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通道并不和一号、二号、三号这三条常规垃圾的通道在一起，而是位于垃圾处理厂的最深处，在前往这条通道的走廊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警告标语，其中的意思都大差不差：

“前方危险。”

“非工作人员勿入。”

“四号通道轮值人员请注意检查防护装备和武器。”

“如有异常，立即上报并且关闭安全闸门。”

……

诸如此类。

“穿防护装备我可以理解。”听了柯岚的翻译之后，三十三点了点头道，“毕竟危险垃圾要么就是对人体有毒有害的物质，要么就是放射性废料……但为什么要带武器？难道垃圾也能跳起来咬人吗？”

“这条通道有十几公里长，可以视作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小型生态圈……虽然在这种环境下，一般生物根本不可能存活，但凡是能在这条通道里活下来的东西，肯定都是变异得连原本样子都看不出来的怪物。”柯岚说道，“携带武器应该是为了防止这些变异生物从通道里跑出来吧？”

“比如说……浑身都是腐肉、体表长满放射性矿石结晶、站起来比人还要高的变异大老鼠？”三十三低声说道。

“你见过这种生物？是阿尔法星的土著生物么？”柯岚有些好奇地问道。

三十三的描述很详细，不像是随口编造出来的怪物形象……可是符合这个样子的生物，柯岚在脑海里却并没有能与之对上号的名字，就连他看过的那些电影里类似的怪物也不多。

“见过，但这并不是阿尔法星的土著生物，而是变异的地球生物。”三十三回忆道，“那是我转到空降快反部队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那时候我才入伍不到一年，还只能算是一只菜鸟，所以印象特别深。”

“能在外勤部队混满一年，在戍卫军团的人看来已经可以算是大佬了……”柯岚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在他看来，三十三这绝对是自谦的说法了。外勤部队的空降快反部队虽然不算是顶级精锐，但也绝对称得上是一线战力了，至少比老狗以前带的那支部队强多了。

三十三没有理会的柯岚的吐槽，边走边说道：“那是一次为期六个月的保密任务，队长跟我说任务的战斗强度不会很高，所以我们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重武器……但与之相反的是，任务地点环境极为恶劣，参与任务的每一名士兵都配发了当时最顶级的单兵防护服，每个班都分到了一辆野战式污染处理车。”

“这个配置……看来任务地点是在重度辐射区。”柯岚接话道。

“没错。”三十三点了点头，“在棱石盆地深处。”

这个地名柯岚虽然听过的次数不多，但作为一名遗迹猎人，对于阿尔法星地表那些有“特色”的地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棱石盆地，虽然算不上阿尔法文明的遗迹，但这个地方却也是被阿尔法文明人工制造出来的，而非阿尔法星上的自然地貌——根据专家的说法，棱石盆地原本可能是阿尔法文明用来集中填埋放射性废料的一处“垃圾场”。但在数万年的风吹日晒和地质运动等多重作用下，覆盖在放射性废料上方的土盖塌陷，形成了一个直径上百公里的巨大陷坑，而在这个陷坑里，随处可见棱柱状的、带有强烈辐射的晶体暴露在地表之上，“棱石盆地”这个名字也是由此得来的。

看了一眼贴在走廊两侧那些自己看不懂的警告标语，三十三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一次和研究院合作的任务，研究院的一个课题小组要在棱石盆地内进行实地考察和实验，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课题小组成员的人身安全。”

“之后呢？”柯岚问道——既然那种变异大老鼠给三十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想来这次任务的过程应该不会太过风平浪静。

“那些研究员们带着十几笼小白鼠，用来充当观察对象，他们给其中一半的小白鼠注射了抗辐宁，另外一半小白鼠则是注射了从‘棱石蝎’体内提取出来的物质合成的制剂，我记得那些研究员把那东西叫做‘还原血清’。因为那个时候我就负责把守临时搭建的生物实验室，所以整个实验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哦对了，那个棱石蝎是一种生活在棱石盆地里的土著生物，据说它们甚至可以以那些放射性废料为食。”

三十三换了口气，接着说道：“在注射完两种制剂后，他们就把这些小白鼠放到了外面，任由它们自行活动——当然，每一只小白鼠都植入了用来追踪和监控身体状态的芯片。”

“我差不多已经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了……”柯岚嘟哝道，“在那种环境下，芯片的可靠性想必是一塌糊涂吧？”

“没错，不仅是芯片，就连用来接收芯片信号的无人机都在棱石盆地里坠毁了好几次，最后，我们只能改为人工追踪……总共有一百二十只小白鼠被注射了棱石蝎的还原血清，存活下来的数量我记得是正好七十只，但在两个月后，无论是活着的样本还是尸体，我们却只找回来了三十六只。”

柯岚：“少了将近一半。”

“被找到的小白鼠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异，但是并没有发展出具有高威胁性的攻击器官，无论是研究院的课题小组还是我们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再加上距离任务结束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当即决定在这部分数据的基础，继续进行深一步的研究……至于那些没被找到的小白鼠，则是成了每天轮值巡逻的那个小队的任务。

但在第五个月中旬的一天，当天轮值巡逻的那支小队一直到傍晚交接的时间都没有返回营地，通讯也因为辐射干扰的原因没法接通……这种事情虽然不多见，但在五个月里也发生过几次……一开始，我们认为他们只是迷路了，但在超时半个小时之后，队长决定派两支小队去找他们，我就在这两支小队中。

我们只找到了那支小队的尸体，每一具都被啃得面目全非……从装甲上的啃咬痕迹来看，杀死他们的是一种体形巨大的啮齿类动物。”

“那些变异后的小白鼠？”柯岚扁了扁嘴，这剧情是有点老套，但如果能拍成电影的话，视觉效果应该还是很不错的……不考虑血腥恐怖的因素的话，应该会很卖座。

“是的……但我们没能找到那些杀死了这支小队的凶手，只能返回营地报告情况。就在当天晚上，营地就遭到了变异鼠群的袭击。”三十三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略微苍白了一分，“我们一开始以为，就算那些失踪的小白鼠发生了变异，数量最多也就只有三十四只而已，但我们忘记了一件事，就是它们有着极强的繁殖能力……

袭击营地的变异老鼠至少有两千只，每一只长度都超过一点五米，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在贫瘠的棱石盆地发展到这等规模的……这里缺乏水源和食物，短短五个月时间，从三十四只巴掌大小的小白鼠变成两千只体型硕大的巨型变异鼠，这很难让人相信，但它就是发生了。

前面说了，我们没有携带重武器，威力最大武器的就只有手雷和下挂式的枪榴弹，枪榴弹就算直接命中都很难杀死一只变异巨鼠，营地的防线只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被突破了。

好在我们在汇报情况之后，队长就已经向上级发布了请求支援的讯息，战斗开始后没多久，一艘前来支援的高速战舰就抵达了营地……但那个时候，营地里的活人加在一起，已经不超过十个了。”

“怪不得你印象会这么深刻。”柯岚叹了口气，“研究院这群人还真是我一贯熟悉的作死画风……话说他们的人死了多少？”

“全死了……那些变异巨鼠似乎具有一定的智力，优先攻击目标就是生物实验室和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而像我们这些穿着橘黄色防护服的士兵，很显然不是它们的第一目标……这些变异巨鼠就好像是来复仇的一样。”

“这个课题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研发新一代的抗辐宁吗？”柯岚突然问道。

“不，我瞥到过几眼那些研究员的电脑屏幕，他们的任务目标似乎是研究可以在高强度辐射环境下生存的……生物兵器。”三十三回答道。

“……那我只能说好死。”柯岚撇了撇嘴，“自作孽不可活。”

三十三的故事讲完，两人也差不多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是一个被分割成多个区块的大厅，左手侧是一整排用来存放装备的立柜，右侧则是一间间用来清洗的淋浴隔间——这个淋浴隔间自然不是用来洗澡的，而是用来冲洗防护服上沾染的放射性尘埃或是一些别的污染物……只不过现在这些淋浴隔间都已经塌得七七八八了，金属隔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原本罩在四周的防护膜也被撕得破破烂烂，至于那些水管更是已经被锈蚀得千疮百孔，好几段水管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地上厚厚一层和灰尘混杂在一起的锈渣。

五十万年的时间……这座大厅还没有整个塌掉，只能说建造了这个巢都的文明的建筑能力还是很强的。至于眼前的这幅荒废景象，在柯岚看来，就和地球上那座叫做“普里皮亚季”的城市差不多，但他看到的照片，仅仅只是后者因为核事故被废弃几十年后的模样。

而这座巢都，还要在几十年后面加上一个“万”字。

“我已经开始感受到皮肤有些刺痛了。”三十三说道，他拉上了防护服的拉链，拉起兜帽，将整个脑袋都罩在了里面，只在外面露出了半个呼吸面罩——刚刚进入灰雾森林时穿着的重型防护服早已遗落，现在他们能拿出来就只有这种薄得和防晒衣似的便携式防护服。

柯岚在那些装备柜里翻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巢都文明留下的防护服——这个地方已经被搬空了，只可惜他只能看到这座大厅正常运转时的景象，并不能看到当“灾厄”降临之时，这里发生的事情。

“注意按时注射抗辐宁和消辐宁。”柯岚说了一句，便径直向前走去。

防辐射能力有时候看起来显得有些鸡肋，但有的时候，却是真的很好用。

穿过大厅，又翻过两道无人把手的安全闸门，柯岚和三十三终于是来到了“四号通道”的出口处。

四号通道的通道壁是用夹着石墨芯的铅板制成的，在通道外侧则是又浇筑了厚厚的一层混凝土……这种构造，倒是和地球上的核电厂反应堆有些相似。

“都五十万年过去了，这地方的辐射强度怎么还这么高？”三十三的声音隔着呼吸面罩，听上去显得十分沉闷，“这真的只是一条用来转运放射性废料的通道吗？”

“就拿知名度最高的放射性元素铀来说，铀的三种同位素，铀234的半衰期是二十七万年，铀235的半衰期是7.1亿年，而铀238的半衰期则是高达45亿年……对于这些元素来说，五十万年的时间，不算很长。”柯岚给三十三科普道，“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这座巢都的放射性废料里包含哪些元素……有一些元素，它们的半衰期甚至要比铀还长。”

“和这些玩意比起来，人的一生，还真是弹指一挥间。”三十三随口感叹了一句，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尼诺合金锻压而成的短斧握在手中，对柯岚点了点头道，“走吧，就算辐射再强，也只能硬着头皮捱过去了。”

“我倒是没问题，这点辐射剂量对我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柯岚说道，“反倒是你……如果身体吃不消的话，别硬撑，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拼命。”

“没事，就是皮肤有点痒，背上有点发毛的感觉……比起棱石盆地的环境，还有一些差距。”三十三将呼吸面罩掀起了一条，不动声色地抹掉了已经流到了嘴唇处的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