“慢一点，保持匀速，时刻观察穿刺点的状态……”
能被选入研究院的，无一不是天才加精英的结合体，这种人随便拎一个出去都是学术大牛级别的人物，放到外面的学院最少也是一个正教授的头衔……尽管如此，那名“教授”却依旧像是在对待一个刚刚入门的学生一样，指导着那名年轻研究员的操作。
放在旧纪元，这一幕就像是科学院的院士在指导一流名校的数学教授怎么解一元二次方程一样滑稽。
但此时此刻，这名年轻的研究员的手指，竟是在不断地颤抖着。
类似的“接种”实验，他做过没有一千例也没有八百例了。在同期的研究员里，他更是以“胆大心细手稳”这三个优点而出名，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教授”要来充当这次实验的助手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平日里稳定得如同精密机械一般的双手，那不由自主的抖动竟是根本停不下来。
他也不敢对身后的教授明说……还好，实验箱的机械臂是用数控系统操纵的，而不是那种高灵敏度的传感手柄，要不然，估计箱子里的机械臂现在恐怕要抖成筛子了。
年轻的研究员连大气都不敢出，双眼同时盯着实验箱和数控系统的控制面板，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根据传感器的反馈结果修改着机械臂的各项参数。
注射器里形似血清般的物质已经有小半被注入了那团肉块之中，肉块的蠕动频率渐渐放缓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给‘标本’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吗？”看到肉块的反应，教授一愣，立马出声问道。
“没、没有！”年轻的研究员连忙答道，“按照您说的，除了LCL液体和侵蚀之种的活体细胞，我没有给它注射任何辅助药剂。”
“那这是怎么回事？‘标本’的活性看上去正在急剧减弱……”教授瞥了一眼桌上刚刚撕下来的计时便签，又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计时器，“这不可能，断开营养物质供应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按照之前得到的数据，至少在十五分钟后，‘标本’的生理机能才会开始衰竭！”
“我也不知道……”年轻的研究员摇了摇头，“会不是是‘标本’对侵蚀之种的细胞产生了反应？”
“绝无可能！侵蚀之种的细胞潜伏期最短也有数个小时，怎么可能在接种过程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不算响、但是却极其刺耳的尖叫声从实验箱里传了出来——不仅是两人被吓了一跳，就连站在后面的“安保人员”都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都别动！”教授伸出了一只手掌，示意那两名“安保人员”把手中的枪放下，随后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实验箱内的肉块上。
注射器内的东西已经全部推入了肉块内部，针头拔离，一滴殷红的血珠里面从针眼里被挤压了出来。
“刚刚的声音……是‘它’发出来的？”教授用掌根推了推护目镜的下框，沉声问道。
“应……应该是吧？”年轻的研究员哆嗦着说道，“可、可是……教授……这个‘标本’……这个……它……它应该没有分化出发声器官……它怎么会尖叫呢？”
“或许是‘标本’内部存在着的肌肉空腔，因为肌肉收缩而将空气吸入其中所发出的声音……”教授喃喃道，可是这个解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接受。
这件“标本”在被送入实验箱之前就做过全面的检查，其中就包括了断层扫描和B超，如果内部真的存在肌肉空腔的话，早就应该被发现了，而不是现在把实验室里的人都给吓一大跳。
难道是急性变异？教授脑海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如果真的是急性变异的话，那就说明这件“标本”的基因和侵蚀之种的基因存在着嵌合点，所以才会直接跳过侵蚀之种细胞感染其他生物之后的那段“潜伏期”！
不管这种变异究竟是好是坏，这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突破！
教授有些激动地握紧了拳头——但他没想到的是，更加剧烈的变化还在后面。
在给肉块注射了侵蚀之种细胞十五秒后，肉块的蠕动基本已经完全停滞，就在年轻的研究员以为肉块的生理机能已经彻底衰竭，打算向教授申请用电流刺激“标本”的时候，肉块的便面突然冒出来了大量的血泡！
这些血泡迅速膨胀，随后破裂，但从里面流淌出来的却并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灰白色的稠液、其中还包含着不少破棉絮状的腐败组织。
“失、失败了？”年轻的研究员心里“咯噔”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到太过沮丧，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
“不，没有失败！”教授激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它还活着！它没有死！这些腐败组织只是被它‘排泄’出来的杂质而已！它在进行自我提纯……它在进化！”
“……教、教授？”
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教授，却差点被教授那宛若疯狂的神情给吓了一跳。
“看我干什么？快，赶紧对‘标本’表面进行清洁，把那些脏东西给去除掉！”
“哦……好。”
研究员机械般地点了点头，操纵着机械臂夹起了一颗酒精棉球，动作轻柔地在肉块的表面擦拭了起来。
血泡还在不断地生成，溢出来的稠液和絮状组织已经淌满了培养皿的底层，眼看着就要从边缘溢出来了。
年轻的研究员赶紧用另一支机械臂夹起纱布去吸，但就在这时，原本已经不再动弹的肉块却猛地抽搐了起来！
“停！先不要碰它！”教授喝道，“有在录像吗？”
“一直在录！”年轻的研究员点头道。
只见肉块的表面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球状凸起——并不是刚刚的血泡，而像是底下有什么硬物，将肉块表面的筋膜给顶了起来一样。
“该不会……是侵蚀之种的‘核’吧？”教授用眼角的余光迅速地扫了一眼计时器的屏幕，“七十六秒……从来没有侵蚀之种的‘核’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型，这是一个全新的记录……”
“教授？”年轻的研究员的声音有些艰涩。
“也从来没有任何一头侵蚀之种……哪怕是变异种……能出现这么多的‘核’……从来没有。”此时，肉块表面的球状凸起数量已经超过三十处，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着，有些地方的凸起甚至都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堆像是挤在一起的葡萄一般的赘物。
“教授……你确定这些凸起……就是侵蚀之种的‘核’吗？”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问道。
“不确定，但大概率是。”教授说道，“你看，透过表面透明膜的筋膜，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表面有着一层透明的硬质外壳，除了侵蚀之种的‘核’之外，还有什么东西会有这样的构造？”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似的，教授话音刚落，那颗最大的球状突起，表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就像是爬行类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样，而出现在教授和研究员眼前的……
赫然是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年轻的研究员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放在桌边的手机顿时被碰到了地上，发出了啪地一声轻响。
这声响很是突兀，而那颗眼球就像是被这声响给惊动了似的，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将视线的焦点集中在了教授的脸上，和他来了一个对视。
而肉块表面其他的那些球状凸起，此时也都纷纷裂了开来，三四十颗眼球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教授。
教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被这么多眼球盯着，即便是他，内心也不禁有些发毛。
但更多的还是激动——虽然这些球状突起底下的东西不是侵蚀之种的“核”，但至少让这团肿瘤般的肉块成功分化出了完整的眼球，而且，通过观察这些眼球的行为，在肉块内部，应该还存在这一个视觉信号处理中枢，通过类似“视神经”一样的器官和这些眼球向连接。
不仅如此，这个处理中枢还能控制眼球周围的肌肉，让眼球进行转动，搜索并锁定目标……
这是一套功能完整的视觉系统！
实验的思路是对的！侵蚀之种的活性细胞完全可以充当“标本”的催化剂，让这些原本只会像恶性肿瘤一样不断分裂增殖的克隆细胞进行分化，并且形成具有功能性的器官！
按照这个思路，或许能将“标本”的来源……那个不允许被研究的对象……完整地克隆地出来！
他们将会改变历史！人类的科技水准将会攀登上一个从来都不曾企及过的高峰……而他的名字，也将被刻在那座高峰的丰碑之上！
在旧时代，这本来是只有“神”才有的能力……但现在，他们也能做到！
教授内心的喜悦和激动简直无以复加，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坐在桌前的研究员看到这样的场景，竟然是一声未出，就那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面。
“唔……这个年轻人的心理素质不错，这么快就镇定了下来……或许是个可以培养的苗子。”教授心里想道，“这次的研究报告的后面，应该把他的名字也给署上……或者干脆把他的档案转到自己这边来，让他当自己的专属助手。”
“趁现在，试试用光源诱导‘标本’，观察它的反应并记录。”教授平复了一下心情，用尽可能沉稳的声音对助手研究员说道。
但前者却对他的指令充耳不闻，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喂？你怎么了——”
教授伸手拍了一下年轻的研究员的肩膀，后者缓缓转过头来，让教授剩下的半句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面，怎么都没法说出口。
年轻的研究员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口……每一个裂口的地下，都是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这几十颗眼球，都转过来盯着教授，唯独原本属于研究员的双眼，无神而茫然。
“这……这……”
教授一把将研究员推翻在了地上，跌跌撞撞地退出去了好几步。
研究员的身体已经僵住了，他并没有从地上爬起来，而是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继续用那几十颗眼球直勾勾地盯着教授。
“你、你们两个，立马封锁这间实验室！不要靠近他和标本！”教授对两名有些手足无措的安保人员说道，“我去喊人来处理现场，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们别让任何人进入这间实验室！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两名安保人员回答道，他们的身体也因为恐惧而且不断地颤抖着——虽然两人不清楚实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那名倒在地上的研究员，脸上密密麻麻的眼睛他们还是能看到的——那张恐怖的脸，只是看一眼，就再也没法从记忆中将其抹去……
但即便他们转过头，不再去看地上的研究员和桌子上的标本，他们依旧能感觉到，那些宛若实体一般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教授飞快地穿过消毒间，一股脑地将护目镜、防护服都脱了下来，塞进了带有生物危险表示的垃圾桶里，然后又从架子上取过消毒剂，咕咚咕咚地往垃圾桶里倒了半瓶进去。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可能……根本没有接触，为什么会被污染……这不可能！一定是实验的操作步骤出现纰漏！该死的家伙！”
教授一边自语着一边向外走去，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手臂内侧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瘙痒。
他停下脚步，脸上的神色顿时剧变，犹豫了好几秒，才缓缓捋了一截袖口。
在他的手臂内侧，手腕到手肘的部位，莫名出现了十几处滚圆的球状的凸起……其中最大的几处，表面就像是要崩裂开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