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时光才刚过了一半, 青云门内就有人已经忙碌得不成样子了。
相景明昨夜在宿舍内打坐一晚,白天空闲时只是在屋子里翻个话本的功夫,还没等看完整个故事, 余光里就瞧见云简舟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道多少次。
相景明有些不明白云简舟这样闹着是想要做些什么。
莫说拜师之后了,在来青云门之前, 相景明还在自己的领地里时,便听说过这位清池仙君脾性古怪的事。
他一早就看出, 清池仙君是想要当个甩手师尊的。
剑宗里, 外门与内门弟子一向分开训练。
相景明与云简舟二位新弟子, 本应跟着剑宗其余长老手下的内门弟子一起训练,但清池仙君特意吩咐过,二位亲传弟子会由他亲自教学,不要求他们跟着那些内门弟子一起训练。
能被清池仙君亲自教导,那可是无上殊荣, 宗门里的人别提有多羡慕他俩。
可他们哪里知道,私底下清池仙君根本不理睬他们两个新弟子,布置了些可有可无的零碎任务后,就再也没出现过。闫删廷
见他一面, 比见青云门掌门还难。
相景明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本来就不是为求师学艺而来,能成为一个亲传弟子已是意外收获, 师尊的无视更方便了他在宗内的自由行动。
唯独这云简舟反应大得不行。
明明无需再跟着那些弟子一起训练, 他却偏偏要跟着,训练完后就回来做那些清池仙君布置的任务。
每日都是板着脸, 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活像是谁欠了他什么一样。
相景明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
大概是觉得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青云门弟子名额, 却遇到了一个如此不负责任的师尊,怀才不遇, 最后还捡了一个自己不要的秘境名额,心中落差很大。
可云简舟现在也不是从前无知稚子的年纪了,难道他还觉得如今的情况,是他跑去师尊那儿胡闹一番就能够解决的吗?
虽是无法理解,但相景明倒也不会对云简舟说什么,自己所谓的小师弟在想什么又或是会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相景明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或者说,他其实是很乐于看见青云门师徒不和的这种情况的。
最好让云简舟去闹得更乱一些,好叫他看看那澹凝冰靥的清池仙君,被人惹怒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到时候,那向来眉眼清冷的人会不会被自己的弟子气红了眼尾,连冷白纤细的手都颤抖得拿不稳剑,实在是令人期待。
而云简舟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在屋子里臭了几天脸后,终于憋不住了。
早上时他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东西,摔下扫帚就怒气冲冲地往那清池宫里冲去了。
期间云简舟与清池仙君具体谈了些什么,相景明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正午时分又神色慌张地回了弟子宿舍。
不知是不是被清池仙君给罚了,云简舟回来时浑身湿透,狼狈异常,感觉像是被骂傻了似的,连能用灵力烘干自己的事都给忘了。
相景明看着他回来时那别扭的走路姿势,没忍住坐正了身,口吻好奇:“师弟这是怎么了?一身的水,不会摔河里了吧。”
云简舟俊脸隐隐泛红,紧抿着唇,快速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没什么。”
动作和言语间皆是遮遮掩掩,相景明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但也没有深想,只觉得他好面子,不好意思将自己在师尊处碰了一鼻子灰的事说出来。
哪里知道,云简舟不是碰了一鼻子灰,而是碰了满怀的温香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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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出现的意外,实在是超出了云简舟的预料。
从前二十几年都在认真修炼的少年,身边少有和他实力相当的同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人沉迷于练剑。
有不少因为想要巴结他而围上来的男男女女,其中不乏年轻貌美的,但没一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一句话还没说不上,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赶走。
按云简舟的话说,他这一生只想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剑道,潜心练剑,最终修炼成仙,这种凡间情爱只会绊住他前进的脚步。
云简舟并不是不了解那些男女情感,相反的,他很了解。
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愿意接触,也只是因为对那些事不感兴趣罢了。
也正因如此,在云简舟发现自己对着自己师尊产生了那样冒犯的想法时,他完全的慌了心神。
身份的差距,性别的相同,二人之间横亘着的各种不满与误会。
还有云简舟在见到李映池前,那要明摆着要找人讨个说法的愤怒模样。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今日去见李映池,最后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明明一开始他和李映池也只是很正常的在说话,自己很正常的在被刁难,可最后莫名其妙的,二人便在瀑布之下过起了招。
云简舟发誓,他当时一点怪心思都没有,最多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自己师尊也尝尝被水流打在身上的痛楚。
他和李映池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手,一个比一个用招毒辣,可没想到眨眼间意外发生,就变成了自己把师尊抱在了怀里。
当时他的周身,已经完全被师尊身上的那股馥郁的花香包围,又带着些淡淡的冷潮之感,让他无法逃离。
或许那香味就是一种青云门特制的迷药,不然怎么他会全身都麻痹了,动弹不得,也没办法推开怀里的人。
后来,后来的一切都有些失控了。
温热柔软的触感似乎还留在他的怀里,云简舟却已经不敢再回想那时师尊濡湿的眼睫,脑海里最后的记忆,是他丑陋地遮掩住自己,慌乱逃走的模样。
那天云简舟受到的刺激,堪称是这二十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次,修炼遇挫都没能让他这么心神大乱。
他整个人慌乱得不行,走路的时候都没能注意到自己已经同手同脚了,最后告别都没有好好同李映池告别,就很是失礼的离开了。
一直到回到他们亲传弟子所居住的山峰上时,云简舟都没能注意到自己身上还是湿的,发丝到长靴,沾满了清池宫的山泉水,走路一步一个脚印。
风一吹,水汽蒸发时,沾湿的衣袍温度比冬天还要冷,但云简舟身上依旧热得发烫。
那天之后云简舟再也没有去过清池宫,日日都在宿舍与内门弟子的训练场之间两点一线。
他试图用拼命修炼的行为,来让自己忘掉那天的记忆。
冷静下来之后,云简舟便下意识地把那一天发生的事归为意外。
他只是、只是太久没有纾解罢了,这都是男人正常的反应,要怪,只能怪那一日的花香里定有古怪。
而后他又想起上次离开时自己仓促的模样。
他都没能好好同师尊告别就直接逃走了,如此冒犯……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去同师尊赔罪才是。
也不知道云简舟是怎样说服自己再来同李映池见面的,或许是他终于缓过来了,没有将那一天的意外放在心里,又或许是他单纯的想要再见李映池一面。
李映池和他自己都很清楚,其实他已经具备了一个人在秘境存活的能力。
他可是能够被选入亲传弟子的人,早在起步的修为上,就已远远地超过了其他人。冰系单灵根与入门时便能达到筑基中期的水平,再加上他极强的领悟力。
他只要修炼,便能轻松进步,师尊的指导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哪还需要他死乞白赖地追着李映池讨食吃。
可偏偏,云简舟就是想要让李映池教他剑式,或许是看不惯李映池这样名副其实的师尊罢……
总之数日之后,云简舟再一次来到了清池宫门前。
他这一次没有如像上次那般,空手提着个剑就直接冒冒失失地就来拜访师尊。
为了赔罪,云简舟此次还颇为用心的为自己师尊挑了一套粉琉璃茶器,他还记得那天李映池在小花园处摆放的花茶。
莹润白玉与淡淡粉瓣交织,映着青年那双细长白皙的手指,格外相配。
他感觉李映池应当会喜欢自己这次挑选礼物。
只不过是一段时日没有来,第二次来到这,云简舟竟然有了一种时光流逝飞快的恍惚,好像许久都未见过师尊了。
抬头望着清池宫的大门处,云简舟想起上一次他来这里时还十分纠结,在这一处站了好半天,心中又是怒又是怕,还有些自己也道不明白的期待,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师尊主动给他把门打开,邀他进去的。
……怎么感觉自己之前这么木楞?
云简舟皱了皱眉,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低头认真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服,确保没有什么褶皱后,他这才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面前的红漆色木门。
两声金属与木门的敲击声,很是微弱,但云简舟心脏仍忍不住快速地跳动了两下。
明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清池宫找师尊,可一想到待会师尊便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以平日里完全不会展现给别人看的那种随性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便感觉自己的手和脚都不知如何放才好了。
今日师尊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漂亮的长发会半束还是披散着?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云简舟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就用了些劲,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掌心已经被剑柄的纹路挤压印上了些痕迹。
就在他低头去看自己掌心的下一秒。
“吱呀——”
清池宫的宫门蓦地打开,一个竹青色的身影从门后出现。
“我还以为是小师弟来了,原来是师侄你啊。许久不见,不知你在剑宗里过的可好?”
顾温书拉开大门,在看清来者的面容后便迎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他一贯的温柔笑意,“好久没见池儿的宫里来其他人了,你们一来,清池宫果然热闹了不少。”
“见过掌门师叔……”
他看着云简舟明显有些呆滞的模样,自然地伸手接过云简舟手上提着的礼物,声音柔和:“我们正准备唤你们来说些关于秘境试炼之事,没想到你就到了。”
“自己来了也好,不过,你师兄呢?他怎么没有同你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