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抗拒祂呢？”沉寂了许久的涅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刚才也已经看见了吧，宇宙……不……这个世界的真理。”

“我看见你妈死了。”柯岚口吐芬芳道。

虽然涅托的声线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但柯岚却在里面听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毫无疑问，虽然涅托无法对柯岚他们进行任何实质性的干涉，但却可以一直监视着他们的所作所为，柯岚和三十三不慎中招，这无疑是它最想看到的画面。

“你的辱骂毫无意义，仅仅只是人类的无能狂怒罢了。”涅托说道，“你刚才看到了璀璨的星穹，不是吗？”

它能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柯岚想道，但这并不表示穹顶上的东西就一定是自己所看到的东西，那东西因人而异，就像是自己和三十三会听到不同的声音一样。自己看到的是星穹，而三十三看到的，可能是扭曲的肢体和腐烂的血肉……

“那么多么美丽的东西……无数的星体，每一颗都有着孕育生命的可能性……和它们相比，你不觉得人类的世界狭隘且渺小吗？”

柯岚压根就不想去理会涅托，就算这家伙舌灿莲花，将那些所谓的“真理”形容得天花乱坠……但作为亲眼见证过“真相”的人，柯岚是绝对不会相信它所说的半个字的。

柯岚亲眼看到过那些血肉和触须，那种疯狂、绝望、沉沦……身体的异变、意识的崩溃、人格的泯灭……他绝对不会认为，人类化作那种名叫“蚀骸”的怪物，就是对方口中“祂”赐予信徒美好的未来。

这玩意本质上和旧纪元的任何一种邪教都是一样，后者让你奉献钱财和生命，前者则是吞噬你的肉体和灵魂……所谓传教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至于信徒，则是一种资源，一种像是薪柴一般的资源……薪柴燃烧自身，被汲取热量，最终化为灰烬。

“你难道不觉得，人类是一种愚昧而没有希望的生物吗？”涅托又说道。

“从不觉得。”

“你想想看，人类历史和科技的发展，靠的是什么？”

“劳动者的智慧和那些惊才绝艳的天选之子，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柯岚随口回答道，“你觉得人类愚昧不可救药，但在我看来，人类历史的每一页篇章，都是群星闪耀。”

“完全错误，”涅托反驳道，“推动人类历史和科技发展的……是战争。”

战争……柯岚微微一怔，他发现，对方说的似乎真的没错……任何一种新兴技术，最早得到运用的领域必然是军事……五千年前如此，五千年后亦如此。

“战争只是一种催化剂，无论有没有战争，人类的科技都会发展……就像生物必然会随着环境的变化发生进化那样，只要人类抱有对未知的求知欲，探索和进步就不会停止……”

“那么，人类社会中，为了探索未知而付出所有的、如此纯粹的人，有几个？”涅托突然笑了起来，“就拿你记忆中旧纪元的地球来说，生物科技企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搞科研，是为了研制出新药收敛更多财富；各国航天计划发射了那么多卫星和宇宙飞船，只是为了寻找更多的资源，将这些资源浪费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就连你们这些遗迹猎人，拼了命地探索阿尔法文明的遗迹，也不是为了钱吗？”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觉得我压根就没有必要和你争论下去。”柯岚不屑道。

“你确实没有必要和我争论，因为你心里要比我更清楚。”涅托的语速越说越快，“和平年代，人类社会中绝大多数的资源都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研发一种新的抗肿瘤药物，需要上亿的资金，而那些毫无意义的奢侈品品牌的价值，动辄是这个数字的几倍甚至是几十倍……这种东西，有存在的价值吗？实业衰弱，人心浮躁，脚踏实地者收入微薄，金融行业却如同一个巨大的泡沫一般不断膨胀，没有意义和实际价值的数字在虚拟的市场里流动着……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掏空了地球七成以上的资源，却连太阳系都走不出去，你觉得像这样的文明，有存在的价值吗？”

“就连到了生死存亡之时，绝大多数人依旧选择随波逐流、……更有甚者，人性丑恶的地方展露的一览无遗……在诺亚方舟建造的时候，世界各地的施工基地共计遭受了一万一千六百五十五次恐怖袭击……袭击者的理由很简单：既然自己无法被选为方舟的乘员，那么也不愿意见到有人能够逃离太阳系，自己却只能待在地球上等死。”涅托继续说道。

“就算你这么贬低人类，但方舟还是成功起航了，我们也依旧抵达了这里。”柯岚冷笑一声，“我只是好奇，这些数据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很显然，应该不是来源于我的记忆，因为连我都记不清方舟的施工基地遭受过多少次袭击……这么说来，巢都文明真的来源于地球？来源于一艘‘幸运’的工程船？”

“你难道不会为无穷无尽的星空而感到痴迷吗？”涅托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刚刚那种脑袋胀痛欲裂的感觉，很难受吧？”

“的确很不好受，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抬起头来去看那什么该死的穹顶了。”柯岚说道。

“但只要和祂融为一体，你的思维触手可以延伸到无尽星海的每一颗恒星上，那些庞大的信息流对于全知全能的祂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而作为祂的一部分，你也可以将这片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尽收眼底，你可以瞬间理解人类数千年无法破解的难题，你可以获得生物进化亿万年也无法获得力量……你甚至可以塑造一颗全新的星球，制造一种全新的物种……”

“就算是传销团伙，给受骗者画大饼的时候也只要许诺的东西要切合实际，你这说了半天，没一点是能让人感到信服的，有用吗？”柯岚摆了摆手，“我给你一个建议，假设你的本体还在原本的位置的话，你最好想想有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感兴趣的情报来交换自己的小命，要不然的话，等我找到你，可能会直接一拳把你打爆。”

“你会改变想法的。”涅托的声音明显变得低沉了。

柯岚刚想否认，却发现周围的景象突然变了——丛林和三十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如织的人流推动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