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白允川自己一人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的漩涡,现在李映池只是坐在他的身前,半抬着小脸对他说了短短的几句话, 便让近几个月来一直困扰着白允川的难题,迎刃而解了。
其实只要知道李映池心中对自己并不是没有触动的, 白允川就已经足够满足。
他捧着他的一颗真心来见少年,打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却没想到他刚刚的付出那般不值一提, 竟也能让少年为自己驻足。
保护李映池其实没有任何缘由, 早已成为了白允川的本能。
他也不曾预料到,这会引得少年为自己担忧。心疼的同时,白允川更多的是发现自己被少年放在心中的震惊。
白允川知晓李映池是个腼腆懵懂的性子,对感情之事不甚了解,也从未期盼过他一夜之间就将这些事分得个明白。
只盼着二人不再分别, 能长长久久的陪伴着,自己到时会将那些感情一样样的解释给少年听。
等那个时候少年真的明白了该如何分辨爱意,再来由他自己定夺他们之间的关系。
朋友,或是爱人。
除了陌生人, 白允川大概都能坦然接受。
无论从前如何,只要李映池现如今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那么自己以后都还有着许多机会去亲近少年。
近水楼台先得月, 躲过那些卑鄙小人,自己迟早能抱得美人归。
白允川心中喜悦, 哪还记得今日他刚出发时的打算。
原本想着要给人抓回家藏起来,结果刚走到半路就差点要低头哈腰地求少年不要哭了, 当场就将从前的事给一笔勾销了。
要是问起少年为何拿着玉佩偷偷给了当铺?又为何跟着别人一同去了县里,与自己不告而别?
白允川大概只会唾弃自己。
还不是因为自己不早日恢复身份, 没有将自己的小救命恩人体贴照料好,扰得人家日日担忧衣食,还住着个破旧的屋子,被迫拿着玉佩去换钱维持生计。
自己实在是不该。
至于不告而别之事,少年人热爱学习本就是好事,自己却拖拖沓沓的没有帮人安排好,着急忙慌之下,少年自然是要跟着准备得更快的人走了,合情合理,自己何必计较。
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是,要去委屈了人家的求学路。
白允川墨色的眼眸不再深沉,似坚冰化水,那些不曾摆出来说的情意在他的目光里一览无余,他微微低下身,擦去了少年白皙脸颊边的泪珠,“不哭,我会的。”
“我会健健康康的,陪在健健康康的你身边。”
因着少年离开自己而产生的尖锐痛苦,与那些无法摆到台面上来说的晦涩情感,都似乎在少年轻声又真诚的话语中,无声无息地融化在了在这温和的夏风里。
而后,少年因为他的话,努力地抿了抿自己忍不住翘起的嘴唇,但片刻,他望着白允川,蓦地笑了起来。
那些无法言说的酸楚,转而化成了从树叶间隙中,闪烁过后掉落下来的细碎金粉,轻飘飘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没有重量,十分温暖。
白允川和李映池坐在草地上,那阳光却好似只眷顾了少年一人。
金粉落在他凌乱的发丝上,落在他湿润的羽睫上,令他抬眸间都闪烁着光芒,炫目夺目,看向人的眸光里波光粼粼,是一汪流动着的金色酒泉。
这样的李映池,漂亮得让人头晕目眩,白允川几乎要醉在他的眼里。
像是真的喝晕了头脑,白允川握着李映池的手,问道:“池池,我可以问你些问题吗?”
李映池看着他,点了点头。
“池池为什么害怕我死?为什么希望我能陪在你的身边?”
白允川头一次对着李映池问出这样直白的话语,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有些紧张地看着少年,害怕少年因此生气,白白破坏了二人之间正正好的氛围。
李映池的视线落在白允川因为打斗而略显狼狈的脸上,又落在脚边被压塌下去的野草上,最后又回到了白允川的身上。
他身上原本华丽的衣袍,此时脏兮兮的,大概是被刀剑割破了,留下了很多个破损的洞口,衣袖边还沾染着血迹,就连脸上也沾染上了不少血迹。
他的发丝也乱了,细细看去,脸上和手上还有着些细碎的伤口,流过了血,现下已经凝在了一起。
堂堂一个南齐王,竟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明明是很惨的模样,偏偏现下白允川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期盼的模样,真的几分反差的可爱,李映池很喜欢这样的他,像是自己曾摸过的一只毛茸茸。
但如果真的回想一下刚刚的情况,李映池会发现白允川一点也顾不上他自己,一整颗心全部扑到了李映池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护得严严实实的,连看都不让他看。
李映池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没打算隐瞒,将自己一开始的答案告诉了他。
“白允川。我一直是真心待你,把你当作是我这个世界唯一亲近的人,你对我的那些好,我都记着的,我没办法看着你倒在我的面前。”
“在你恢复记忆前,也曾把我当作过亲人吧。”
“爱我的人,也应当是我爱的人。至少在你变回南齐王之前,我们曾是彼此的唯一,你会保护我。”李映池眼睫轻颤,“我也会保护你。”
他的回答其实与情爱无关,更多的是一种超越情爱,类似于生死之交,又或是其他的。
可是沾染上爱一字的话语,在白允川耳中能清白到哪去。
白允川从未想过让少年瞬间开窍,他本就擅长温水煮青蛙,生命是如此漫长的长河,若能与李映池泛舟共游这数百年美景,等得再久又何妨。
也或许是憋得太久,李映池这番话在白允川听来,其实与表白又有何异。
再者,放在外面,有谁能够听见李映池如此坦诚的表露出自己的心意。白允川知道,白允川清楚得很,他自己是独一份。
他对于李映池来说,是最特别的人。
白允川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忽地凑近了少年。
就算是坐在草地上,白允川仍是比李映池高了半个头,他低着头,少年半仰着头看向他,二人视线相接,白允川看见他欲落未落的泪滴。
还沾染自己鲜血的双手胡乱在衣袍上擦拭了一下,白允川小心翼翼地捧起少年的脸,难得的有些紧张。
“我能擦掉你的眼泪吗?”
其实李映池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很久了,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停止流泪了,没想到还在流吗?
树荫下,李映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模样。
一张粉白的脸被泪水弄得湿漉脏乱,眼尾眼睑全是一片艳丽的红色,抬眼看人时没有表情,但上翘的眼睫比什么都要勾人,叫人如何能够对着他静下一颗心。
他的脸被人捧着,也不好自己去擦,反正白允川也擦过很多次了,李映池没有在意,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放任了男人的动作。
下一刻,一个略为灼热的吻落在了李映池的脸颊处。
泪珠带着淡淡的香气,说不准是眼泪的味道,还是少年身上的香气,被白允川胡乱卷入味蕾中。他的鼻尖触在少年的脸颊软肉上,微微地陷了进去,呼吸间尽是那股子好闻的味道。
白允川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
他这样的行动其实是有些冲动的,可他鬼迷心窍,也顾不得那么多就做了出来,但一结束,便开始担忧少年会有什么反应。
白允川猜测了许多种,但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少年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衣领处。
白允川不清楚李映池此时是怎么了,没有生气,但好像也没有害羞,反而是一种与这两者都无关的情绪。
李映池唇瓣微微张合,没有说出话来,眼眸有些慌乱地闪烁着,看了看白允川的衣领处,又一脸震惊地看向白允川,眼睫颤动得厉害。
他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一下,“白允川,你的脖子,在流血。”
白允川闻言摸上了自己的脖颈处,带出来一片血迹,大概是之前打斗时不小心被尾刃伤到了。
他没有在意,随意擦了擦手,“没事,待会就不会流了。”
可他自己不在意,有人替他在意,李映池纤长的眼睫扑扇着,下一刻水润的眼眸中就控制不住地留下了泪水。
“怎、怎么会没事呢?你是不是要死了?白允川……”
李映池秀气的眉毛皱起,嫣红的唇瓣微微抿起,泪水就顺着之前的泪痕又落了下去。
好不可怜。
白允川急忙地掏出胸口前放着的手帕给他擦眼泪,嘴上还不忘急忙哄着,“真的没事,过一会就好了,皮外伤。”
李映池根本不信,把自己哭得越来越难受,总觉得白允川很快就要死在自己面前了。
“呜你的脖子都被割了,他们的刀上都有毒的,呜……你要、要死掉了。”李映池颤抖着手摸上白允川的手臂,祈求般地想要接触他的体温,好用来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白允川被他弄得心中怜惜不已,又有些感到好笑,耐心地给少年一遍又一遍地擦掉眼泪,“怎么会呢,我活得好好的呢,我真的没事。”
“不要再哭了,宝宝,我老弄哭你,上天以后都要让我下地狱了。”
李映池不满他的话,瘪着嘴,自己擦了下眼泪,反驳道,“怎么会!凭什么让你下地狱呢?你、你是个好人啊!”晏闪亭
白允川亲了亲他的脸,“你说我是个好人,那我便是。今后若能陪伴在你身边,我定当日日夜夜都会对你好,莫要再伤心流泪。”
“拜托了,宝宝。我希望你以后,都会是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