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太过霸道了些,若是进了我们香侯府,还不得闹个鸡犬不宁?”
“这人言语之间对咱们香侯府没有丝毫敬意,还多有讥讽,再加上此人在京师中声名并不算好,大姐……何必跟他那么客气?不就是个鹰扬将军吗?想当年,咱们香侯府内,奋武将军就有好几个,哪个不是战功赫赫?他算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对咱们香侯府说三道四……”
“就是,就是,咱们香侯府开口求他,是他几生修来的福份,说话之间还推三阻四的,简直是不识抬举,恁的可恶。”
“……”
“……”
出了京兆军的军营,几个女人脸上都带了愤恨之色,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赵石的不是,说起来她们能忍到此时已经算是不错了,之前若不是得了吩咐,再加上赵石带兵日久,大胜之余,威严越来越盛,虽是将前世时的满身凶厉遮掩了个干净,但盛名之下,这些女人心里难免自己就带了些压力,不然的话,就算这里是军营,这些女子为了维护香侯府的声誉,也要跟赵石争上一争的,哪会忍气吞声一直到得现在?
陆飘走在前面,将话听在耳朵里,却是嘴角含笑,回身时,却是将目光望向中间年龄最小的那个女子身上。
这个女孩年纪轻轻,长相也是普普通通,走在几个女子中间,丝毫显不出什么特异之处来的,但这些女子见她微微摆手,竟是齐齐住了嘴巴,神态间都带出了敬重之色。
女孩儿将脑袋微微一扬,眼神中颇然间便带出了几许骄傲倔强之色,只这小小的一个动作,看上去和之前那个普通女子便已截然不同,身子慢慢挺直,站在几个女子中间,立时就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凤凰,几个一身戎装,满是英气的女子瞬间便好像成了陪衬一般。
“少君看此人如何?”陆飘身子不可察觉的微弯了一下说道。
一句少君出口,这个少女的身份已然不叙自明,此女便是新任香侯陆飞翼了,她来到这东征军营所在的原因到也简单,香侯府起于战阵,当年陆闻香手握兵权,建衙开府,帐下人才济济,战功彪炳,大秦朝中少有人能及的,但那毕竟是往事了,如今香侯府不过也是一些女子聚集,虽是凭着陆闻香余荫安然无事,尽享荣华,但没落之势已呈。
陆飞翼接管香侯府之后,颇有振作之意,此时又逢新皇登基,朝中人事浮动,政局飘渺而不可测,再加上新皇登基之初,便起兵戈征伐之事,十数万秦军出兵河东,连战连捷,这位新皇开疆拓土,作个开万世之局面的圣君的意图已是明白之极,在陆飞翼看来,此正是英雄用命,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也正是香侯府重新崛起的时候。
不过她虽有不让男儿的雄心壮志,这其中的困难艰险却也非同寻常,她年纪还小,对于政局一知半解,又是女儿之身,身旁更少人扶助,想要效法先祖,裂土封侯,从政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不过如今大秦出了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其后必定是风起云涌的局面,就如百年之前,大秦先祖们于乱世之间,以战立国时的情形并无二致,她们虽是女子,此时却也未必不能如当年香侯陆闻香般,在大秦军中争得一席之地。
而当年陆闻香之所以能有偌大声势,一来是因为和当年太祖皇帝乃是总角之交,交情不比寻常,二来却是身边有一文一武两个绝世人物相助,也就是当年香侯府长史苏卫臣以及大将军种嗣仁。
苏卫臣惊采绝艳,但出身贫寒,对陆闻香一见倾心,此后便追随于身边,不离不弃直到终老,还孑然一身,终生未娶,可谓是用情至深,到如今香侯府中祖祠所在还挂着此人的排位画像。
而大将军种嗣仁文武全才,出身种氏一族,自小便与陆闻香在一起,如兄如弟,后来跟随陆闻香四处征战,官至极品,可谓是香侯的左膀右臂。
在这两人之下,还有些人等,也都各有所长,出谋划策,冲锋陷阵者尽自有之的,陆闻香虽是秉性刚烈居多,但善纳贤才这一条却是太祖皇帝亲口给的评语。
如今陆飞翼执掌香侯府,自忖年纪太轻,想要有一番作为,却是非得学学先祖这份本事的了,不过说起来香侯府都是些女子,这见识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建议给她,苦思之下,到是让她想到了这些年大秦军中并不乏女子身影,势力虽是微乎其微,多都是些小官儿,但对于如今的香侯府来说,拉拢一下到也合适,这才有了香侯府派出护卫这一举动。
既然有心振作,香侯府上那一条不许男子入府任职的祖训也尽可改改的,毕竟当年香侯府鼎盛之时,其中有大才者也多是男子的不是?
如此一来,香侯府自陆飞翼上位以来,已是大不同以往了,尤其是陆飞翼自感才学尽有,但却见识不足,早就想到军中走上一走,正好赶上李金花率领一支护粮军立下大功,朝野震动之际,陆飞翼闻之大喜,以为大秦终是出了一位巾帼豪杰,当是香侯府绝佳的助力,当然了,此时她还不是香侯府的主人,想要离开却也轻而易举,得了老府主的同意,二话不说,便亲自带着几个得力之人去了庆阳府。
但一番接触下来,兼之旁敲侧击之余,陆飞翼却是有些失望,李家这位奇峰突起的女将军却原来……
事情并不算隐秘,还是那位太子殿下留下的首尾,问一问老人儿便什么都清楚了的,陆飞翼除了感叹那位太子殿下实在不是为人君的人物儿外,心情也是沮丧的很了。
不过收获到也不是没有,除了开了眼界,熟悉了军旅之外,还知道了一个名字——赵石,整日价围着他们这些女子打转的那位李家少爷就是抢了此人的功劳,在她看来,这个赵石年纪如此幼小便能立下绝世之功,实在不得多得,这样的人物栽培早就下来,可不就是第二个种嗣仁吗?
但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老府主那里对待府内女子那是慈祥的没话说的,但规矩却也森严的厉害,将先祖留下的清规戒律当了天条一般,男人要想进香侯府一步,那也得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探个清清楚楚才行,虽然知道这个赵石就在凤翔府巩义县当了个什么禁军团练,好找的很,但没得老府主同意,那是什么事都办不成的。
此后数年,风云变换,朝堂上几番对决下来,却是景王胜出,太子一方一败涂地,旁的也就算了,香侯府地位清贵,朝局虽是变幻无常,但对于香侯府来说,并没有什么触动,唯一的变化就是老香侯自感年纪老迈,在这新旧交替之际,让出了位置。
陆飞翼接任香侯之后,对那位朝廷少年新贵,立下拥立大功的羽林左卫指挥使赵石自是关注之极,虽说错过了些结识此人的好机会,但说到底,这样的人在朝中根基浅薄,要的也无外乎名利而已,这些东西虽然现在香侯府给不了什么承诺,但有香侯府之助,再加上赵石自己的才干,得来也是轻而易举。
东征之际,赵石率军为大军锋矢,连立战功,陆飞翼这里再也等不得,这才急急前来相见,不过之前想好的一些说辞在这战功面前就显得有些可笑,到是陆飞翼有急智,立即便想出了聘赵石为香侯府女军教授都头这么个主意,这么多年,头一个男人入香侯府中任职,光是这份荣耀和诱惑,便少有人能够拒绝的,不过这次见面,陆飞翼却是想亲自看看赵石其人的。
她听了陆飘的话,脚步微顿,眼睛之中倔强之色更浓,不过脸上却是有些木然,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脸,这张面具是川中大匠所制,带在脸上并无什么不适,但离巧夺天工的境界还差的远,带在脸上,表情便不如平常自然。
“男人们都说咱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们啊……可不就是应了这个理儿?太公垂钓,用的直钩,闲人都当他是疯魔了,但最后却成了千古第一名臣,红拂夜奔,按常理那就是不守妇道,但李靖一朝功成,却就成了千古佳话,魏征数易其主,时人多有微辞,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一句以人为镜而名垂青史?
有大才干之人,必然有异于常人之处的,这些愚夫蠢妇之言,以后少再提起,旁人听了可就成了笑话了……”
几句话说了女人们都是满脸通红,将颈子都低了下去,不过却没什么怨望之色流露,显见陆飞翼在她们之中很有威望的。
陆飞翼此时话锋却是一转,“至于这位赵将军嘛……俗话说的好,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这话说的老气横秋,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符,但配着她一双晶亮晶亮的眸子,目光扫过,却让人觉得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些女子都是胆气十足之人,虽是得了训斥,但此时还是有个高挑的女子不服气的说了一句,“我到觉得这人除了威风一些,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这样的人咱们在军中还见得少了?”
陆飞翼摇了摇头,声音显得分外沉静,“娘亲常说男人都是口不对心,让咱们以后仔细着,不要被个男人骗了去,你们看人怎么还如此浅薄?
京师传闻虽多有夸大之处,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们总喜欢在府中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这人名声响亮,想来也知道的不少吧?”
说到这些闲话,女人的天性自然而然的便流露了出来……
“是啊,听闻这人专横的紧,临府张家的大公子就在羽林军任职,过年都没让回来,听说被管束的那叫一个惨……”
“嗯,我也听李郡王家的那位少夫人说起过,他那位好赌成性的夫君每次回家都好像脱了一层皮似的,一个月下来,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赌也戒了,精神头儿也健旺的很呢……咯咯……尤其是晚上,那叫一个……如狼似虎……”
“呸呸呸,你也没个羞,在少君面前提这等龌龊事,要是被太君那里听了去,看不撕了你的嘴,不过传闻我这里也听了不少,多数不是什么好话,都说这人是用人血染就的官袍……”
“嗯,这倒是实话,就说这人随军东征至今吧,人杀的还少了?听说他在河东的时候,凡是率兵抗拒的郡县,不分男女老幼,都杀了个干净,残暴至此,咱们大秦的将军们可都要倘乎其后了。”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场面可不应了这句话吗?
听了这些有些荒唐的言语,陆飞翼有些啼笑皆非,还是陆飘稳重一些,摆手止住几个女人越说越玄的话头,“太君那里总说少君年纪虽幼,但识人之能却是天生,这些传闻不可尽信,今日见了真人,不知少君看出些什么?”
陆飞翼却不作答,好像失去了谈话的兴趣,眼神中透着些落寞,眸子微敛,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平淡无奇的样子,几个女人也不知哪里说的不对,再也不敢多口说些什么,唯有默默随行。
却不知这位少君心里在暗自琢磨,这个鹰扬将军心神坚若磐石,不是个可任人摆布之人,身上煞气极重,血虎这个名号可是合适的紧,眼底那丝冷漠可不是装出来的,有这样眼神的人,按理说应该是个冷酷无情到了极处的主儿,但听说这人对待家人又维护的紧,和大耳贼那个抛妻弃子的家伙大不相同。
还有这人谈话之间,对自己众人看似漫不经意,但时刻都好像提防着什么,不知是天性多疑,还是知道了些什么,尤其是在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停留的最久,应该不会是哪里露了马脚吧?
之外观其言行,让她最感满意的不是此人才干功绩,而是在于对待她们这些女子的态度上面,从始至终也没见他露出什么轻视之色,即便言语间多有讥讽,好像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也应该是试探居多……嗯,谨慎而又多疑,治军偏有严厉粗暴,从军至今,行事之上只有狡诈如狐四个字来形容最是恰当,大胆之处,实是让常人想也不敢想,这又和谨慎多疑截然相反,如此矛盾重重还真是少见,这……还真是个有趣儿的人啊……也不枉她来这里一遭的。
不过看起来,李金花那里注定是要……虽说李金花有错在先,但说起来一个男人心胸未免也是太窄了些,连个女人都容不下,还能装得下什么?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哼,这世上薄情寡义的男人多了,到也不多他一个。
若他到了香侯府,还要来撩拨人,弄出什么事来,到时就算有皇帝护着,也要让他知道知道,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番心思杂乱而又没有明显的善恶分际,定下心来一想,连她自己都有些疑惑,她以幼龄接任爵位,心智自是不同于一般人,自诩也是甚高,只是匆匆一面,就从言谈举止间看出很多,但细想下来,又难分真假,心中不由暗叹,还是时间太短,不过来日方长,既然他答应了下来,也不怕摸不清他的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