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终极是大道。
而人修道的终极是寻求成仙。
如果成仙即是大道,连公孙景都会为了一种执着,而放弃成仙。
我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我没有公孙景的大爱和大义,我只有小爱和小义。
“心不死,则道不生。”
我喃喃念道:“我经历了这么多,内心却还有执着,我认为这何尝不是一种顺其自然?我执着是顺其自然,心死也是顺其自然,既然都是顺其自然,我也并没有脱离道。”
“七情六欲是人类特有的欲望,如果大道认为七情六欲是不好的,它就不应该让人类有七情六欲,如果大道认为不应该有人类,那人类本身就不应该存在。”
“既然都在大道认可的范围之内,即便是小道,也有其存在的道理。”
“小道也是大道的一环,我又诞生于小道,如果脱离不了小道,我就坚守在这小道上面,何苦非要去寻求大道。”
祖师爷说道:“看来你看得很通透,你这个思维还是比较敏捷,那你在害怕什么?”
我摇摇头:“小道始终有执着,我的确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但我如果真的改变不了结局,我也认命,因为我没有办法去改变大道给我的命运,我放弃了大道,怨不得天,也由不得人。”
我既然做不到心不死则道不生,该有这种结局,又能怎么办。
祖师爷点点头:“你放弃了大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但小道也有其道理,不过你真的领悟了小道吗?”
既然祖师爷这么问,我肯定是没有领悟。
于是我摇头:“请祖师爷赐教。”
祖师爷说道:“道德经以‘德经’在前,开篇第一章讲的就是小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厚礼。”
“老子说的上德是不会刻意作为的德,是因为本应如此,是按照道的规律来发生的,德是什么?是世人追求道的过程中,心中形成的那个混沌的雏形,这个形态就叫做德,虽然人们没有达到‘道’的境界,但已经具备了道的混沌特征。”
说着,祖师爷给我举了一个例:“比如你觉得天空很美,但你说不清楚它为什么美,因为天空的美不需要你来描述,它本身就很美,这就是上德。”
“可如果你非要来形容它,虽然经过你的描述,天空还是很美,但已经落了下德。”
“再比如庖丁解牛的故事,如果庖丁解牛的时候,刻意去想着每个步骤是否标准,那就落了下德,但当庖丁不去刻意回忆每个环节是否标准,落刀是否完美,而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将牛分解好,那就是上德。”
“如果上德和下德都做不到,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追求‘仁’了。”
“大部分的人类,天生就有恻隐之心,正是这种恻隐之心,让人类天生就拥有‘仁’。”
“可是人类之中,又天生就有一群不忠不信的人,迫不得已,我们只能用‘礼’来约束他们,所以‘礼’是乱之首,到了‘礼’就已经开始乱了,‘礼’就是乱的标志,而不是有了礼才会乱。”
“因此‘道德仁义礼智信’,就是一步一步地妥协,退而求其次的过程,这就是小道的变化规律。”
说完,祖师爷看着我:“你,懂了吗?”
我像是上课被老师抽问的学生,恍惚之间好像恍然大悟,可却说不出一二三出来,只能弱弱地回答道:“我……依稀懂了。”
祖师爷问道:“之前我送过你一块玉佩,你戴在身上吧?”
我连忙把脖子上那块玉佩掏了出来。
因为这是祖师爷送的,我本能地认为这块玉佩可以保佑我,因此我一直戴在身上。
“我们把墨家每一任首领称之为巨子,第一任巨子,也就是墨家思想的开创者墨子,曾打造过一块令牌,之后一代传一代。”
“这块玉佩,就是用那块令牌打造出来的。”
祖师爷摸了摸那块玉佩,随即又还给了我:“你知道墨家为什么会灭亡吗?”
我点点头,之前听一位项道长讲过:“墨家过于追求人性的完美,希望人人平等,世界大同,反而违背了大道顺其自然的规律,他们灭亡于自己制定出来的那两条主要思想,‘兼爱’和‘非攻’。”
祖师爷点点头:“其实墨家追求的就是小道,人人平等,人人怎么可能平等。我只知道在我过世的那个年代,已经进步了许多,不知道在你们这个年代,有没有做到人人平等?”
我摇摇头。
如果真的人人平等了,我不至于被伍化清逼到这个份上。
“墨家虽然灭亡了,但你们这个时代,一定还有墨家思想的践行者。”
祖师爷说道:“这个世上总会有知道不可为而为之的勇者,有一句话你说得没错,总要有人坚守小道。”
“上德便是大道,下德便是小道,我已经没什么可教给你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教你,如果你能领悟,或许能够度过这一劫,祝你好运。”
祖师爷说完,我就醒了,醒来已经天亮。
安宁还在我腿上睡得正香。
我轻轻抬起她脑袋,拿了个抱枕给她垫上。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临走前,我看了她许久。
运气好,也许我还能看一辈子,运气不好,这可能就是最后一眼了。
我没有去洗脸,怕吵醒她,只能默不作声地走出家里,然后轻轻将门关上。
下楼后,我拦了一辆车,直接赶去机场。
到了机场,我看到了关越,他一直在等我。
“陈先生,你果然是聪明的人,我没有白等。”
他冲我笑了笑,然后将机票递给我。
“我去这一趟,会死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了,但我还是忍不住问。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我只是个传话的,这个问题我真回答不了你,既然已经来了,你跟我走便是。”
我点点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