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咱们去迎一迎。”
走在路上,孙文通低声道:“大帅,兵部右侍郎位子一直空悬至今,争夺甚烈,我听闻,这位成大人如今与京中郑氏交从甚密,这两年,郑氏声势日长,如今若又有意插手兵部……大帅可要三思啊。”
赵石蹙了蹙眉头,这个到是头一次听说,郑铎就是出身郑氏大族,在河东和他相处的很是不错,河东那里又少不了这样一个人坐镇,若是成峦开口推荐,情面上好像难以推却。
“成峦心目中的人选是哪个?”
“应该是……吏部郎中郑逊,此人曾在兵部任职,后转吏部,乃郑氏一族嫡子,后起之秀,年富力强,很是有些才干……”
赵石听到这个名字,又扬了扬眉头,郑逊这个人,他见过两面,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曾一起逛青楼吃花酒来着。
正经的世家子,和杨胜,折沐等人都有着交从往来,后来,他与范柔儿结亲的时候,范柔儿的兄长在青楼被李承乾的侄儿李清扣下,当时好像就有此人在场,还有其他一些世家子……
这样看来,此人交游广阔,往来的,却都是些大族子弟,自然而然的,赵石便不很喜欢这个人。
虽然言谈风度,都不惹人厌烦,却已经给他一个心计颇多,为人圆转的印象……
若是这个人的话,赵石心里已是冷笑,去了一个王家,又有郑家出来,若是成峦聪明的不开口也就罢了,若是开口,他不介意趁机敲打一下,蹦跶的这么欢,也不怕闪了腰。
他对世家子弟的观感,是根深蒂固的,虽然他自己也正在步入这个行列,甚至与种家,张家这类世家豪门都有着牵连。
但对于像郑逊这样标准的世家子,还是有着很强的厌恶感。
至于交情情面什么的,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便不再顾忌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孙文通也不再多言,他心里想的,已经转到了方才的谈话上面去了,而两人迎出没多远,兵部侍郎成峦就已经在定军侯府仆人的引导之下,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
宾主相见,见礼过后,一番谈笑寒暄。
成峦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满面红光,说笑的时候,也备显恭敬亲切,自然而然的,执的便是下官礼节,实际上,他头上的赵字已经很难去掉了。
自当年赵石初入羽林左卫,见到这位兵部右丞大人,十多年过去,赵石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相比之下,成峦却只往前迈进了两步。
一直以来,两人都有着默契,屡有相互扶助之举,到得如今,主从之分才渐渐分明了起来。
说起来,两人没有多少私交,连私下相谈的机会都少有,正经的官场结连之谊,说实话,能与赵石这样的人相处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奇事了。
“下官此次前来,是要向大将军讨杯水酒的,大将军可不要嫌下官冒昧啊。”
相比前面两位离开的指挥使大人,成峦的言谈就要自若多了,他也笃定的很,他也笃定的很,大将军赵石威名赫赫,显于天下,但在大秦朝堂之上,援引却并不多。
长安之乱前,他这里很是担惊受怕了一阵子,在兵部说话的底气也越发不足,等到长安之乱后,情形整个颠倒了过来,他更是深深的佩服自己当初的眼光。
早早便与这位权势终于来到巅峰的大将军有了交情,宦海沉浮多年,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如今在兵部,已经和兵部尚书李承乾呈分庭抗礼之势。
他此时年纪也还不到五十,前程是一片光明,现在唯一让他有些烦恼的是,将来是入枢密院任职,还是盯着兵部尚书的位子不放,很幸福的烦恼。
但这些,都少不了大将军的扶助,他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言谈举止之间,显得很有分寸,既不疏远,又恪守下官之礼,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做派,驾轻就熟,看的旁边的孙文通都很是佩服,这才是官场中人嘛,定军侯中见到的,多是些军汉,这样的人可真少见的很,不过将来,定军侯府来往的人中,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少了便是。
赵石微微一笑,“成大人登门,幸何如之,府中多有好酒,就是不知成大人酒量如何?”
成峦也笑,还微一拱手,“世人皆知大将军海量,下官肯定不如,不过能陪大将军饮上几杯的人,现在可不多了,如此说来,应是下官的荣幸才对。”
说话间,已经来到正厅,进了厅堂,仆人早已换上新茶,分宾主落座。
不过还没等继续说话,外间保福的声音响起,“老爷,有拜帖到府。”
赵石向孙文通颔首示意,孙文通立即起身去到外间,不一会儿工夫,就捧了一张拜帖过来,目光在成峦身上一掠而过,紧走几步,送到赵石面前,却什么话也没说。
成峦瞄了瞄,当即眉头就跳动了几下,那拜帖外形古朴,上面还有着精致的花纹,隐约可见一个大大的李字在上面。
赵石从孙文通手里接过拜帖,顺手打开,瞧了瞧上面的字迹,神色微动,接着从中间抽出一封信笺,拆开观瞧。
这是同门下平章事李圃的亲笔信笺,除了问候之语外,还邀约冠军大将军,定军侯,河东宣抚使赵石过府一叙,时间定在明日晚间,看样子是要摆宴相待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客人。
说实话,赵石和这些朝中权贵的交往并不深。
同门下平章事李圃,枢密使汪道存,这一文一武,已经把持朝政多年,一个首辅,一个次辅,都在朝中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威望。
但在长安之乱中,却被大将军压的丝毫动弹不得。
对于他这位一手掀起大秦百余年来从未曾见过的惊涛骇浪的罪魁祸首,有一点好感那才叫见了鬼呢。
不过朝堂之上就是这般,权势到了他们这个地步,相互联合,相互抗衡,相互制约,都已经不以各人观感为转移。
一张拜帖,一封书信,简单的邀约,其实却意味着很多,赵石品咂着其中味道,却是觉着,这邀约来的早了些,也急了些,不过却也在情理之间。
实际上,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可堪与那两人相比,甚至犹有过之。
当然,那只是就军中实力,以及功勋而言,按照官场规制,两人任何一人,却还是他的上官无疑。
这两人才是朝堂之上真正的首脑人物。
更何况,征伐西夏,若没有这两位的支持,怕是要横生出许多枝节出来……
所以,就算没有这个邀约,他也会选个时机,登门造访。
这个邀约,来的时机并不算好,而且其中的意味,让人心里很难舒服的了,片纸相招,便让他上门儿,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变相的羞辱和警告。
不过,同门下平章事李圃,若没有这样的气魄和手段,也难以主持景兴鼎革,一直走到今日。
赵石缓缓合上书信,皱着眉头想了想,将书信放在桌子上,顺手将拜帖递回给孙文通,沉声道:“告诉来人,明晚,赵石会准时登门赴约。”
没有见传信之人的意思,其间的强硬,也有着表露。
成峦这个时候再不明白这拜帖属于哪位,那他这个兵部侍郎也是白当了。
而深谙官场规矩的他,更明白,首辅大人的相招,大将军的回应都有着什么样的意味,瞧着有些心惊,不过这样也才是正常。
若是亲如一家,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个听凭吩咐,无有怨言,才叫见了鬼呢。
这又不是正德年间杨感为相的时候,无论文武,压的所有人抬不起头来,现在是成武皇帝在位,无论是同门下平章事李圃,还是枢密使汪道存,他们的权威都在受着来自各方的挑战。
太平年间,这是不可想象的朝局,但现如今天下纷乱,英雄豪杰辈出,贤臣良将,比比皆是,都在用野心勃勃的目光往上瞅着呢。
而尤其能让他们倍感威胁的,正是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大将军……
大将军以前并不十分在意朝政,不然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之前的长安之乱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将军的目光,也应该收一收了,自己这趟前来,却也要多劝劝才是……
这还不算完,出去的孙文通回转来的时候,一张丑脸上也带了些无奈,手中又捧着一张拜帖。
这一回,成峦也受不了了,苦笑道:“大将军繁忙至此,下官这次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赵石接过拜帖,摆了摆手笑道:“成大人安坐无妨,再怎么忙,这顿酒成大人也是躲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