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被请到王宫里头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的,皇帝陛下就派人这么强硬的非要请他立刻进宫呢?
难道是东窗事发了!这个念头自脑海一闪而过,韩王却瞬间惊悚到汗毛全部竖起。果然,再蠢笨的人,到了生死关头,也是会灵光一闪聪明那么一两秒钟的。
等到韩王进了大殿,看到九贤王那不同寻常的衣服,韩王更是觉得晴天霹雳直接劈下了自己的脑壳上。
世人都在赞叹九贤王,可是没有谁比韩王还要更近距离地清楚九贤王的机敏过人。
韩王再也没有办法假装下去了,他直接跪倒在地,连爬带滚地往九贤王的方向去,然后抱着九贤王的腿,哭嚎:「哥哥、哥哥你救救我!我也只是一时胡涂啊!」
永明帝:「……」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
这也太辣眼睛了吧?而且……这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呢?韩王怎么这么快就不打自招了?
九贤王阴沉着一张老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抱着自己的腿哭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韩王,他这个弟弟啊……你说他愚蠢吧?但是他此时此刻的选择和举动,又再聪明不过了。可你说他是聪明人吧,他这一辈子就似乎没活明白过。
难道他如今的表现,这就是所谓的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吗?
「松开老夫的腿。」九贤王说,「你莫要逼老夫不给你脸,当场踹你下去。」
闻言,韩王不敢再造次了,乖乖地松开了九贤王的腿,小媳妇似的挪到一边跪好。
永明帝在现场看得,那叫一个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双胞胎兄弟两,怎地给了他一种猫和老鼠的感觉?
曹穆之虽然很想看戏,但是她知道这个场合自己应该尽量不在场--尤其是现在审问者是九贤王,而被审者是九贤王的亲弟弟。
于是曹穆之行了个礼,和永明帝眼神对视一下后,默不作声的就进入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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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贵妃娘娘走了,九贤王好似再也没有了那伪装出来的仁慈与和善一般,整个脸瞬间就阴冷的下去,活像是个鬼!
他盯着自己的弟弟那个眼神,不要说像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弟弟了,韩王甚至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九贤王或许会当场抽出侍卫的刀,把他的头给一刀给砍下来。
这个想法,让韩王更加瑟缩了,大冬天的,冷汗那叫一个滚滚落下。
但九贤王到底没有这么做,毕竟皇帝还在这里。
「想要活命?呵,」九贤王的不屑让韩王的肩膀抖得更厉害,「想活命就配合点,老夫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韩王刚想说好,但是他寻思着:哥哥问什么,他回答什么,这似乎也没啥必要?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其实知道的根本就不多呀!
于是韩王说:「哥哥,不用你问,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和陛下商量一下,留我一命……那什么,先说好,我其实知道的也并不多。」
九贤王听了韩王的最后一句话,眉毛都要打结了。
永明帝端坐在龙椅上,想笑不能笑,憋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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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说:「他们很早就接触老夫了……」
不错,这伙人从一开始,就是在在投其所好。他们抓住了韩王一辈子都活在亲兄长那夺目的光环阴影下的心理弱点,冲着他年到八十依然放不下的执念点猛攻。
韩王就没能顶住这一波针对性极强的招揽,但是韩王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成功拿下了对方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胆小如鼠,怕事怕到不乐意给大家伙传递一下信息。
韩王他甚至还抠门,像是老鼠屯粮食那样吞金子,为了大家伙的大业,让他拿出了二十分之一,都叫不动,反倒是有战事之时,他亲哥九贤王要拿多少就拿多少,韩王那是瑟瑟缩缩地一声不敢坑。
永明帝听着都想笑,对不起,他是真的快要忍不住了。所以呢?这伙人拿下了韩王得到了什么?韩王不肯出力,也不肯花钱,就图多韩王一个会员名额,好招揽其他人吗?
九贤王头痛地闭眼:「所以呢?你图什么呢?那三家人的子嗣,可与我们兄弟毫无关系!」
「当然得没关系啊,」韩王说,「要是让我的孙儿顶替过去,那有个万一,我孙儿死了怎么办!」
九贤王:「……」或许,正常人真的很难和一个智障沟通?
「那你图什么?他们又图你什么?他们想要皇位过渡到自己人身上,这自己人又和你没关系!而你,你不给他们金子,也不给他们办事……」
「不是呀!那我当然也是有作用的,他们才会费尽千辛万苦招揽我啊!」韩王受不了九贤王的轻视了,居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掰着手指头给九贤王和永明帝细数,「我们不是没有相互付出,而是时间未到!」
永明帝:「噗--哈咳咳咳,朕,朕给口水呛到了。九叔公你继续。」
九贤王额角爆青筋:「……」
看到九贤王那个真的很想当场就锤死自己的表情,韩王瑟缩得更厉害了,但是还是理直气壮地要给自己辩解:「真的!我们约好了的,待到事成,我就向哥哥你多多给那几家人的子嗣美言几句,让他们有更大的希望被圣人过继。而之后,他们也会让我和哥哥你一样,当宗室的族老,风光无限!」
韩王的意思就是--
我的付出:一切尘埃落定后,美言几句;
对方的回报:安利我当族老。
「你真是有病!」九贤王终于憋不住了,直接清空素质,破口大骂,「你今晚睡下指不定半夜就死了,你还给我捣鼓这些破事!」
韩王委屈:「那也不是我主动去弄的啊,是他们非要拉我上船嘛。」
九贤王头痛到看人都要有重影了,该死的,他不会有朝一日,竟然是被这个混账东西给气死的吧?
「他们拉你上船,你为什么不来告诉老夫?」九贤王质问。
韩王继续害怕:「我也想告诉哥哥,可是他们说了,我就算告诉哥哥你,那我也没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和自投罗网也没什么两样,那我就只能这样煎熬着了,反正我也没给他们送信什么的……」
九贤王听得整个人都要裂开了:「……」没救了,回娘胎重造吧。
原来真的有人,能把别人给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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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并没有说谎,他是真的知道的并不多。
但是正如方才九贤王所想的那样,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韩王知道的是不多,但是他偏偏就知道一个非常关键的点--
那就是永明帝等人一直想要弄明白,却终不得而知的,那个带面具,穿白衣,喜欢喝酒,喜欢吃酸,有偏头痛,喜爱用香茅草枕头,还冒充江离的,神秘人的身份。
「那个人是文德陈皇后的娘家侄子啦。」韩王说。
永明帝早已经猜到那人绝对和文德陈皇后有所联系,如今一听,倒也没什么意外。
九贤王继续任劳任怨地代替永明帝发问:「你是如何得知此人的身份的?难不成……他告诉你了?」
其实就在刚才,永明帝和九贤王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韩王并不是全然无辜的,但是这家伙绝不是团伙的核心成员,更不是对方埋藏在宗室里的杀手镧。韩王的作用,更多的似乎是在用来迷惑九贤王等人的障眼法。
但是……九贤王觉得颇为好笑,宗室能说得上话的,才几个人?如果打的注意,不是通过韩王说动他九贤王,那真正的打算,就一定是宗室里头其他几个能说得上话,说话还有份量的人。
思及此,九贤王就有些忍不住觉得--有些人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习惯于并且也热衷于,炫技一般地,捣鼓出一堆障眼法之流的东西混淆视听,可是这些东西对于真正的聪明人而言,毫无作用。
涨潮再如何厉害,潮水终有一日也是要退去的,而潮水退去后,臭鱼烂虾又如何能藏得住自己?
言归正题,韩王不是核心成员,而只是一个障眼法的棋子,那他怎么会知道那个面具人的身份?
「我就是知道啊!」韩王理所当然地说,「他左耳垂那里有个小痣,我从前就在宫宴上见过这孩子,他生得可漂亮了,我记忆如新,当时瞧见了他耳垂那里的小痣,我还感慨这孩子长大了都那么玉树临风呢。」
九贤王听不下去了:「所以呢?他知不知道你识破他的身份了?」
韩王挠头:「应该不知道吧?我也没当场喊他名字啊,因为我好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但我记得他是文德陈皇后的那个小侄子,就那个……从小就生得标致,然后还身体虚弱,被送到道馆里养大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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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韩王以八十高龄被派去守先帝坟茔」的奇葩消息,一同传到湛兮的耳朵里的,是当日的种种情形。
湛兮听了都直呼牛奔--聪明人可曾想过自己会在蠢人那里阴沟翻船吗?
让湛兮惊讶的是,来给他传话的不是郭小福,而是江离。
湛兮将这个月玻璃工坊的收入明细放在一边,问江离:「所以,那位文德陈皇后的小侄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湛兮今日本来是打算要去一趟八方听雨楼的,凛冬已至,如果船队还没有抵达美洲,那么不如直接从结了冰的白令海峡那边过去……玉米,大雍朝真的很需要它!
但是现在看来,还得暂时先弄一下送到眼前的事情。
江离的神色有些迷茫,他背书一样地将文德陈皇后的小侄子的来历说了一遍。
文德陈皇后一生有三个孩子。
第一个是公主,就是已经去投胎转世了的会稽公主。
第二个就是皇位争夺赛中失败身死的嫡子。
第三个也是男孩儿,但是身体不好,出生没多久,夭折了。
文德陈皇后的第三个儿子夭折的那一日,恰好是她弟弟的小儿子--陈青莲的出生日。
虽然陈青莲八字极凶,不被陈氏接受,很小的时候就被丢道观去养了,但是文德陈皇后却认为陈青莲很可能是自己的小儿子的转世。
因为这一种特殊的情感转移,文德陈皇后非常喜爱陈青莲。不仅不顾他人说法,常常派人将陈青莲带进皇宫来长住,后来更是没忍住,在宫中挖了一条地道,就为了能偷偷出去看一看自己儿子的投胎转世。
湛兮:「唔!原来是母子情啊……」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奸情,以为那真的就是文德陈皇后的血脉呢,还纠结了好一阵:先帝也不呆傻,这文德陈皇后究竟是怎么操作的。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湛兮觉得自己错了,以后他一定要--简单点~简单点~看人的方式简单点!
而冯昭仪本就是文德陈皇后宫中的宫女,年少时就常常被派去伺候入宫小住的陈青莲,可能那时候,冯昭仪就对这位……永明帝特意告诉湛兮说什么美貌不亚于上官无病的陈青莲了吧。
逻辑上能将一切都串上了。
陈青莲很早就拿下了冯昭仪,冯昭仪就跟他的傀儡人似的。而他自幼就常常入宫久住,自然与文德陈皇后的嫡子嫡女都相熟,能直接向会稽公主的取向狙击也说得过去……
而且,湛兮依然怀疑幕后之人是淮安王。这家伙,不就是养在文德陈皇后的名下的么?按理说,陈青莲也应该和他相熟啊?
不过,还有一点说不通。
湛兮看向江离:「所以呢?你从前是如何得罪这位贵公子的?」
江离纠结得要死:「在下……自己也想不通,在下似乎,根本不认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