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一巴掌拍在了发呆思考中的杨镧的肩膀上。
杨镧惊讶地回头看他。
却见那眉目如画的小少年惬意一笑,一如无忧无虑的过松清风。
湛兮说:「纠结什么?送给你『重要』的人就好了。」
他特意强调了「重要」二字,湛兮可不相信杨镧听不出来。
实际上湛兮话音刚落,杨镧就已经听懂了。
杨镧不理解的是,小国舅的暗示……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又是在暗示什么呢?如果是的话,那小国舅……又是怎么知道他在播州的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兴趣小爱好?
还是说……
小国舅早就调查过他,已经基本上掌握了他的底细,甚至连他的裤衩子是什么款式和颜色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湛兮要是知道杨镧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估计会被气死。
他确实是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不仅因为他姐夫允许他和不良人打得火热,更因为他有剧本大砖在手,还有得了他的「贷款」去充大头的系统开挂……
但是他对杨镧的裤衩子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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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无病和太子他们都不知道湛兮和杨镧在打什么哑谜。
但是看湛兮一两句话之后,杨镧就反应过来了,也就没多想。
杨镧乐呵呵地准备定几个头面和其他饰品,送给祖母、外祖母、母亲还有家中几个嫁人了的和没嫁人的妹妹们。
还有那个……他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的姑娘。
他的未婚妻。
掌柜的得了一大批大订单,心头火热,立即表示叫小厮去排队购买的珍馐阁的糕点到了,请尊贵的客人再稍稍坐一会儿,他马上下去叫小厮呈上糕点,再自己拿最近金羡玉玲珑的成品上来给客人看看。
「打折吗?」二皇子双眼发光地问。
对上掌柜的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二皇子一点羞愧的感觉都没有,还以为掌柜的没有听明白,于是又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有吗?打折。我们下了那么多单。」
杨镧难以抑制自己地低头,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救命……他先前说金羡玉玲珑贵,也只是偶然听旁人如是说罢了,他自己是没来过的,而今看到了大致的价格,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在场的所有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如金尊玉贵的二皇子一般接地气!
掌柜的无奈极了,最后说:「八折!」
金羡玉玲珑的用料和工艺就在这里了,金和玉的价值不说恒定不变,但绝对不会轻易跳崖式崩塌,老师傅的工艺更是可遇不可求,那是人类的艺术结晶!
在金羡玉玲珑的背后东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和其他什么急切要救命的目的要接近这些贵人的前提下……八折,已经是掌柜的的底线了。
要是有求于人,呵呵,那自然是白送,倒贴着送,跪着求人家收那样送!
二皇子其实并不理解具体的价值和八折的含金量,只要能打折,他就像是战斗胜利了的公鸡一样,整个人都高兴了:「那都拿上来看看!」
凶猛的母狮子没说错,果然买东西就得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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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个小朋友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个带钩不错,那个金玉冠很是特别的时候,杨镧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大雍排名第三的名茶--蒙顶茶。
湛兮也跟着喝了一口,笑道:「你觉得这茶如何?」
要按照湛兮的个人口味,他觉得蒙顶茶才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茶。
但可惜了雅安蒙顶山的蒙顶茶产量不及紫笋茶与阳羡茶,使得在此道的影响力也略逊于二者,故而只能屈居第三名茶之位。
茶叶如此,人又何异呢?
湛兮发散思维了一下,他的到来,或许正是为了替许多蒙尘的珍珠扫去其上的灰尘,给九死一生的冠绝当世的卓绝之人那一线生机。
杨镧摇了摇头:「茶是好茶,口感确实特别,但杨某是粗鄙之人,舞刀弄枪还行,这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我还真的是不太会。」
说着,杨镧又笑了笑:「不过今日小国舅倒是使我明悟了一个道理。」
湛兮懒散地转着手中的杯盏:「哦?是什么道理?」
「从前读书,见《孔子家语》有言:『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当时年少,杨某对此话不屑一顾,自以为我乃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如何,自是我想如何,而非受他人的影响才变得那般。」
「但如今想想……或许年少时的轻狂与傲慢,注定是要被打脸打醒的吧?」杨镧轻笑着,眼底并无阴霾,只有一片洒脱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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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州那块地儿,民族众多,他的祖先便是在「播州土酋叛乱」时出征平定叛乱,故而被大雍皇帝亲封为封疆大吏,自此杨氏一族在播州落地生根。
他们杨氏既要分化、提防、管理、监督、镇压播州的土族,更要警惕播州周边蛮夷小国的骚扰。
播州从来都是大战小战不间断的,杨镧自懂事起,就活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他还没学会跑,就已经学会了挥刀。
播州杨氏,说来确实风光无限,但若无实力去支撑这一切,早晚都会昙花一现。
记事以来,就无数次在生死的界在线反复摩擦的杨镧,对许多事情,早就没了世人公认的那种界限感。
今日还教导自己骑马的族叔,明日就为暗箭所伤,缠绵病榻而死。
今夜还与自己划拳喝酒的好兄弟,明日就可能为自己挡刀而死……
在生死的面前,其他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镧习惯了将每一日都当成最后一日,当人的情绪和快感阈值被提高后,他就很难再获得快活。
所以,当杨镧十四岁那年,被手下的士兵勾肩搭背带着一块儿逛花楼的时候……
于他而言,正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了战场,又活过了这一次,唯有床笫之间酣畅淋漓的男女交战才能叫他感觉真实。
杨镧倒也不会没下限地要去霍霍无故人家的良家妇女,故而玩得开心,各寻所需的年轻小寡妇们,与他便一拍即合了。
他从前傲慢于家族的强盛,在播州那片地犹如土皇帝一般,对一切都不屑于顾。
而今却觉得,或许孔圣人的话也不算错,他从前不正是活在「鲍鱼之肆」中,久而不闻其臭了么?
甚至是与之同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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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觉得,从前他一直待在鲍鱼之肆中,便从不知道他人所在的「幽兰之室」是何等模样的。
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如今靠近了小国舅,跟在他身侧,倒是大开眼界,看见幽兰之室,嗅到其芬芳的同时,这一切也犹如当头一棒一般,令自己醒悟了过来。
哦豁!原来我特么的这么臭的吗!?
杨镧先前问过,听闻北庭都护府的规矩重,御下极严,对士兵要求严苛之外,你们曹氏一族连纳小妾都不主张,同在生死场上疯狂摩擦,为何你们却能抵抗得住人类最极致的快感的诱惑呢?
湛兮当时白了他一眼,说:「因为我家族人都是『心有归处』之人,生死场上滚下来,自然是回到心安之处洗洗,来一碗热汤,老婆孩子热炕头再安睡一晚,自然什么都缓过来了。而你的心在飘摇,你如何能懂?」
好吧,听起来是要成家才行,可杨镧还没成家,于是杨镧问:「听说你还有异姓哥哥,他成日打仗还杜绝女色,是怎么做到的呢?」
湛兮继续翻他白眼:「你要像可可那样,没事儿就脱光了站到瀑布底下,一边忍受大自然的给力冲刷,一边沉着下心来挥刀,你那颗心就火热不起来了。」
何止是火热不起来,杨镧听了这锻(折)炼(磨)自己的方式,都觉得一阵透心凉。
这模式,太废鸭鸭了,不适合他!
「还有,你实在闲着发慌就学学我家可可哥哥,去练兵,去给士兵当陪练,去屯田。哪怕你是一头巨牛,持续犁个百十亩的地,也得把你给累瘫下,还想个der的妖精打架。」
杨镧不死心,问:「那你阿耶平日里做什么呢?」
湛兮:「我阿耶和折可克的日常活动高度一致。差就差在,我阿耶没到瀑布下享受那能把人脖子都砸断的瀑布冲刷,他在府中演武场锻炼,或者到府衙处理公务,有机会就抓紧机会睡个懒觉。」
当时的湛兮说着都叹了一口气:「你这明显是没培养出自己合理的发泄途径来,哪怕是北庭的军师,他不也一样在生生死死的边缘大鹏展翅吗?但人家是得了空就享受一下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或者捉弄捉弄其他人给自己寻开心……」
「只有你--」
湛兮幽怨又鄙视:「你得了空就钻小寡妇的被窝!」
杨镧,你可真埋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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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被湛兮埋汰得不行的人,如今在这金玉满堂的雅间里,告诉湛兮说:「我也想待在芝兰之室中了。」
湛兮挑眉看他,一脸「我很怀疑哦」的死样子。
杨镧却笑着放下了杯盏,指了指桌上这金银错的杯盏,说道:「我已经放下了……」
「正如此刻,放下了这个杯盏。」
湛兮感动的同时,又想狂扁他一顿,合着他给这家伙清洗灵(大)魂(脑)那么久,他一直没啥大动静,这是要「厚积薄发」是吧?
积累到今日才来了个井喷式的觉悟!
你以为这会令人很感动吗?该死的福利鸭!
如果辅助系统颁发一个关于改变播州历史轨迹,阻止那一场不必要的劫难,拯救播州那些无辜受戮的百姓的任务的话……
今日湛兮想必就能听到一句--
【恭喜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