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早有预料的答案, 可当听见李映池亲口说出那句话时,华衔青心脏处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一阵阵窒闷。
只是一个手帕而已……
初见时他的手帕早早就被丢弃,而华亮如的手帕却被对方好好地保留在了身上, 全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这感觉很不好受。
像是后知后觉地拔出心头的刺,鲜血淋漓, 为时已晚。
“那华亮如的手帕也不要留着。”嘴角拉平,华衔青拉住李映池的那只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丢了就丢了。”
竟是拉着人不许再走了。
似乎也明白自己此时有些无理取闹, 华衔青找补一般的, 又道:“既然已经掉到地上了,沾了脏污便难以洗净,我们不如去买个新的还给他。”
刚买下来的一堆荷包被随意丢在一旁。
铺子老板以为他们二人起了争执,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拿起块抹布擦起了自己的小推车, “今个天气真不错啊!”
好不容易挣脱华衔青的桎梏,李映池转身要再去寻找时,那张手帕早已随着人流被卷到了不知何处。
街道上人来人往,就连一条供人走动的缝隙都看不见。
这时候再想要去找一块小手帕肯定是不现实的。
没了办法。
捏着自己绣的小荷包, 李映池回头看向华衔青,有些委屈巴巴的, “可是我今天没有带很多银子……如果要买新的, 我买不起很好的手帕。”
买不了很好的手帕只是托词。
其实李映池就是不想给华亮如花钱。
能空手还回去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浪费自己的银子?而且那也不是自己故意弄丢的呀, 本来可以捡回来的,都怪华衔青。
华衔青却是误会了李映池的意思, “给他的东西要有那么好?随便去路边……”
迎上那清盈盈的眼眸,更多的话语哽在喉头。
华衔青扭过脸, 牵着李映池往别处走去,叮嘱他,“到你口袋里的钱都要留着自己花,不许用在别的地方,知道吗?特别是那种无缘无故倒贴的男人,他们诡计多端,你不要理。”
“那……”
“我去给你买新手帕,华亮如的手帕你不要管,家里有的是布子给他擦。”
庙会上的集市比平日里的赶街日要热闹上好几倍。
华衔青牵着看什么都新鲜的小先生,头一次对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产生了除算计利益外的想法,因为这些东西还能让小先生高兴。
一路上他们买了许多东西。
说是“他们”也不尽然,其实大多都是华衔青在买。
因为李映池只需要一个眼神,哪怕只是多停留一秒,华衔青就会主动过去买下。
跟在身后的侍卫跟着他们还没走几步路就已经抱了个满怀了,甚至还在不停地往家里运,越来越夸张,以致于路人的眼神一直在往他们身上瞟。
慌慌张张地拦住猛往外拿钱的男人。
细白的手指紧紧地压在华衔青的黑色外袍上,细嫩的皮肤在日光下白得近乎于透明。
李映池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阻止道:“公子,这太贵重了……真的不用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允许你给华亮如买手帕,不允许我给你买东西?池池,你对我未免太严格了。”
根本由不得李映池说一句拒绝。
华衔青表情淡淡,反驳他,“而且,这个可不是给你买的。”
空气里沉默了一秒。
看着华衔青手上那件分明和他本人尺寸不合的衣物。
李映池咬了咬唇,没多说什么,“喔,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兀自松开华衔青的手,扭头便要自己往前走去,不再理会跟在身后的男人。
陌生的面孔接踵而来,阻隔在二人之间,青年单薄的背影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眼前。
哪里还敢佯装生气,华衔青快步追了上去,直到重新握住了青年变得温热的手,十指相交,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是自作多情……只是我唯恐招待不周,惹了先生的不快。”
再想到之前那短短一句话,华衔青却再维持不住之前的淡然,弯着腰凑近李映池的耳边,缓声哄人,“这个料子太差了,但样式好看,等我寻了更好的布料再做一件更好的送给你。”
具体华衔青买了些什么东西,很难用几句话来解释说清。
可能需要列出一个表来细细批注,因为他甚至还在成衣铺里预订了不少新料子,用途多样。
为了能够和小先生牵手,华衔青只能余出一只手来拿小部分东西,剩下的便全交由家中的侍卫来护送。
风暖日丽,少有这样于午后长时间在外走动的时刻,商贩们的吆喝声在此刻变成了最好的白噪音。
没过多久,困意就入侵了小先生的脑袋。
说话的次数急速下降,纤长眼睫虚虚地垂落着,俨然已经有些神游了。
从华衔青的角度看,却是小先生粉白的一张小脸侧开,不愿意同他再说话了。
只留给他了一个后脑勺,乌黑的长发坠了一半到腰间,随着动作轻扫在起伏的臀线间,剩下的一半被留在上方,那还是他今早亲手挽起的发丝。
误以为李映池是生了他的气。
但华衔青一时间竟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也可能是他今日错得太多,一下子不知道从何开始反思。
而恰好,李映池视野里忽然闯入了一件极为眼熟的东西。
困顿恍惚的视线蓦地清醒了些。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的最热闹的中心,来到了庙会活动的外围,不远处就是一条清湛的溪流,在日光下泛着凌凌波光。
一块眼熟的手帕正在河边的柳树底下孤零零地躺着。
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还没等李映池看清那是不是自己丢掉的那一块,被他松开手的华衔青突然开口了。
“为什么要这样?”
李映池回头看去,因为华衔青背对着日光的原因,他的视线被晃得很模糊。
他没能看清华衔青在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能模糊地看见对方紧绷的轮廓线条,与说话时衣领中若隐若现的起伏。
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忽视,华衔青站在原地,声音低哑,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与之前见到那块手帕时的状态一样。
“你不是喜欢我吗?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你总是会想着别人?”
单独相处时沉默不语的氛围,总是令你出神的破旧手帕。
如果你的选择真的是我,只是我,可为什么我总是会如此不安。
这几日积攒的不安思绪在这时再次被挑了出来。
那块无足轻重的手帕就如同枯林中忽现的火星,一经风吹,变得再也无法控制,瞬间便肆虐了整片林子,滚烫灼烧着华衔青的胸腔,令他失去了最初的冷静。
鼻腔发酸,华衔青尽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他的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河边的风把发丝吹得凌乱,李映池无措地站在原地,表情怔然,很茫然地回答:“不是的……”
“我没有想别人,也没有觉得他的东西很重要。”
李映池不知道华衔青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但困意未消,他这个时候还有些黏人。
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不对劲,脾气软软的小先生主动走到了华衔青的身边,虚虚地拉住了他的衣摆,又转而被对方用力地拽进怀里。
脖颈处有一点温热湿意划过。
他听见向来从容的华家大公子,埋在他的脖颈间声音发抖:“我知道你们从前就认识,可是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
华亮如送给李映池的木梳,是华衔青亲自带回来的,他怎么会不清楚二人之间相识的事实。
他假装不知道,故意不去提起这件事,庆幸华亮如记忆的缺失,掩埋了那段可能会让他嫉妒到发狂的过往,但李映池回避的态度,华亮如再次展现出的亲近,还有那幅画……
每一件事都在提醒着华衔青,提醒他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你怎么了?”
水流声从身后传来,李映池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猜想那块手帕现在可能已经被吹走了。
真奇妙。
没想到消失了的东西,还会再次出现。
没有正面回答李映池,华衔青只是不断地说着:“我会很努力很努力赚钱,争取让池池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商行的事情也会早点完成,不会像之前那么忙,每天都会陪着你……”
他很不安地嗅着来自于青年身上的香气,说出口的话已经有些混乱。
如果李映池还记得前几日发生的事情,那他就会发现华衔青所保证的大部分东西,都与那晚华亮如的质问有关。
华衔青一条一条地反驳了华亮如认为他不适合与李映池在一起的理由。
可惜李映池根本不在意华亮如的话,也不明白华衔青的意思。
李映池只知道任务目标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自然不能说实话,所以他踮起脚尖,将自己软软的唇瓣印在华衔青的唇角,“我当然是喜欢公子的。”
“但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喜欢我……”
纤长的眼睫卷翘,温热气流缓缓地洒在男人的胸膛处,勾挠着对方的心弦。
从未说过这样直白的话,紧张地咬了咬唇肉,小先生眼尾洇出了漂亮的水红色。
温柔的声线嗫喏踌躇,几句话被他说得格外可怜,“而且这个世道,男子之间的相爱是不为众人所接受的,如果因为我而让公子陷入很艰难的境地,我……可我也希望被大家祝福,若是公子真的喜欢我的话,会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