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爷虽是孩童年纪, 但自幼寄人篱下,心思敏感,在许多方面都显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更懂事些。
对待课业, 他总是十分认真。
不似其他天性顽皮的学生,整日想着敷衍了事。
课堂上先生们的教诲他听得认真, 笔记更是做得满满。
课后也有在自己复习,就连书页上写下的白致知三字, 都显得格外工整。
这样的孩子格外令人心软。
李映池看着白致知动笔时微微鼓起的婴儿肥, 眉眼柔和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知知觉得累吗?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再继续。”
“先生,我不累。”白致知摇头,留恋般地蹭了蹭青年放在头上的手,“这才刚开始呢,我喜欢听先生讲课。”
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香香的,和娘亲一样温柔的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先生。
如果不是生病了,他宁愿一直待在私塾里。
请假几日落下的课程并不多。
再加上最近学的都是一些基础的东西, 对于白致知来说不算很难。
在李映池耐心的教学之下,他很快便掌握了大半, 开始写起了布置的练习。
补课进行得很顺利。
中途休息过一段时间, 用过午餐后,李映池又陪着白致知小憩了会。
好像做了噩梦, 白致知是哭着醒来的。
抱着刚刚睡醒的小孩在怀里轻哄,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就埋进了胸前。
听着对方稚嫩的童声抽泣着, 小声说自己好想娘亲,李映池心头软乎乎地发疼, “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等秋天过去的时候,知知就会在冬天和娘亲团聚。”
“乖孩子不哭。”他轻拍着白致知的后背,柔声安慰,“先生会在这陪着你。”
“娘亲……”
含糊的声音夹杂着哭腔,李映池任由小孩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
其实原本补课持续到午时就该结束了。
早该离开华府的,但是李映池没办法拒绝一个乖巧的学生对他撒娇说:希望睡醒的时候先生会在身边。
也罢,他今日无课,留在这陪陪学生又有何妨。
屋内门窗紧闭,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适宜的温度令李映池也有了些困意。
小孩子精力来得快去得也快,白致知在哭了一场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眼看差不多到了该走的时间,李映池将他放回床上,动作轻柔地掖好被角后,便偷偷推门离开了。
一走到游廊处,秋风从侧方吹过,李映池忽觉胸前一阵凉意传来。
在房间内时还没察觉,此时低头去看,他才发觉自己身前被白致知哭出了一片湿痕。
因为抱着的动作,白致知是埋在他胸前哭的。
这样看去,那一块的颜色比别的地方都要深上不少。
位置有些奇怪,看见周围有仆人路过,李映池下意识地用书本挡在了身前。
过了几秒,他突觉自己这样有些刻意,又咬着唇放松了背脊,试图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奇怪。
只是白皙脸颊上浮现起的红晕还是令路过的仆人止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来时是沁凉的清晨,离开时已是夕阳渐下的傍晚。
好像完全地错过了最为暖和的正午,不管是什么时候,李映池站在华府里,都觉得天气冷得有些不像秋季。
也或许是他大病一场后,身体变弱了吧。
离开之时,李映池又看见了那个把自己带进府内的侍卫。
他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
华府内李映池没什么认识的人,这几天唯一接触的也不过是传话让他前来补课的侍卫。
出于老师的基本道德,他准备和对方交代一下白致知的情况。
小孩子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长时间处于这样的状态,可能会对白致知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但还没走几步,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庭院内拱门之后。
李映池匆忙向前走了几步。
安静的环境下他踩着落叶的声音格外刺耳,不由自主的,他放缓了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谈话声传入耳畔。
李映池捧着书本,自觉不妙地背靠墙壁藏在了拱门旁,试图将自己隐形。
“你这个岁数也是该成家了。”
有些苍老的男声正絮絮叨叨地念着,带着长辈惯用的口吻,大概是在催婚,“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现在干不出一番大事业就是因为没有成家。”
“老头子我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有喜欢的姑娘就告诉我,我和你娘给你筹备婚事。看看别人,十八九岁就定了亲,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整天板着那个脸。”
庭院内,华衔青面无表情坐在石凳上喝着茶,华家老爷子正站在他的身前不断数落着。
“能不能学学亮如,从小他就招人喜欢,哪家小姑娘见了他能不春心萌动……要不是他也不开窍,早就让我和你娘抱上孙子了!”
“你们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茶杯被人放回了石桌上,没收着力,杯底与石头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华衔青有些不耐烦了,“你成家就立业了?”
谁不知道以前的华家不过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商行。
一家人的生活说不上有多好,顶多撑个温饱,只比起镇上那些靠劳作挣钱的农民好上一点。
后来在华家大少爷接手后,经过一番整改,商行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华家也一朝成为了附近镇上最大的富商。
就连现在这华府,也是在华衔青接手商行后的五年,他们一家才搬进来的。
事实如此,但华家老爷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大儿子面前的逊色。
“你现在不听我的话迟早吃亏。”他面上挂不住,一张老脸神色窘迫,“在外面天天跟那些混在一起,学了一身坏毛病,我和你娘想抱孙子难道是想害你吗!”
他又面色一变,“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我的两个儿子至今未婚,莫非在外,你们都有此癖好……?”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头发斑白,神色惊慌迟疑,甚至当场倒退了两步,“天要亡我华家啊……”
华衔青不知道华亮如是什么情况,他对自己这个弟弟一向不太关心。
至于自己,听到龙阳之好的第一反应,华衔青脑海中竟然是闪过了那在游廊处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实在奇怪。
但表面,华衔青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老爷子,“我喜欢男女与你何干?”
“父亲不如多注意一下自己,城东有家医馆就是治癔症的,我现在叫人给你安排个日子。”
李映池早在华家老爷子说出龙阳之好时就逃开了。
属于原剧情中的情感上涌,逆着犹如刀割的寒风,李映池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想,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为何要以性别区分……
既然华家老爷都是这样想的,那华亮如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所以才离自己而去吗?
明明,明明是他先提出来自己才想要答应的,自己明明,只是想做朋友,华亮如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今天也没能在华府看见华亮如的身影,是知道自己要来,所以才躲起来了吗?
好过分。
李映池蹲在墙角,默默地等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缓过去。
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李映池甚至有闲心抽空骂一句华家老爷真过分。
华衔青应该就是原剧情里没怎么出现过的那个大公子,虽然戏份不多,但是一个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华亮如的角色。
李映池对他印象不差。
华衔青人那么好,还借了手帕给他擦嘴,和苏言澈一样热心。
这样的人华老爷怎么能用婚姻来定义他的品性,还那样胡乱猜测对方,真是、真是过分!
“宿主。”
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出现,系统提醒他回神,随之而来的,是紧随着主线任务之后的新支线。
“您因为被人轻视感情而怀恨于心,又耳闻老爷子说男子相爱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以为主角也是这样觉得的。
被接二连三打击的您伤心欲绝,走入歧途。
于是在华家主宅遇见主角大哥的那一刻,看见他和老爷子谈论龙阳之好时轻蔑的神情后,您决定要利用他来完成自己的报复。
你想要华家未来家主,那位矜贵冷漠的男人也成为不被世俗接受的那类人。”
【本世界主线任务:按照人设完美扮演因情黑化的小先生。】
【支线任务:请您刻意引诱华家大公子——华衔青。
并让其亲口承认喜欢你,主动渴求不被这个时代所接受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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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爷子一番不愉快谈话结束后,华衔青揉了揉眉心,俊逸潇洒的面容难掩疲惫。
古板无聊又千篇一律的长辈谈话他这几年已经听得够多了,外出回来还要被这样一番废话叨扰,实在让人耗费心神。
他漫不经心地松开领口处的扣子,开始考虑何时搬出宅子会比较好。
脚下步伐不停,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一会,他晚上还有事情要做,临近年关,任何事情都耽误不得。
又是那一处遇见的游廊。
李映池听见脚步,怔怔抬头,反应了一会后才站起了身,“大公子。”
秋日的夜晚总会来得快些,连接了冬日的寒凉,华衔青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青年瑟缩的肩头。
他松开领口的手又慢慢扣了回去,语气淡淡,听不出是责怪还是陈述,“补课的时间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已经结束了……”李映池觉得这应该是赶客的意思,但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咬了咬唇,强忍羞涩开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想请您帮帮忙。”
遮住胸口处的书本挪开,一片深色的痕迹露出。
沾了水的东西风一吹过就会格外寒凉,湿了水的三件薄薄衣衫粘在一起,华衔青很快挪开了视线,喉结滚动,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小少爷不小心哭了,然后就……”
其实白致知的眼泪哪有那么多。
李映池此时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块,是他自己用茶水洒的。
虽然比之前还要冷些,但起码位置没那么尴尬了。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没考虑什么,只是觉得那几滴眼泪的部分有些不妥,却不知道这样湿透后,冰凉的刺激下有多么明显。
华衔青没说话,李映池一时坐立难安。
撒谎这件事,小先生不常做。
一心虚他就止不住地爱咬唇瓣,因为紧张总是反复碾压,松开时已是糜/烂的艳红。
来这之前曾偷偷哭过,小脸微润,眼睑处此时还有未曾消退的红。
这样的小先生看上去倒不像是心虚。
更像是遇到超出自己解决范围的窘迫时,柔弱无措寻找来人帮助的模样。
单纯至极,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一遇见个谁就会立马把自己柔软的肚皮露出来,根本不知道被这样诱惑而来的人会带着怎样的心思。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完成过几个世界任务的青年生涩得动人。
听见男人留有余地的提问,李映池白皙透粉的脸颊渐渐变得通红,眼睫止不住地颤抖,嗓音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在风中,“我能问您借一件衣服吗?”
大公子人这样好说话,自己却要对他做这些事,而且他根本不会……
这是在太难了,这次的支线任务,自己真的能完成吗?
拙劣的演技。
但已经足够可怜。
没有回答,华衔青越过转角处的李映池,率先走向了游廊尽头。
就在李映池低着头,难为情地捏着手指,以为自己第一次主动就这样草草收场时。
华衔青在门口处回了头。
“不想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