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装甲师全灭!第十装甲师损失惨重!特种工程部队全灭!初步估计伤亡人数在八千人以上!第九装甲师的指挥官阿利耶夫准将也阵亡了!”
“让所有部队后撤十五……不,后撤二十公里!”特伦兹嘶声道,“立即让信息部门建立目标的数据模型,计算目标的最大攻击范围——另外,让空军舰队也拔升高度,和目标保持一万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巨型侵蚀之种的融合触手伸展开来的长度超过十公里,也就是说,它甚至可以用触手攻击到一万米高空中的战舰。
特伦兹心理当然清楚,现在让部队后撤,就相当于是把主动权让给异端教派……可如果他不这么做,恐怕整支主力部队都将葬送在融合触手的攻击之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异端教派甚至都没用借助古铜城遗址的防御设施,仅靠一头巨型侵蚀之种就拦住了大军的进攻步伐,并且给外勤军团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算上先前突入作战区域吸引触手的那些部队,开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伤亡人数就已经突破了一万人……要知道,在过去的五年里,外勤军团的全部阵亡人数加在一起,也没有达到五位数。
特伦兹握紧了拳头,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掌心里竟然都是汗水——这将会是一场苦战,尽管他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战斗的艰难程度,还是大大超过了他的预计……哪怕是方舟刚刚登陆阿尔法星的头几年内、那些被录入军校教科书的经典战例,也没有出现过开战一小时损失上万人的情况。
别说能不能惨胜了……特伦兹纵观战场全局,他甚至都看不到一丝胜利的希望。
那些投反对票的人……特伦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老中将……或许他们才是对的。
这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是“不可为之事”——就算他们竭尽全力,也无法将其达成。
可他是军人,军人只能服从命令,他可以下令让部队后撤二十公里,但却不能让他们撤回方舟和基地——他是指挥官没错,但他却没有结束这场战役的权力。
特伦兹没有功夫去找纸巾,直接扯起大氅的一角将汗津津的手掌擦干,然后再一次将双手放在了触控屏上。
“让重炮部队和第二舰队留下,火力牵制巨型侵蚀之种,其余部队分为左右两翼,绕开正前方的战场,与第二十、第二十七步兵师会合。”
他很少会用“赌”的方式去指挥战斗,但这一次,他不得不赌。
如果异端教派将防御的重点放在了古铜城遗址的正面,另外几个方向城外只设置了少股阻击部队或者干脆没有驻留战力的话,那就算他赌赢了,否则就是满盘皆输。
特伦兹很讨厌这种将胜负押在不确定性事件上的感觉,可他现在却只能这么做。
时间太紧迫了,他们甚至连进行前期侦察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是突袭作战,这么做也绝对是兵家之大忌……
“为什么不死船员会要如此着急地对古铜城遗址发动进攻呢?”一个疑问在特伦兹的内心一闪而过,但随即便被他抛出了脑海——他只是一名军人,他只需要服从命令去指挥这场战斗就行,除此之外的事情,不是他需要去考虑的。
哪怕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役。
炮弹、导弹、激光和电浆不断地落在巨型侵蚀之种的身上,然而和它巨硕的体型相比,这些攻击能造成的创伤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更何况,用不了几分钟的时间,被弹片撕开的肢体便会愈合,被电浆烧灼焦黑的组织也会自行脱落、恢复如初——新生的肢体不仅没有变得柔弱,反而还长出了一层层鳞片状的增生组织,将原本受伤的地方严严实实地给保护了起来。
这头巨型侵蚀之种……它正在战斗之中进行进化,任何创伤都会激发它肉体的自适性调整……这样打下去,它只会变得越来越强。
用那句显得有些俗的老话来说,就是——“任何杀不死它的东西,都会令它变得更强!”
特伦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叫停了重炮部队和第二舰队的攻击。
自他以满分的成绩从军校毕业、随即加入外勤军团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指挥操作产生了后悔的情绪——如果刚刚没有用晶能炸弹将地表掀开的话,或许就不会促使巨型侵蚀之种发生如此明显的变化,那些融合触手就不会出现,第九装甲师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就全军覆没。
以损失了整支“浪人”小队再加一千多士兵阵亡为代价,所换来的战果却是让敌人变得更强——这种“交换”,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不投入活性弹药进行压制吗?”老中将问道,“从先前浪人小队的攻击来看,噬肉蠕虫的活性细胞对这怪物的克制效果还是十分明显的——它虽然很强,却依旧属于侵蚀之种的一种变异种,存在着侵蚀之种所共有的弱点。”
“不。”特伦兹断然拒绝道,“不能将宝贵的资源再浪费在无意义的战斗上面了。如果部队能从两翼突入古铜城遗址的话,他们将会直接面对异端教派的敌人,我不能让他们拿着常规武器去和杀不死的怪物战斗。”
“那如果这头巨型侵蚀之种开始移动……”
“那就等它开始移动了之后再说。”特伦兹咬着牙说道,“我巴不得它现在朝着我的指挥部冲过来——只要能把这头怪物引开,就算拿我自己当诱饵也没关系!”
“将剩下所有的无人机部队的指挥权转交给我!重炮部队、第二舰队撤出正面战场,转向支援两翼的友军!”他又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
“这样一来,正面战场就只剩下指挥部和指挥部的直属卫队了。”老中将出声道,“这样做太危险了。”
“你也赶紧离开这里吧。”特伦兹脱下了身上拉风的大氅和将军制服,快步走到墙边,将挂在装备柜里的作战服和头盔拿了出来,“另外,如果我阵亡了,请直接将指挥权转交到不死船员会的手中……我想,这个时候,他们一定在紧盯着这片战场吧。”
“你真的打算拿自己当诱饵?”老中将情急道,“不行,这么做是违反规定的——你身上肩负着更重要的指挥任务,如果你阵亡了,部队会瞬间陷入混乱的!”
“那如果巨型侵蚀之种向着古铜城遗址退去,你觉得我们还有攻入遗迹内部的机会吗?”特伦兹反驳道,“失去了指挥官,至少大部队的战力还能保留下来,如果失去了他们,我一个光杆司令又有什么用呢?”
“巨型侵蚀之种显然具有不低的智商,我甚至怀疑它是直接受异端教派的人操纵的。”特伦兹又接着说道,“如果他们知道这艘战舰是指挥官的旗舰的话,肯定会优先将我当成攻击目标,这样一来——”
特伦兹的话还没有说完,老中将就已经夺下了他手中的头盔,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军队不能没有指挥官,如果要设置诱饵的话,由我来担任就可以了。”老中将突然挺直了脊背——特伦兹这时候才发现,这名原本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将军,身高居然有将近一米八五,完全站直的情况下,比自己还要高出了小半个头。
“逃生艇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备用的指挥通讯系统也搬到了那上面。”老中将定定地看着特伦兹,“该离开的人,是你。”
“可是……”
“别废话了,这不是你的风格。”老中将说道,“创造新时代的从来就不是我这样的老人,我们最后的价值,就是成为年轻人的踏脚石,托起他们,让他们得以攀爬到更高的地方。”
“……”
“我不知道这场仗能不能打赢,如果连你都没有胜算的话,那换做其他人来指挥就更没有希望了。”
“……我明白了。”特伦兹咬着自己的舌尖,用力地点了点头。
“哈,没想到我这把枯柴,到了最后关头,还能再燃烧一次啊……”老中将突然对特伦兹笑了笑,合上了头盔的面罩。
……
……
距离战场数百公里之外,柯岚他们依旧在塌方的隧道里面前行着——靠着渎神者机甲强劲的动力,堵住隧道的碎石并没有成为阻碍,他们和古铜城遗址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点点地缩小着。
“正前方的岩石下面,好像压着人类的骨骸。”瓦莲京娜的声音在小队通讯频道里响了起来,柯岚当即示意她停下脚步,随后,柯岚便直接从矿车里跳了出来,走到了发现骨骸的地方。
这的确是一具人类的骨骸,从死者身边散落着的装备和制服碎片来看,应该就是地鼠小队失联之后,被派入隧道执行搜救任务的精锐支援小队的一员。
按照时间算,距离他身亡到现在,也不过就几个小时而已,而眼前的这具白骨,就像是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人,就连骨垢间的软组织都被啃噬了个精光——按照尸体的自然腐烂速度,微生物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部分解掉,至少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而且,还得是在一个适宜微生物生长的环境之下。
“这些人,是被那些黑色甲虫给杀掉的吧……”雷顿驾驶着奥古斯都走了上来,“感觉就像是被行军蚁给袭击了一样,一点血肉都没有剩下啊……”
“嗯。”柯岚点了点头,“应该是。对了,有没有和主力部队联系上?”
“正面战场的干扰还是很强烈,但矿山基地的人说他们成功和第十五师取得了联系。”雷顿说道。
“第十五师不是被安置在正面战场的部队吗?”柯岚回忆了一下先前瞥过两眼的集结示意图,“既然矿山基地成功和第十五师取得了联系,那就说明他们已经离开了原先的阵地?”
“是的。”雷顿点头道,“据第十五师的联络官说,他们正在执行迂回任务,从正面向遗迹发动进攻改为向两翼运动。”
“分兵?不……不像是分兵,正面战场不可能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还有余裕将部队转向两翼……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主力部队的指挥官恐怕已经放弃了正面战场!”柯岚当即分析道。
“放弃正面战场?不会吧?”雷顿咋舌道,“难道十几万人都解决不掉一头侵蚀之种?当初利维坦光是一支舰队就成功讨伐了,现在握在那个指挥官手里的至少有三支舰队的主力,这都打不下来吗?”
“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侵蚀之种这东西,如果没有足够的克制手段,它是可以无限增殖、无限再生的。”伊凡开口道,“就算指挥官让三只舰队的主力战舰全部撞下去,侵蚀之种还是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只有噬肉蠕虫的活性细胞,或是那些柯岚带回来的特殊石头,才能杀死这种生物。”
伊凡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机械义肢上嵌着石笋碎片的凹槽。
无论是噬肉蠕虫的活性细胞也好,来自海底溶洞的石笋碎片也罢,这些东西,对于侵蚀之种来说,就像是水之于火——尽管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水是可以用来灭火的,但当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谓的克制关系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杯水车薪”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我感觉我们的推进速度还可以稍微在放缓一些。”三十三插话道,“如果主力部队选择迂回,那至少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再度组织起对古铜城遗址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