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随着朱雀振翅于九天,整个灵族秘境轰然崩塌,空间彻底崩碎不存,古神之躯在烟尘之中屹立在苗疆大地。
远在寒螭冰渊,一缕残魂狂笑而出,瞬间降临苗疆,与身躯汇聚。
埋藏了两个纪元的灵族小世界,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正常运转的位面、自有日月星辰在运转的世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有“天道”的。只是并不完整,日月星辰都很假,早在赵长河修行还很低微的时候就勘破了那是假的,还借此感悟了不少天地关联,成为赵长河踏上御境之前的登天之阶。
之所以不完整,因为那本就只有躯壳没有魂魄。
这倒不是天道原先就这么计划……祂原本的计划正如赵长河所猜测,只是塞了一个打造的躯壳在天书里,躯壳衍生出来的小世界会干扰天书内部衍生的世界,以便削弱和干扰夜家姐妹对天书世界的掌控力。
但当上个纪元祂被夜无名设计两败俱伤只留残魂被镇压之后,这个预埋的躯壳也就成了复苏的后手。
谁都以为这格格不入的世界是被天道镇压于此的“外敌”,一大堆人心心念念的想要将其复苏用来作为反抗天道的利剑,谁能想到花费无数心力所做的,其实反倒在帮助天道复苏?
无论是烈还是夜九幽,之前暗中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全部都在帮天道的忙。所缺的那把钥匙祂早就放在“箴言”里,就算是朱雀白虎本人,都会很想看看汇聚而来会是什么结果。
连赵长河都不例外。
然而只要来了,就来不及了……所做的一切,到了今日都只是化作一句笑话般的“天意难测”。
如今以身引魂,以死注生。当朱雀白虎死亡的刹那,祂的复苏已经不可阻挡。
那股阴寒的恨意,哪怕才刚刚破土解封,整个天下瞬间人心悸动,这中秋之夜却如腊月之寒,举世飞雪。
然而就当残魂呼啸降临与巨人身躯融合之时,天上巨大的朱雀之形振翅而来,直扑那阴寒的残魂。
世间最烈的火焰,让极寒的天时倒卷,刚刚降落的飞雪都消失了,范围是整个神州。
那般恨意残魂卷在火焰里,竟然在火焰之中卷出了一个邪恶的鬼脸之形,在烈焰之中烧灼扭曲。
如果寒螭冰渊的极寒能够镇得这种扭曲恨意无法发散,那么朱雀的烈焰就是这种阴寒的最大克星。
鬼脸覆盖苍穹,声音在每一个人的心间泛起:“朱雀……你在找死!”
四象大阵凝聚力量,轰然直上,援助朱雀。被覆盖了的苍穹再现四象星辰,闪耀长空。
这是两种世界本源的对决。
三界震动,神州地震,东海狂啸。
似乎又是一次世界末日之景重临,第三纪元开启的前兆?
可是打到这个地步了,赵长河在干什么,夜无名又在哪里?
当皇甫情涅槃之时,赵长河盘坐在虚空之中,面前是被开膛破肚看似死透的韩无病。他的手中是之前韩无病斩下的断臂,有趣的是现在韩无病的身躯如死人般枯槁,那断臂却开始鲜活,好像那才是活人的手。
手臂的断面位置此刻正闪烁着柔和的光,慢慢地靠向韩无病的上肢,接续在一起。
断臂之中蕴藏着无尽的生命活力,开始向身躯反向转移,血液从断臂流淌回心脏,又蔓延四肢百骸。
那看似开膛破肚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愈合复原,重新成了正常的肌肉形态。
韩无病睁开了眼睛,眼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血色鲜红。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赵长河,很奇怪地道:“你刚才这一刀,是什么名目?为什么我感觉加诸在我身上的枷锁彻底碎裂,走出了命运似的……这种感觉好没来由,但又如此真实……”
赵长河微微一笑:“刀名断因果。”
韩无病神色微动。
赵长河续道:“有没有感觉你实力又退步了……退得只有秘藏级。”
韩无病动了动手臂,颔首道:“是,这是何故?”
“因为我把你与白虎的关联切断了,从此你只是韩无病。”
韩无病神色变得十分古怪,赵长河这一刀真正的神佛之能,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甚至超出了上古白虎所能理解的范畴。
“上古白虎呢?”
“上古白虎之意此刻融入了四象阵中,在上空与天道残魂纠缠……他此刻的决绝,应该在赴死。你想救他么?”
韩无病沉默半晌才道:“死对于白虎而言是一种解脱,他最佳的归宿就是像上古四象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我以为你会希望让他重新与你融合……那样说不定还可以造就一个突破御境三重的此世白虎。”
“不需要了,其意岳红翎传承下去就可以。至于我……”韩无病顿了顿,微微摇头:“老赵……我现在如果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好启齿?毕竟我做了挺多算不上朋友的事情,而你还劳心劳力为我断此因果。”
赵长河失笑:“那些事情是因为上古的背负。当你只是韩无病的时候,从来没有愧对过我。说吧,想让兄弟做什么?”
韩无病一字字道:“请破此樊笼。”
赵长河抬头看天,朱雀振翅,四象演化苍穹,共困天道恨意残魂于虚空。
他慢慢站起身,抽刀在手,看向天空:“强加的牢笼,我会斩了它……而自己的藩篱,你韩无病自己去破。”
话音未落,他神色忽地一变,捂住了心脏痛苦地弓起了身子。
韩无病飞速把他搀住:“怎么了?”
赵长河脸色苍白地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灵族之蛊……有问题。”
……
朱雀白虎,都是假死而生……那么所谓的灵族大地复苏,也只是掺了水的假酒。
大地是站起来了,却徒留一具空壳无灵智的石头巨人,正在肆意践踏山川。
这身躯的复活出了严重问题,没有灵魂,也没有血肉,只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人。
不过破坏力依然惊人,那是一个小世界的力量,一脚踏下去,千山俱平。
夜九幽飞身而上,死死将其限制住。
石头人仰天怒吼,却竟然睁不开这纤纤身影的纠缠,犹如附骨之疽。那一脚践踏山峰,却抬在半空怎么都踩不下去。
夜九幽的力量,同样也是世界的力量,在灵族世界没有意志的情况下,还敌不过九幽之力。
但夜九幽忽然发现,这石头开始演化血肉了。
她微微一怔,朱雀白虎的献祭都是掺水的,哪里还出了问题导致血肉重生?
远处始终没有参战、只负责护持河山的飘渺神色微变:“糟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灵族豢养的血鳌等圣兽仰天长嘶,纷纷死亡,血肉自动献祭,化入石头人的身躯里。
所有灵族人整个纪元的祖神祷告和献祭,也都在帮天道复生血肉。所以他们所修的是血肉之法,而蛊虫便是这躯壳所滋生的各类寄生虫。
天道布置了两个纪元的暗子,还有整个灵族。
不少灵族人惨叫哀嚎,原本养在体内的蛊虫破肉而出,带着灵魂与血肉进入了巨人的身躯。
飘渺闭目张手,庞大的河山之力护持所有灵族血脉,将这血肉巫法生生限制住:“怪不得长河不让我参战……众生之寿,都是祂的给养,不在一两个魔神的对决……这便是九幽所谓天地之炉么……祂也太过分了,法宝之中的生灵,难道不是命?”
思思嘴角溢出血迹,死命捂着心脏,看着咆哮的巨人,目光里都是恨意。
哪里来的祖神,哪里来的御灵之法……被御的灵从来都是人们自己,什么血肉巫法,献祭的也从来都是自己,早在当年赵长河破“禁地”的时候,就该明白了……
当时与赵长河吃下同心蛊,却原来是害了他么……
思思心中绞痛,蛊虫破体的痛苦都比不上坑害了情郎的自责与内疚。
谁能知道族人两个纪元修行的蛊术,从来只是害人之法?
心中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思思别怕,这事我有准备的。”
思思大喜:“你没事吗?”
赵长河道:“任何术法都是会反噬的……祂以蛊夺心,也不过是一种术法。若是你我能破此术,遭反噬的就是祂。现在只靠你我自己,你……有没有信心?”
……
三界之外的虚空,夜无名悬浮幽暗,静静闭着眼睛看着下方如同一本书册般的世界外观,如神俯瞰。
前方是无尽星辰,正在她面前不断汇聚,不知不觉似乎聚成了一个人类的躯体。
那是上个纪元就在她的自爆同归之下被摧毁的原天道身躯,散为无尽虚空,如今重新归来。其视觉观感极为玄奥,明明看上去和夜无名差不多大小的身躯,但整个天书世界却如同在他的手掌心一样,这大与小的视觉扭曲难以言喻。
这才是原天道。
天书世界内部的躯体,依然只是幌子,他的原身始终在外。
“原本以为……灵族大地的复苏会牵扯你与夜九幽的全部关注……”人影汇聚之中,慢慢开口:“却想不到……原来根本不需要你,就已经有人类能够组织如此强大的力量来镇压这个纪元,而你所有的布置看似费心费力,实际早就已经当了甩手掌柜,把一切都交给了赵长河?”
夜无名淡淡道:“别人不知道,但已经身合天书半化天道的我,自然知道众生的命运、气脉、所谓天意冥冥,指的都并不是我。在我之外依然顽固地生效的所谓天意、我没有主动书写却依然能够被动呈现乱世的书页,都是天道的一部分,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消散,早晚会回来。那抹恨意,是你刻意留下误导我的,让我以为那东西是你残留的全部。”
“不愧是你。”天道叹息:“所以如今界内的变故,是你在放任与引导?”
“我在等你。”夜无名淡淡道:“平日冥冥天意,无从捉摸,我也捕捉不了你在何处。但我知道只要你还想除掉我与夜九幽,就一定会选择一个时间降临……如今灵族古神之躯复苏,天下大乱,吸引举世强者的瞩目,自然是你最佳的趁乱回归之时……我候你多时。”
“夜无名终究是夜无名……”天道失笑回应:“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无论你做了多少,哪怕已经和我同归于尽,自愿永困天书不得超生,却依然只能不断轮回。再启一个纪元也依然如此……你杀不了我,以为赵长河可以?再给他时日或许可以,但今天不行。你们的时间太短了,短短三年,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我在给你们画饼。”
夜无名沉默。
赵长河比任何人都敏锐,他自己已经不断地察觉自己的快速突破有问题,那同样是一种被摆布的命运,小部分来自她夜无名,更多的却来自“冥冥天命”。在他自以为御境三重可以和最顶尖的存在站在同一序列之时,最终的结果却可能告诉他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那一刹的反差,足以致命。
但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办法。她夜无名也解决不了,能够解决的只不过是,把面对天道的事情再度交给自己。
在这件事上,她根本没有指着赵长河……赵长河只需要能解决世界内的事情就足够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后续的一切。
“你真以为只要你能阻止了我,他们就可以解决内部的事情?”天道失笑道:“你信得过他们,他们却并没有多信任你。他们完全有能力彻底阻止我的灵族之躯复活,却非要布置这么多,让我的灵族之躯似活非活。这是因为他们也在钓你,看你在灵族神躯复活的时候会做些什么。瞧你没有出现时夜九幽的表情像是吞了个臭鸭蛋似的……原来她也能这么鲜活,哈……哈哈哈……”
夜无名不语。
她倒是觉得,赵长河引导这些,倒更像在配合自己蹲天道。他确实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但阻止了以后呢?无从捉摸的天道又会在何处落下暗子?与其终日惶惶疑神疑鬼,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引爆一切,还可以让朱雀借机突破樊笼,也终结他与韩无病的因果。
当然这个判断未经验证,只是夜无名猜的。赵长河如今有很多交流都已经背着她使用传念,她并不能尽窥了。
如果这个判断为真,那赵长河如今窥测时光与因果的能力已经超出了预计,他也在云端操控棋局,而不是在被动应子。赵长河如今有没有强到这个程度,夜无名不敢确信。
天道正在笑:“和上个纪元一样,如果你们互相能够信任,我会更难。很遗憾,你们依然如此可笑……因我的存在,你不敢信任任何人,而你这样的表现也换不来别人的信任。永远无法携手,这同样属于你们逃不脱的命运,同属天意。夜无名,你永远逃不脱这个樊笼。”
夜无名终于道:“他们只是不信我,又不影响他们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本也与他们无关。”
天道失笑:“那就看看你所认为的赵长河,能不能做到你希望他做到的事。看看他此刻的夺心之蛊,是不是很可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互相的信任,到底是对是错。”
夜无名轻轻伸手,掌心里似乎凝聚着诸天之力,正在翻涌。
“砰!”玉手轻按,正对天道同时轰来的一击。
他们的对决,反倒不似内部那么眼花缭乱,什么八月飞雪,什么烈焰焚天……什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对一拳,连气劲交击的声音都很轻。
如果让赵长河看见,就会发现像极了那一天夜九幽对他轰出的最后一击。
那都是返璞归真、犹如宇宙黑洞般的一击。
双方的交击对在一起,似乎僵持。实际所谓的天道干涉、所谓的天意冥冥,全部被隔绝在这一掌之内,天书内部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受到他们的任何干扰。
所以这以蛊夺心,真的只看他们自己。
只要成功反噬,便是夜无名等候已久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