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沉私下里招兵买马的消息藏得严实,但闵疏有意泄露了他的行动轨迹。
黑来砚卖掉了粮食,用辎重车装着银两返还,这笔钱尽数进了闵疏的口袋。闵疏提早嘱咐黑来砚不要收银票,因为一旦乱起来,银票没有银子好使,很难兑换。
黑来砚一路走一路有意无意地散播自己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的消息,周遭的行商眼红,向危家商路管事的吐苦水。危移死后,鲁齐成为了暂管商路的人,他察觉到消息来源,在和蓝渐清接头的时候如实汇报,蓝渐清便又转告给了危浪平。
危浪平心知他们开始动手,便有意推波助澜。很快,应三川便将此事告知了梁长风。
“狼子野心。”梁长风冷哼一声,“文沉胃口越来越大,再养下去,怕是要反噬。”
应三川眼里浮现厉色,站在后面说:“皇上,不如现在就——”
“再等等……”梁长风摩挲着手指,说:“杀他是牵一发动全身,现在这个节骨点上不好做没由头的事,还要拿他给外头那些吵翻天的学生们做交代。”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文沉在宫里有些钉子,朕记得司礼监就有他的人,后来被他调走了……”
他转身看着应三川,说:“上林苑有个太监叫郭顺,朕要见他,你悄悄地去提人,不要惊动四周。”
应三川点头,转身就朝外走。
梁长风在偌大的寝殿里静立了片刻,他在回溯旧事。他现在不敢动文沉,除了要靠着文沉坐稳龙椅之外,还因为文沉手里捏着个太监郭顺。
郭顺是太后的人,在宫变时被安排在宫中开门接应,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握着玉玺,登基遗诏要从他手里过才算名正言顺。依照太后的意思,郭顺本该在事后被处死,但文沉把他保住了。当年的旧人除了郭顺全都死绝,要再找证人,只能找到郭顺头上去。文沉握着郭顺,不仅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为了挟持太后和皇上。如果文沉想要推举太子或世子上位,那么郭顺就可以出来否定梁长风的正统。
梁长风要趁着文沉被限制在大理寺的这段时间里,把郭顺抢到自己手里。郭顺的口供是口黑锅,谁背谁倒霉。
应三川来去匆匆,查了半日就回来报告,神色凝重道:“皇上,郭顺跑了,他的职位被人顶替,今日我去查才发现此事。”
这下出了问题。梁长风摸着鹦鹉想,谁提走了郭顺?文沉分身乏术,不可能是他。梁长宁不知旧事,没道理这么快查到。他很快想到了闵疏。
“新任太子少师是当今丞相的私生子,又和长宁王府有些关系。”梁长风肯定道:“一桩丑闻,牵扯颇多,他小小年纪能够搅弄池水……我记得,他在学子间还颇有名望。”
“此子有些来历,”应三川看着梁长风的背影,思索着说:“宫变当日,我见过他,他站在长宁王身后,是侍卫装扮。”
梁长风细细思索,“那么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文沉的人,他是个变数。”
应三川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要不要杀,梁长风摆手否决了他,“不要总是想着杀人了事,此子可用。”
应三川这几年已经很少被梁长风教训了。算起来,梁长风还要比他小几岁,他一开始跟着梁长风只是为了跳出裴家的笼子,寻自己的活路。可跟着梁长风久了之后,他又觉得和梁长风有些同病相怜。
应三川最开始喊他皇上的时候只是遵循礼数,慢慢地才真的把他当皇上。他搞砸了私盐之事,还一意孤行先斩后奏杀了危移,梁长风不仅没有降罪他,还保下了他,应三川便开始把梁长风当做主子。
应三川生得高大骁勇,梁长风的身姿却清瘦欣长,应三川站在他身后时,总觉得他像是容易破碎的瓷器。他该保护自己的主子。
“闵疏或许会对您造成威胁,他心思谨慎,又跟着长宁王,矛头必然对准了您。”应三川说:“除之,才能以保万一。”
梁长风做了个手势,“先叫人盯着他,看看他都跟谁走动。其他的朕自有打算,你下去吧。”
应三川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话。
夜里,闵疏正睡着,张道着人来报,说郭顺没有挺过去,死了。
孔宗查验一番,说:“跟伤势无关,是吊着胆子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郭顺死了,闵疏不得不重新审视全局,他想了片刻,说:“现在天气热起来了,尸体放久了要发臭,郭顺这张牌废了可惜,或许还能用一用。”
闵疏刚被叫起来,披着外袍倚靠在塌上,不多时梁长宁也来了,他挨着闵疏坐在案侧,顺手给他拢了拢外袍,问:“郭顺什么时候死的?”
张俭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人一死就来报了。我和孔宗细细查过,不是谋杀,确实是他这几天自己把自己吓没的。”
闵疏在烛火闪烁间有了主意,他说:“把他的头砍下来装好,明日我带去见文沉。”
“你要挑拨离间,”梁长宁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你想让文沉以为是梁长风杀了郭顺。巧的是,今日应三川去了上林苑,他想提人,但顶替郭顺的人被识破了。”
上林苑不仅有鸽子,还有豢养的獒犬,能识别味道。文沉把郭顺放在上林苑是因为上林苑有自己的人,他掌握着鸽子就等于掌握了消息来去,他养獒犬是因为可以辨析往来人员。应三川出入上林苑瞒不住文沉,即便他身在大理寺无法随意行事,但消息也不过是延迟片刻到达他面前。
闵疏笑起来,“正好,明日就借着这个由头把郭顺送还给文沉。”
闵疏回想起几年前,他在书房的屏风后听到模棱两可的谈话,郭顺带着太后的赏赐进入丞相府,文沉含笑收下。重礼下掩藏的是他和太后亲密的关系之外对彼此的防备和试探。
“如果说郭顺能出面亲口说出当初的继位遗诏是假的,那么梁长风就不再能够坐稳皇位,因为同样身为储君的你还在京城里坐着。”闵疏说:“文沉把郭顺藏在上林苑,就是留了这一手,他没有把希望都放在梁长风身上,他时刻打算换人。”
梁长宁看着闵疏,在摇曳的烛影里看到闵疏明亮的双眼:“我们从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文沉把他藏得太好了。他把人赤裸裸放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谁也不会想到他有这样的作用。”
他们发现郭顺的时机刚好抢先一点点,才能够把人偷出来关在自己手底下。不过可惜的是郭顺死了,他从前也算是锦衣玉食,养了儿子是打算给自己养老送终,但好日子过太久,一落到地狱里就能吓破胆子惊恐而死。也难为他熬了这几天。
事情讲完,众人散场,梁长宁照例要赖着不走。孔宗和张俭颇有眼色,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闵疏合衣坐在榻上,对梁长宁说:“回去。”
“不。”梁长宁说着进了内室,翻身躺上了闵疏的床,说:“明日天亮再回去。”
闵疏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爷在外头也这么耍赖?”
梁长宁长手长脚,一躺下去就占了大半张床,他换了话题,说:“早开春了,我叫人给你裁了新衣,各料子都做了一件,你从前的那些都穿不下了。”
闵疏看了他半晌,自己推门出去了。
“诶!去哪儿!”梁长宁立刻翻身下床追出去,喊:“你跑什么!”
闵疏心说惹不起躲得起还不行吗?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被梁长宁一把扛上肩,他说:“这是你的地盘,你在自己的场子上还怕我?”
“这哪儿是我的场子……放我下来,梁长宁!”闵疏挣扎两下,被他一把按进被褥里,说:“我明日有正事!”
“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梁长宁撑在他上头,他问:“挨着我也不行?怎么回回见了我都烦得很?怕不是上次还羞着,所以不想要我。”
他一说到上次,闵疏立刻就想到梁长宁埋头下去带来的欢愉,他耳朵泛红,嘴硬说:“我是真有正事……你不能——”
梁长宁又埋下了头。
闵疏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他的衣袍裤子太宽松,一扯就掉下来,要落不落地挂着膝盖上,他受不了,感官在这一瞬间就被梁长宁勾起来。
闵疏的变化被梁长宁清晰地捕捉到,他以前对待闵疏并不小心温柔。但他如今不再粗暴,而是从闵疏给出的反应中获得了更多心理上的愉悦。
闵疏扬起下巴,在情*里断断续续喊梁长宁的名字,他不许梁长宁再进一步,梁长宁禁欲到现在,说话做事都带着火。
他握着闵疏的膝盖弯,把他咬得一片绯红,闵疏颤巍巍地抬腿蹬他,又被他得寸进尺地抓住了小腿。闵疏在一片混乱中听见“咕嘟”一声,他睁开眼,看见梁长宁喉结滚动,正用手背擦嘴。
室内昏暗,只有微弱的烛光,吹进来的晚风驱散了欢好的味道,闵疏觉得口干,在喘息里舔舐下唇。
梁长宁看着他,俯下身去想亲他,被闵疏抬脚踩在胸膛上:“不准动。”
梁长宁果然没再动,他肩膀宽阔,挡住了床帏外的烛光,闵疏提起裤子,眯着眼睛说:“跟谁学的这一招?”
梁长宁似乎是笑了笑,他又压下来,把闵疏圈进怀里想吻他,被闵疏偏头躲开了。
“去漱口。”闵疏说:“你好脏。”
“怎么自己都嫌弃……好好好,我这就去。”梁长宁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闵疏这话就是默许梁长宁留下来过夜,梁长宁哑声应了,翻下床去找水。茶壶里空了,要到外间去打水,等梁长宁漱完口顺便冲洗完再回来的时候,闵疏已经睡着了。
他睡在正中间,身体一侧还摆着枕头,压根没给梁长宁留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