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不够，一般为了尽可能减少误差，最少需要检测三到五棵雾栖木的年轮密度，无论是主干还是支柱根都可以。”莫珏说道。
唰唰唰一下，伴随着木质纤维断裂时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又是四棵粗壮的雾栖木应声而倒。
莫珏当即用那件形似游标卡尺的工具测量了一下这几颗雾栖木截面的年轮，又拿出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简单地计算了一下，最后朝柯岚点了点头：“没有错，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深度正好就在五百米，上下误差不超过十米。”
“居然真的是五百米？”三十三嘀咕道，“刚刚我感觉我们至少走了三四公里的路啊，哪怕这些弯弯绕绕不算，至少一两公里还是有的吧？”
“这种测定方法我们用了数年的时间来验证，从来没有错过。”莫珏信誓旦旦地说道。
“先不说这个，”柯岚抬起一只手，“话说，在那次探索行动中，你父亲和那个什么洪叔，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吧？”
“深度是五百米，但不是这个方向。”莫珏摊开了一张有些皱巴巴的、手工绘制的地图，在这张地图上，整片灰雾森林的轮廓被加粗的黑笔给描了出来。
从高空中俯视，灰雾森林的形状就像是一块被随手丢在地上、边缘不规则皱缩的旧抹布一样——看到无人机拍摄的实景地图的柯岚不得不承认，这份手绘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确，他甚至怀疑绘制这份地图的人是将纸张盖在电子地图上描图描下来的。
地图的最上端是一段比例尺，这是一份一比十万比例的地图，也就是说，地图上的一厘米，相当于现实中的一千米。
在灰雾森林的边缘，用蓝点标识了几个伐木工团队经常使用的扎营地点和入林位置，而在边缘以内五厘米的地方，则是用醒目的红线沿着森林的边界又围了一圈——这圈线，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线”了。
这份地图画得的确不错，可“精准”也仅仅只是局限于灰雾森林的边缘以及外围区域，而森林的内部，则是一片空白。
“我们入林的位置是六号营地。”莫珏指了指西南方向的一个蓝点，然后将手指向右上方、也就是东北方向移动了将近三十公分，“而我们那次探索行动的入林位置是十一号营地，和这里的直线距离足有两万多米。”
“换而言之，就算我们刚刚走的全是直线，也到不了你们当初探索的那个地方，是吧。”三十三总结道。
莫珏点了点头：“嗯，是这样。”
“但说不定尸体会‘自己过来’呢……那个金毛失踪的位置距离我们入林的地点也很远，可还是让我们给撞上了。”柯岚笑了笑，“乐观一点，至少我们现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用担心会迷路，时间也充裕。”
“时间是充裕没错，但是想要在这么大的一片森林里找到当初伐木工团队留下的痕迹……大海捞针啊这是。”伊凡叹了口气，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指南针，可表盘上的那根磁针此刻正在滴溜溜地乱转着，根本停不下来。
“靠年轮疏密来判断方向的法子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了。”三十三端详着刚刚浅野昭砍出来的一棵树桩，“这里的雾栖木，年轮各个方向上根本看不出疏密，就算有极其细微的差距，疏密的排布也全部都是乱的。”
柯岚抬头看向正上方，在雾栖木茂密如蓬盖的树冠之上，是浓郁到阳光根本无法穿透的厚重灰雾——很显然，这种植物就算不进行光合作用也能自行合成养料，在灰雾森林外围，阳光和雨水或许还能对雾栖木的生长起到一定的引导作用，但到了红线之后的区域，这些外界因素就被完完全全隔绝在雾瘴之外了。
“连个方向都没法确定，我们甚至无法向当初伐木工们探索的那个方向靠拢。”伊凡叹气道，“说是大海捞针，可我们却连自己究竟是在下沉还是上浮都没法确定。”
“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三十三补充道。
“柯岚，你那个‘导航’，能在森林中确定方向吗？”莫珏带着一丝期冀看向了柯岚。
“不能，我只能按照‘导航’给出的路线带着你们行进，但如果我们要去地方脱离了‘导航’的话，它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柯岚说道。
“那我觉得有点悬……我们目前不迷失方向是建立在柯岚获得了‘导航’的前提下，但如果我们脱离了导航的话……”伊凡沉吟道。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柯岚连连摇头道，“这个‘导航’其实相当于一道硬保险——不管我们是否处于导航的范围内，只要我想，我们随时都能被引导回原本的线路上。虽然去别的地方导航派不上用场，但如果要回去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只要我们所处的深度不超过三十五公里。”
“原来是这样？！”伊凡眼前一亮——对于他来说，那块石碑上的文字就只是一串无法解读的“鬼画符”而已，但对于柯岚来说，有了这东西，就相当于是拿到了一个可以无限重开的开关……不管是迷失方向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阻碍，只要没有人和大部分走散，柯岚随时都能把所有人带回到导航的线路上。
“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道硬保险。”伊凡点了点头，“有这东西在，深度三十五公里之外的地方，我们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探索。”
“那我们现在随便挑个方向，然后直接往前走就行？”三十三挑了挑眉。
“嗯。”柯岚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了一枚游戏币，向上一抛，然后一把抓住，摊开了手掌。
游戏币上的图案是一把卡通造型的零一式步枪，枪口此刻正对准了柯岚的一点钟方向。
“就是这里了，我们先沿着这个方向探索。”说完，柯岚也没有忘记在原地打入一枚带有方向指示箭头的钢桩，如果这个方向上找不到什么东西的话，他就会启动‘导航’，将所有人带回到这里，再另寻一个方向进行探索。
这个方法很笨，但却很稳……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携带的补给也足以众人在灰雾森林里停留三个月之久。
……
“我感觉咱们不像是出来探索的，反而像是在踏青。”三十三一只手抓着安全绳，一只手枕在自己的脑袋后面，“人总是这样的，在听到有硬保险这种东西之后，情绪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再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你们探索过的遗迹，应该有很多都比这里要危险吧？”莫珏向柯岚问道，“我听说那些A级S级的遗迹，前几批进入的先遣队，十个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是真的吗？总觉得有些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三十三收起了轻松的表情，严肃道，“恰恰相反，方舟为了让更多的人投身遗迹猎人这个行业，宣传方面一直都是在着力夸大遗迹里的宝藏，淡化探索遗迹的危险性……什么穷小子一夜暴富、欠了巨额债务的人一趟还清债款还狠赚了一笔这种故事，网上一抓一大把，但那些进入遗迹之后就再也没出来的人，却很少会进入大众的视野。”
“一夜暴富的事情是有，也的确不少，但和那些葬身遗迹的猎人数量相比，就只能算是凤毛麟角了。但公众媒体几乎不会报道这类数据，你想要知道具体的内幕，得到专业的遗迹猎人网站或是论坛里才能找到。”伊凡向莫珏解释道，“但是这种网站注册账号都是需要付费的，而且那些比较高端、专业性较强的网站，基本都是邀请制的，非业内人士根本不可能获得账号……当然，普通人更喜欢那些经过艺术加工的故事，而不是冷冰冰的数据和报告记录。”
“十个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这句话不仅一点都不夸张，现实反而比这个还要残酷……但据我所知，遗迹猎人圈子里有一个传奇猎团，属于例外中的例外。”三十三说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说的传奇猎团……就是你们‘狩神猎团’？”莫珏的表情有些复杂，她很想吐槽对方这种自吹自擂的做法，但实际情况却又让她根本找不到可以用来反驳的点。
狩神猎团的确可以算是一支“传奇猎团”，传奇之处不仅在于它在积分排行榜上如火箭一般的蹿升速度，更在于他们创造了一个任何猎团都没有创造过的纪录。
狩神猎团自打创建起来，共计探索了两个S级遗迹（亚古纳可托尔和无底天坑），一个难度堪比S级遗迹的A级遗迹（地震之后的熔火矿区），还有小道消息宣称，他们甚至还参与了方舟和异端教派之间的古铜城遗址战役，并且在击毁“亚历山大”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场战役的凶险程度，完全可以等同是探索三处S级遗迹……
而这一切，仅仅是在一年时间里完成的。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地方……最离谱的地方在于，探索了这么多处高等级遗迹、甚至参与了古铜城遗址的战役之后，这个狩神猎团，竟然没有损失任何一个成员！
这对于任何一个熟悉遗迹等级的业内人士来说，都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狩神猎团的正式成员第一次出现伤亡，还是在“亚历山大”的“终极审判”命中方舟之后才出现了，但那些死伤者也只是留守猎团基地的后勤人员，真正的核心人员一个人都没有折损过。
光凭这个纪录，方舟历史上出现过的猎团也就无人能出其右。
“那你们又是怎么和方舟官方扯上关系的？”莫珏忍不住问道。
“这件事如果你知道了的话，就算我们不灭你的口，你回去之后也会被方舟的高层给‘物理抹除’掉。”柯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至关重要，就行了。”
就在莫珏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抱着一堆大部分都已经失灵的探测设备的伊凡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出声道：“前方检测到大质量的金属反应。”
“大质量的金属反应？”柯岚也停了下来，“灰雾森林的地底下应该是没有矿脉的吧？”
“至少我们探索过的地方从没有发现过矿脉。”莫珏当即说道。
“去看看。”
众人往前走去，空间屏障推开雾气，一辆锈迹斑斑的、一半埋在土里的“九零六式”轻型坦克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在坦克的旁边，一台“步行者”双足战术机甲斜斜地依靠着一根粗壮的支柱根，机体的驾驶舱已经大半都被支柱根给“吞没”了进去，无数纤细的藤蔓将“步行者”的驾驶舱盖撬开了一指宽的缝隙，钻进了驾驶舱里。
“这应该是那支葬送在灰雾森林的里装甲部队的装备。”莫珏说道，“我们以前也曾经发现过一条机甲的断腿，被遗弃在林间……但说实话，我们从来没有在五百米深的地方发现过这支部队的踪迹。”
“以前最深发现过这支部队的踪迹的地方在哪里？”三十三随口问道。
“不到三百米深的地方。”莫珏说道，“对于不熟悉灰雾森林的人来说，能深入到红线后一百米的地方，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话说，你们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么？”柯岚绕着坦克的残骸走了一圈，“九零式坦克虽然是轻坦，但车身宽度依旧是达到了两点八米，而这地方林间的宽度根本不足以让这辆坦克通过……它是怎么开到这里来的？”
“说的也是……如果说遇难士兵的尸体是被土著生物或是雾栖木搬动的话……谁会去搬坦克这种又沉又不能吃的东西啊？”三十三也伊凡也陷入了思索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