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被关进牢房后,一连三天都风平浪静,然而越是如此,牢内的气氛越是沉重,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死期不远。
人非草木,被抓时固然有咬破口中毒药的孤勇,可长时间的被关之后,仍然会生出活命的渴求,求不得后,便会生出绝望。在闻歌刚被抓进来时,其他几人还会问问他在外面的事,慢慢的也不说话了,只是麻木地吃着一日三餐,等待哪一顿饭来要他们的命。
闻歌却总是在这种绝望之中走神,每当平安无事地度过一餐饭,他便会不受控地想到,自己还没死,是因为他们还未找到冯乐真吗?一想到冯乐真独自在那座宅子里、靠着喝生水啃萝卜求生,他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被他称为宇哥的男人看出他的不对,在一次夜深人静时与他闲话。
“我知道,你样样都拔尖,比谁都厉害,才能坐上首领之位,然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你没必要再绷着精神,你……也可以害怕,不会有人笑你。”
闻歌眼眸微动,想说自己并不怕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承认自己怕死,总比承认担心另一个人吃不上饭有出息些。
宇哥见他不说话,悠悠叹了声气。
关到第五天时,闻歌忍不住了,拽住送饭人的衣领道:“那个叫阿叶的女人呢?我有话跟她说。”
牢房里众人已经面如死灰,闻言纷纷看向他,有人忍不住提醒:“我们不能对不起那位……”
他们能坚持到今日,全靠对那位的感激之心,若闻歌将一切都招了,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毁了。
“多嘴,”宇哥不悦,“闻首领是那种人吗?”
那人闻言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我找阿叶。”闻歌的眼神更坚定了些。
送饭的人看他一眼,甩开他的手离开了。
一刻钟后,他被带到了一间书房里。
“找我何事。”阿叶冷淡开口。
闻歌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她在西河村。”
阿叶眯起眼眸:“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一句,再不去找她,只怕她就要饿死在那里了。”闻歌淡淡道。
阿叶不语,也站在原地不动。
她过于冷静的模样,让闻歌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怎么……”
“我已经带人去过了,”阿叶打碎他的希望,“也找到了你们之前住的宅子,但宅子里没有殿下的身影。”
“有人说她在里头苦等了好几日,终于离开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个掉毛的毽子,我的人沿路排查,至今都不知道她是去了月城还是回了营关,闻歌是吧,你说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躲过一层又一层的排查,彻底消失在这世上的?”
闻歌失魂落魄地回到牢中,泛红的眼圈将所有人都吓一跳,宇哥连忙上前问:“首领,你怎么了?”
闻歌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迟缓地看向众人,当看到他们眼中的担忧时,他麻木地说一句:“抱歉。”
“别、别道歉,我们知道你想救我们,但是救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人轻声安慰,立刻带起一片附和。
他们以为他是为了救他们才去找人谈判,却不知他是为了一己私情,要将最后一点筹码也交出去,而讽刺的是,纵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也一切无用了。
她根本不在那里。
她会去哪里?
她娇气又麻烦,还没有记忆,见了谁也不知道服软,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要如何解决?那座村子前后皆是荒原,她单凭一双脚,如何丈量那漫漫长路?闻歌越想越觉得崩溃,恨不得立刻杀出去,亲自将她寻回来。
但他对上伙伴们担忧的目光,却还是放弃了——
不反抗,至少可以让他们多活一日是一日,反抗了,他们就会立刻死。
他已经为了私情背叛他们一次,不能再为了私情背叛第二次。
闻歌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把钢刀活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承载了兄弟道义,一半装满了某人的全部模样。他疼得连呼吸都开始颤抖,面上却仍然保持麻木,仿佛不这样强行将痛苦压抑,他便会登时痛死过去。
关进牢房的第八天,他双眸已经无神,任谁说话也不理,只痴痴地看着牢房外,仿佛笃定她只要回来,就一定会来见他一面。
如果她能活着回来的话。
关进牢房的第十天,他彻底绝望,也睡了关进来之后的第一个好觉,等到一觉醒来,他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安静等死。
天气已经暖和,连牢房里都有阳光晒进来,驱散了独属于监牢的那种阴冷。
又一个平平无奇的晌午,监牢放了饭,闻歌接过一个馒头慢吞吞地吃着,刚吃完一半时,监牢里突然有人来,一出现在牢房门口,便挡住了大片光亮,将他彻底罩在阴影中。
闻歌低着头,盘腿坐在地上,当精致繁复的裙角出现在视线里,他麻木了许久的心突然狠狠一跳,流动的血液如同尖刀,刺穿四肢百骸。
他拿馒头的手渐渐颤抖,只能遮掩一般放到膝上,正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动作时,她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不与本宫问个好?”
听到她自称本宫,闻歌闭了闭眼睛,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你记忆恢复了?”
一袭锦衣华服的冯乐真淡淡看着他,不语。
闻歌扯了一下唇角:“你府中的大夫,医术肯定比乡野城镇里行医的大夫好,能恢复也是正常,我在这里,恭喜殿下了。”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半晌,留下一句“说话真不中听”便走了,闻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抬手遮住眼睛,许久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真好啊,她还活着。
牢房里依然寂静无声,就好像她没来过,闻歌甚至觉得她的出现只是自己的幻觉,然而等到傍晚,他便知道了一切都是真的,因为——
他们被放出去了。
“长公主殿下仁慈,特放你们离开,但日后若再敢行大逆不道之事,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阿叶淡淡开口。
众人已经出了监牢,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可仍是不敢确定,闻言也面面相觑不敢擅自离开。
阿叶不耐烦了:“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众人如梦惊醒,当即纷纷离开,唯独闻歌出现在她面前:“她……为何放我们离开?”
“为何放你们?”阿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登时笑了一声,双眸却愈发冷了,“这得问闻首领吧,究竟给我们殿下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能让她心甘情愿把你放了。”
闻歌的心跳快了一拍:“我能见见她吗?”
“见她做什么,还要再行刺杀之事?”阿叶呛人。
闻歌:“我不是……”
“赶紧走吧,殿下不舒服,一早就歇下了。”阿叶打断。
闻歌愣了愣,顿时皱起眉头:“怎么会突然不舒服?严重吗?看过大夫没有?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阿叶平静反问。
闻歌对上她的视线,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资格关心冯乐真了。
这个认知让他呼吸一窒,连手指都开始泛疼,阿叶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他仍旧僵站在原地,最后还是宇哥折回来,强行将他带走了。
被关了这么久,本以为已经死路一条,没想到竟然又柳暗花明,众人又是亢奋,又是不敢相信,直到离了营关城,才彻底松了口气。
“我们真的活下来了?”有人小声问。
另一人立刻回答:“是,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
众人如疯了一般,拼命发泄自己的情绪,唯独闻歌垂着眼眸跟在后面,仿佛没了生气的木偶。宇哥担忧地看他一眼,突然说了句:“皇上曾让我潜入户部侍郎家里收集他收取贿赂的证据,我当时是以家丁的身份去的,后来因为常在后院行走,便与他们家的二小姐认识了。”
他这次的任务,闻歌是知道的,但什么二小姐,却是第一次听他说。
“你也知道结果的,户部侍郎一家被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回京。”宇哥苦笑。
闻歌眼眸微动:“二小姐知道是你做的?”
“她不知道,但应该也猜到了,她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躲在暗处看她,她突然将我送她的玉佩摔在了地上,我那时便知道,她是做给我看的。”宇哥提起往事,声音有些沙哑,“也是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许多事开头若是错的,之后便注定没有好结果,不能强求,无法强求。”
听出他的意思,闻歌匆匆别开脸。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呀……”宇哥叹了声气,正要继续宽慰他,便看到他倏然停住脚步,脸色也突然涨红。
宇哥担忧:“你怎么了……”
话没问完,闻歌便冲了出去,众人皆是一愣,顺着他跑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马车,马车前站了一个身着棉裙的姑娘。
宇哥无言半晌,突然说了句:“我怎么觉得……”那姑娘有点眼熟啊。
后半句没说,但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
闻歌疯了一般往前跑,大约是风大灼人,待跑到那人面前时,他的眼眶已经被烧得通红。
“你……”他对上她的视线,仍是不敢置信。
冯乐真抬眸扫了他一眼:“我什么?”
“你一个人跑出来的?!”闻歌突然愤怒,“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出来,你不知道我们是刺客?不知道我们要杀你?!”
“你要杀我,还有理了是吧?”冯乐真不悦反问。
闻歌顿时气弱:“我、我只是觉得你自己跑出来有点……”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冯乐真打断他。
闻歌倏然闭嘴。
许久之后,他苦涩开口:“所以呢?你特意放我们出来,只是为了耍我们,以报被骗之仇?”
“是。”冯乐真回答。
闻歌呼吸都发颤了,回头看一眼迟疑不前的伙伴们,再看向冯乐真时已经下定了决心:“能只杀我一人吗?”
冯乐真眉头微挑:“凭什么?”
“你、你可以废了他们的手筋,叫他们再无法拿起兵器,只求你能给他们留一条性命,”闻歌声音哑得厉害,“至于我,你想怎么杀都行。”
“你不怕死?”冯乐真问。
“怕,”闻歌勉强一笑,“但也没办法,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连说两句没办法,他连呼吸都变得断续。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闭眼。”
闻歌闭上眼睛,安静等着自己的命运。
许久,一点温柔落在他的唇角。当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闻歌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闻歌。”她唤他。
闻歌下意识点头:“我在。”
“我又跑出来了。”她说。
闻歌怔怔看着她,好半天才问:“跑出来……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冯乐真抱臂,“我没有恢复记忆,之前那么跟阿叶说,是为了骗她放了你们,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自己单枪匹马来救人,太危险了,我们俩完全可以里应外合,可你偏偏不听,结果被关了这么久……”
“你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闻歌打断她。
冯乐真闭嘴,静了片刻后道:“知道了,但那又如何?”
闻歌瞳孔微微放大,明明是四月天,他却有些颤抖。
“我不想做什么长公主,你愿意带我走吗?”冯乐真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问。
闻歌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当看到冯乐真突然笑了时,便确定自己的确说了什么。
三魂七魄归位,麻木了许久的心重新跳动,闻歌也短促地笑了一声,冯乐真当即看了他一眼:“不想笑就别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闻歌喉结动了动,直接将人抱紧。
冯乐真笑了一声,抬眸看向他身后的人。
而他身后的人,已经完成了从茫然到警惕,再从警惕到茫然的整个情绪变化,这会儿还陷在震惊里无法自拔。
冯乐真拍了拍忘情的某人,道:“把他们解决一下。”
闻歌顿了顿,扭头看向众人,众人登时后背一凉。
半个时辰后,马车里,闻歌缓缓呼出一口气:“总之就是这样,世上再无长公主,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可、可是……”有人脑子还转不过弯来,指着冯乐真问,“长公主不是在这儿吗?”
“她不是。”闻歌神色淡淡。
“那她是谁?”
“我的人。”闻歌回答。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
一片安静中,有人弱弱开口:“首领,你如何断定她是失忆了?”
“不然呢?堂堂长公主装失忆跟着我们这群人,是她疯了还是她太相信首领?”有人反驳。
“可是……”
“大夫诊断过的,她的确失忆了。”闻歌开口道。他知道自己如今立场尴尬,说的话未必有人会信,便拉出当初给冯乐真治过病的大夫给说法。
果然,众人闻言顿时信了大半,只是还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带上冯乐真。
最后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宇哥出来主持大局了:“我们的任务是让长公主消失,现在她和首领在一起,等于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首领也可以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算是两全其美,各位还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
“没了……”
虽然总觉得这么做后患无穷,但是一来首领的面子要给,二来长公主虽然失忆,但到底是以德报怨救了他们一命,他们也不好再动手,所以众人面面相觑半天后,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既然已经商量通了,此事就暂时揭过,冯乐真坐得端正,正不知在想什么,旁边的人突然悄悄戳了一下她的腰,她顿了顿,扭头看过去。
“……你要是觉得累,可以靠着我。”闻歌低声道,说完看到冯乐真认真盯着自己,莫名生出一分尴尬,“不愿意就算……”
话没说完,冯乐真已经靠进他怀里。
感受到她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闻歌的心突然踏实了,不自觉地凑到她头发上,用力吸了一口她的脂粉香。
“咳……”
马车里顿时响起故作无事的咳嗽声,宇哥第一个起身:“我出去帮忙驾车。”
“我也去!”另一人赶紧举手。
其他人也要跟,宇哥当即道:“车辕上只能坐三个人。”
“没事,我可以坐马车顶上。”
“我也去马车顶。”
“那我去侧边扒着,我最擅长扒着了。”
“我也去我也去……”
众人嘟囔着往外走,转瞬马车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他们……不冷吗?”冯乐真迟疑开口。
闻歌笑了一声:“不会。”
冯乐真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闻歌低着头,看她垂下的睫毛,半晌小心问道:“你真的甘愿放弃长公主的身份,随我一辈子隐姓埋名吗?”
“怎么又问一遍,我方才似乎说得很清楚了。”冯乐真懒散起身,他的怀里顿时空了一块,心也跟着空一块。
闻歌盯着她看了许久,低喃:“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从被放出来开始,一切好像做梦一般,即便她此刻已经在身边,但仍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虚假。
冯乐真盯着患得患失的少年郎看了许久,突然捏着他的下颌吻了上去,闻歌愣了愣,回过神后突然揽上她的腰,用力一提便将人提到了腿上。
冯乐真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居高临下地捧着他的脸,闻歌用力箍着她的纤腰,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骨头缝里。
简单一个吻而已,却仿佛干柴烈火,要将两个人都灼伤,闻歌眼睛泛红,忍不住要更进一步,冯乐真却突然伸出双手抵在他的心口。
“你咯到我了。”她眸色添了一层水光,说话时语气也不复平静。
闻歌先是一愣,下一瞬听到有人掉下马车的声响,才猛然明白她的意思,一张脸顿时红透。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虽然很想跟闻首领再做些什么,但这辆马车上实在太多人了。”
“你、你别胡说,他们都听着呢。”闻歌难得羞窘,想把人从腿上推开,却又舍不得,最后干脆抱紧她,强行平复自己的冲动。
温香软玉在怀,还要违背人欲强行静心,实在是过于苛刻,他努力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
马车一路赶到月城,这一次闻歌没有偷偷摸摸,而是直接住进了驿站。
因为不确定这里有多少人认识冯乐真,所以闻歌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将她从马车上带进自己的厢房。
“我叫人去买两套男装,你待会儿换上,以后要出门时,就往脸上涂些这个。”闻歌说着,给她一个小盒。
冯乐真打开,看到一些姜黄的粉,里头还掺杂着黑色的小粒。她沾了一点涂在手背上,原本细腻光滑的皮肤顿时泛黄,那些黑色的小粒如同黑痣一般附在泛黄的皮肤上,实在是不好看。
“你委屈一下。”闻歌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宽慰。
冯乐真看他一眼:“没事。”
闻歌笑笑,忍不住又抱住她。
冯乐真失笑:“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他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上,声音闷闷的。
冯乐真眸色柔和:“怎么会,只要你愿意,我们之间就没有阻碍。”
闻歌无声笑笑,再看向她时,眼圈又红了。
“爱哭的小狗。”冯乐真无奈开口。
闻歌也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劲的,胡乱擦了擦眼睛后转移话题:“你先歇着吧,我让宇哥在外面守着你,我得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冯乐真问。
闻歌:“找月城巡抚,让他给皇上递折子,告诉皇上我们任务已经完成。”
“什么任务,杀我的任务?”冯乐真歪头。
闻歌有点心虚:“是……”
“月城巡抚,听起来好大的官,他会相信你吗?万一不配合了怎么办?”冯乐真不解。
闻歌被她天真的问题逗笑:“我们直接隶属于皇上,在没来营关之前,便已经有文书到巡抚手上,他不敢不配合。”
“这样啊。”冯乐真点了点头。
闻歌盯着她看了片刻,没忍住又抱住她:“等他把折子递上去,我便回京请辞,然后我们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嗯,我知道,你挑水来你耕地,你织布来你做饭。”冯乐真随口接了句戏词。
闻歌笑了:“对,什么都是我做,你只需要每日里漂漂亮亮的,享福即可。”
之前把她带走时,也没觉得自己把人养得多不好,这次重新在监牢里看见她,看她衣着华美发饰精致,才知道自己多糟蹋人,等以后安顿下来,那些花棉袄通通扔掉,他要给她买很多漂亮衣裳和首饰,再不让她受那种委屈。
冯乐真不知他心中想法,只是静静拍了拍他的后背。
腻歪了一会儿,闻歌便要离开,走之前再三叮嘱她不要出门,有事就找宇哥,虽然伙伴们明面上已经接纳了她,但他仍然担心会出意外,所以走也走得不安稳。
冯乐真被他叮嘱烦了,直接将人推出门去,结果下一瞬就对上了宇哥调侃的目光,冯乐真淡定关门,闻歌倒是脸红了。
“她就交给你了,宇哥。”他又交代。
宇哥点头示意:“放心吧。”
闻歌摸摸头,骑着马离开了。
他一走,冯乐真便躺下了,前几日事情太多一直没睡好,加上又坐了两三天的马车,身心都已经疲惫到一定程度,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躺下休息,她几乎刚一沾床,便直接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屋里点了一盏小灯,正用昏暗的光努力照亮。
“你醒了?”
闻歌的声音突然响起,冯乐真抬眸看向他:“何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看你一直睡着,就没吵醒你。”闻歌凑了过来。
冯乐真静静看着他:“巡抚给你写折子了?”
“自然,我就是为这个去的,”闻歌笑笑,又看到她眼底的疲惫,“这两天累坏了吧,饿不饿?”
“有一点。”冯乐真回答。
闻歌立刻扭头往外走:“你等着。”
片刻之后,他一手一个托盘玩杂技一样进来了,看到冯乐真还不忘说一句:“帮忙关门。”
冯乐真哭笑不得,起身去将门关好了:“怎么拿这么多。”
“不多,也就七八个菜而已。”闻歌一一摆在桌子上,“尝尝味道如何。”
冯乐真应了一声坐下,刚吃第一口饭菜,便听到他惋惜道:“是不是不如我做的好?驿站的厨子手艺不行,食材也不怎么新鲜,你今晚先凑合一下,我明天去集市上买些菜……”
“我觉得挺好,”冯乐真慢悠悠打断,还不忘扎他一刀,“比你做的好吃。”
闻歌表情一僵,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我做的比他好……”
话没说完,对上她促狭的眼神,他忍不住笑了,“好啊你,竟然骗我!”
“你用膳了没?”冯乐真转移话题。
“没有。”闻歌说。
“那一起吃吧,反正这些我也吃不完。”冯乐真邀请。
闻歌端饭时就没想过自己,所以只拿了一副碗筷,听她这么说后,当即就要下楼再去拿一副,却被她拉住。
“凑合吃吧。”冯乐真说着,夹了一块藕递到他唇边。
闻歌怔了怔,好半天才迟疑地咬住。
“其实味道没那么差。”冯乐真为驿站的厨子说句话。
闻歌讪讪:“嗯……这个藕做的还不错。”
“喜欢就再吃一块。”冯乐真继续喂。
闻歌立刻叼住。
冯乐真看着他认真吃饭的模样,渐渐从喂食里找出一点乐趣,于是喂点这个喂点那个,很快便给他填了一肚子吃食。闻歌也不甘示弱,找准机会就要抢过筷子给她喂上几口,宇哥本来听说他回来了,想与他商量些事的,结果进来后就看到这两人在互相喂食,顿时一脸膈应地离开了。
一顿饭在极佳的氛围里结束,等闻歌把桌子收拾干净,冯乐真也已经洗漱完了,两人四目相对,闻歌突然意识到,今晚他们又要躺在同一张床上了。
上一次同床共枕,两人险些越过雷池,最后是他怕她将来知道真相后会恨自己,才硬生生停了下来,而如今她已经知道真相,且没有恨他的意思……闻歌喉结滚动,突然生出一分紧张。
“该、该睡了。”他僵硬开口。
冯乐真到床上坐下,抬眸看向他:“不着急,漫漫长夜,先做点别的吧。”
闻歌被她这一眼看得更加紧张了,清了清嗓子问:“……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冯乐真问。
闻歌同手同脚地朝她走去:“当、当然。”
“我做什么你都愿意配合?”冯乐真又问。
闻歌脸颊发烫,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闻言还是艰难点头:“我可以……”
冯乐真点了点头,静静看着他。
闻歌心跳如擂鼓,一步一步,终于走到她面前后,忍不住俯身下去寻她的唇。
气息相近,渐渐交融,他的唇已经寻到终处,然而还未碰到,她便已经别开了脸:“跪下。”
闻歌一愣:“什么?”
“跪下。”冯乐真重复一遍。
闻歌怔怔看着她,许久后脸更红了:“你、你想做那种……”
他虽没什么经验,但常年于暗中行走,做的最多的任务便是窥视监督官员,而某些官员在男女之事上真是没什么下限,他自然也算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一些,此刻听到冯乐真这般说,登时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我倒可以配合,但这里没什么趁手的工具,要不我去买一些来?”闻歌缓缓跪下,扶着她的膝盖讷讷开口。
冯乐真眉头微扬:“你想买什么工具?”
“蜡烛……哦,屋里有蜡烛,但鞭子之类的好像没有。”闻歌一开口,果然是见多识广的人。
冯乐真笑了:“经验这么老道,试过?”
“当然没有,我就是看过……”闻歌这会儿脑子转得倒是快,对上她的视线后轻咳一声,“我没别人,我只有你。”
冯乐真唇角扬起一点弧度:“哦。”
她态度这般轻描淡写,闻歌反而不自在了,强忍着羞窘询问:“……所以你还要不要别的,要的话我现在进城,赶在宵禁前买回来。”
“不必了,”冯乐真拒绝,“毕竟以你我的关系,再行刑讯逼供之事也不太合适,你肯招多少,且看你的诚意吧。”
“刑讯……”闻歌有些懵了,“什么意思?”
冯乐真面无表情:“如今你我已是一体,你瞒我的那些事,难道不该一一坦白?”
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