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遗憾痛失游览函馆朝市的资格,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化悲愤为食欲,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矢目久司打包回来的两份早餐。
喝完海鲜粥后,沐浴着两位警官依依不舍的眼神, 矢目·肠胃非常健康·久司神色从容地收拾好了一次性餐盒, 又帮两个小伙伴晾好了开水,临出门前回过头,望着委顿在床、一副咸鱼瘫模样的两个小伙伴, 温声道别。
“——中午见,我去逛朝市了……如果买到好吃的食物的话,我一定会记得拍照分享给你们的。”
松田阵平死鱼眼:“倒也不必这么贴心。”
十分诚恳地,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不,你们平时那么忙,难得度假来一次函馆,所以一定要有参与感才行。”
“……我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应该的。”
在矢目久司将要关门的时候,萩原研二伸出尔康手,悲痛不已地大喊:“如果食物真的很好吃的话——拜托请一定要帮我也打包一份啊, 小矢目!我已经好了!我还能吃!”
矢目久司分明是听到了,但他就连眼神都没有分毫的变化,关门时面上表情十分平静, 迎着萩原研二满含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动作堪称冷酷无情地,一把, 便将房间门合拢了去。
“——不!!小矢目你好狠毒!!!”
把缠在手腕衣袖下方的多功能钢丝仔细收好,转身对照着酒店走廊光可鉴人的茶色玻璃、理顺自己的米棕色条纹围巾, 矢目久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愉快地转身去去了电梯间。
——对, 没错。
我就是这么狠毒。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恶趣味却是一致的。
就比如现在。
左手举着一串酱烤鱿鱼,右手托着一盒玉子烧,矢目久司视若无睹地忽视了手机上那疯狂增加的、来自两位警官先生的“问候”简讯,在确认果可以拍照后,便凑到附近的网红打卡店门口,把竹签叼在嘴里后、开开心心地将镜头对准自己,按下了快门。
拍完照后,打开相册,认真确认了照片画质清晰、且抓拍目标准确,矢目久司紧接着便熟练地调出了与两位警官先生的聊天页面,长按右键——发送成功。
想了想,矢目久司感觉欠缺了点什么,于是紧跟着补充。
[这家店的玉子烧酱料还不错。——moku]
几乎是下一秒,来自松田阵平的满屏幕问号就铺满了简讯页面。
[???????你走开啊!我要拉黑你了!!!——阵平]
今日份贩剑成功,矢目久司心满意足地关掉了和松田警官的聊天页面,想了想后,又打开和萩原研二的聊天窗。
[街角这家的抹茶味乳酪奶昔也很好吃,但我问过了,店长说肠胃不好不建议食用,所以就不给你带了。——moku]
握着手机,矢目久司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萩原研二的回信,于是有些疑惑地翻出自己拍的奶昔刚刚制作完成的图片、很快点击了发送。
下一秒,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间。
矢目久司:“!”
糟糕,真的被拉黑了哎——
略作沉吟,矢目久司稍显遗憾地放下了准备继续夺笋的手,三两口把手里热腾腾的酱烤鱿鱼串吃掉、最后背负着三人份的美好寄托,继续在繁(香)华(气)热(四)闹(溢)的朝市街头四处打卡。
一直到朝市快要散场的时候,矢目久司这才吸着手里的蓝莓酸奶,很有良心地提上打包好的两份口味清淡的食物,慢悠悠地踏上了返回酒店的路。
吃过午餐之后,耐不住两位警官先生的怒视和抗议,矢目久司到底还是捎上了两个小伙伴、三人一起去了附近据说最值得打卡的红砖仓库和八幡坂观光留影。
快乐的游玩时光,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乘着天色尚早,三人在红砖仓库附近的轻食店快速解决了晚餐,随后便一路驱车、直达函馆山脚下。
考虑到两位警官先生身体不适的关系,三人原本计划的爬山活动被暂且搁置。在友谊的小船风雨飘摇之际,矢目久司总算是暂时摆脱掉了自己旅行包袱的定位、独挑大梁,十分可靠地找到了上山索道的购票处,带着两个小伙伴乘坐索道上了山。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变长了,高高的观景台上亦是人头攒动。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人群中的一声惊呼,正在出着神的矢目久司,忽然就感觉眼前的光线缓缓黯淡了下去。
伴随着金红色的日轮不甘地从天边一寸寸滑落,这座被阳光笼罩的滨海城市上方,那些温暖又活泼的色彩,便开始缓慢地一点点褪去,一直到整座城市都被一层淡淡的幽蓝色包裹。
——日沉西山,黄昏将至。
在这片短暂且迷离的幽蓝色中,城市的烟火声,好像也停滞了片刻。
时光流逝,那种奇异且清透的幽蓝色泽不断加深,一直沉淀到某一个瞬间——
下一秒。
华灯初上。
整座城市像是被人瞬间从睡梦中唤醒,璀璨而绮丽的灯火一寸寸亮起、就这样连绵着,好像一条温暖又灿烂的灯河,蜿蜒着、流淌着,静静地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义无反顾地汇入城市的最边缘。
那样温暖而又明亮的灯火,依稀让矢目久司回忆起,之前在马提尼的陪同下、两人在东京的游乐园里参观的那一场花火。
在夜幕之下,它们亮起时显得何其相似,但又在彻底点亮那一小片天地后、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乐园的灯光秀是热络的、愉快的。天南地北的人们汇聚到这里,只为了一同观赏这场为他们而精心准备的精彩表演。那一一盏盏灯光、一条条灯带在夜空中亮起的刹那,点亮的是乐园里人们的热爱,也是他们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美好憧憬。
但函馆山的夜景不一样。
在那片连绵不绝的暖色灯火之下,矢目久司好像看见了一张张截然不同的面容,或是疲倦、或是憔悴。当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们也在仰望,那一道道视线仿佛能够穿越遥远空间的阻隔,一直与站在山上、眺望着山下灯火的矢目久司的目光撞在一起。
——这场灯火,点亮的,依稀是一段平凡且普通的生活。
当薄绿色的眼底,被这场震撼人心的灯火烙印上那一抹灿烂暖黄的瞬间,矢目久司仿佛忽然之间就理解了,什么叫做真正地活着。
人是一种不能被隔离在族群之外的生物。
人需要感受同类给予自己的温暖,同样也需要回馈这份温暖。在不断的交流和反馈之中,一种温暖的情愫逐渐开始缓慢流淌。
——这就是生活。
——这才是生活。
但,在过去的四年里,冰酒一直过着的,似乎都是那样乏善可陈、形单影只的日子。
他好像在这座城市里,活成了一道沉默且孤独的影子。在他的身上,唯一的爱来自月食,而自己唯一能够反馈出去的爱,也全部给了月食。
在过去的四年里,在他记忆仅存的、单薄又乏味的四年里,矢目久司从未体验过的可悲与孤独,忽然就在这一刻,在这座漆黑却热闹的观景台上,凶猛地撕咬在了矢目久司的心头。
无可抑制的疲惫感涌上了心头。
视线转动,在人群最为拥挤的地方,矢目久司找到了两位正满脸兴奋、举着相机对准山下夜景一顿猛拍的警官先生。
也许是对松田阵平摄影技术的不信任,萩原研二推搡了小伙伴一把,笑吟吟地不知道跟对方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松田阵平就一脸不服气地取下了相机、一把将其拍到了萩原研二的怀里。
似乎是感觉到了矢目久司目光的注视,原本还在跟萩原研二打闹的松田阵平敏锐回头,视线立刻就捕捉到了静立在人群后方的矢目久司的身影。
松田阵平嘴唇开合,似乎是在跟矢目久司说着什么,但观景台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熙熙攘攘的喧嚣声此起彼伏,使得矢目久司几乎一个字也没听清。
不过他也不在意。
温和地冲对方点了一下头,矢目久司举起手指,轻轻指了一下屏幕,随后将右手抬起、抵到了耳畔,竖起拇指和尾指,做出了一副打电话的手势。
微微一愣,松田阵平点了点头,随后转头凑到幼驯染的耳畔、跟萩原研二说了一句什么,萩原研二很快也朝矢目久司看了过去,附上了一个笑容后,冲对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矢目久司于是慢吞吞地挤出了观景台上簇拥的人群,在山顶栈道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后,很快被人接通。
“喂?您好,这里是安室——”
活力满满的清朗男声从手机那边响起,与之一同响起的,是一道气愤不已的“汪汪”声。
矢目久司:“……是我,安室君。”
“啊、是矢目君!”安室透笑了起来,干净轻快的声线让人听着很是熨帖,“怎么样,玩得开心吗?你们现σw.zλ.在到哪里啦?”
安室透应该是紧贴着手机收音孔讲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矢目久司听着,总感觉对方有一点气喘吁吁的感觉。
他有些疑惑地问:“你现在在忙吗,安室君?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完全没有。”
安室透还在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矢目久司总感觉他的笑声里掺杂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意味。
电话那头,小狗的吠叫声更加激烈了。
矢目久司:“……安室君?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月食呢?他这几天有乖乖听话吗?”
“……”
这阵异样沉默,让矢目久司的心头,逐渐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十分警惕地,矢目久司沉声问:“月食现在在做什么?”
电话里再次沉默了一下,随后,传来一阵略微有些失真的低语、以及犬类更大声的汪汪声。
过了一会儿。
“咳、就是这样,矢目君,如你所见,我们在一些事情上,产生了一点分歧。”
矢目久司:“?”
不是很能理解地,矢目久司缓缓重复了一句:“安室君,你是说……你和我的狗、产生了‘分歧’……?”
“啊。”
矢目久司“……”了一会儿,努力组织语言:“那,你们现在这是……?”
“很抱歉,矢目君,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月食的——但是我们现在正在吵架,而且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了。”
“?”
——吵什么?谁和谁吵?为什么吵?
矢目久司不理解。
矢目久司大为震撼。
难言地沉默了片刻,矢目久司迟疑道:“……那么,你们在吵什么呢?”
“是关于日珥的事。”安室透极力维持呼吸的稳定,同时,电话那边再次传来他略有些崩溃的声音,“——月食!日珥真的不能吃你的冻干!它就只是一盆花啊!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出去买营养泥可以吗?!”
矢目久司:“……”
电话里,月食超大声的“汪汪”叫了两声,随后,安室透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水也不可以再浇了!它打蔫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东京没有出太阳啊!!我发誓,如果明天出太阳的话,我一定会把它端出来进行光合作用的!啊、等一下!水壶要打翻了——”
砰——!!
矢目久司:“……”
虽然很难理解,但……为了阻止室友和自己的爱犬再继续吵下去,矢目久司再三踌躇,还是对着电话说道。
“安室君,能不能拜托你叫月食来听一下电话呢?”
安室透愣了一下,显然也对这个请求大为震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很快,月食气愤不已的咆哮声就在电话里变得清晰了起来。
“月食。”
月食骂骂咧咧的粗噶嗓音忽然一顿。
矢目久司于是又唤了一声:“月食。这段时间在家,有好好听话吗?”
“呜——”
电话那头的小狗活力满满地咕哝了一声。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矢目久司揉了揉眉心,对着月食温声道:“听说你把日珥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哦,月食。”
“呜呜——!”
在小狗兴高采烈的呜咽声里,矢目久司紧接着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信任安室君的哦,他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总是凶他,知道吗?”
月食试图装傻,呼哧呼哧吐着气,气沉丹田地叫了一声:“汪!!”
“不可以,月食。”
“呜……”
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矢目久司提高了声音:“对了,安室君,我的电脑上存了一些之前赶的画稿——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西城编辑恐怕就又会去找你催稿了,你可以登入我的电脑,把那些存稿发给他。”
月食的声音远去,很快,安室透微带着疑惑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那头响起。
“恕我冒昧,但是,矢目君……为什么你的编辑,催稿会来找我呢?”
握着手机,矢目久司的眼神突然就飘忽了一瞬。
“啊……”语气很是沉稳地,矢目久司若无其事道,“西城编辑、他好像还在我的黑名单里哎。”
电话那头的安室透一时语噎。
“算算日子,也快到他催更的时候了……那么,发稿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哦,给你添麻烦了,安室君。”
这样说着,矢目久司很快报出了一串数字。
在安室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最后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就是我电脑的开机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