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登论坛看见的,年然抚了下额:“你真的是……”
这么多年了,行事作风还是一如既往的主打一个不仅赌,还很疯。
“反正有用就行。”
易淮并不觉得自己这行径有何不对。
年然心说人都是规规矩矩走的,就你非得要把这路炸得彻底,这不是有没有用了,是干脆没路可走了。
年然叹口气:“那你特意弄这出让我上线,是为了什么?”
今日的事就算是没有他,以易淮的本事,也定能脱身。
燕奕歌有些许困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么?想让你帮忙查一下这个游戏。”
年然默了默。
他望着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无声地轻呼出口气,然后微笑,但再说话时已然是咬着后槽牙说的:“好,行。”
他保持微笑:“您还有别的事吩咐吗?”
易淮本来想叮嘱他怎么查的,但一想人家现在可是“年队”了,自然不需要他多说,便道:“没了。”
年然起身:“行,我待会就下线去给你查。你不急着走的话,这几日便在听风堂住着,也没人敢来这杀你,急着走的话…拿我给你的令牌,自己安排,听风堂有办法秘密将你送走。”
燕奕歌说了好,没说谢。
以他们的关系,说谢就真的客气了。
但在年然要推门离开时,易淮和燕奕歌同时开口喊住了他:“年然。”
年然停住脚,还没回头问他老人家又有何吩咐,就听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交叠在一块儿:“那天对不起。”
年然彻底顿在那,也不回头了。
他闭了闭眼睛:“……别跟我道歉。”
“…本来也没怪过你。”
他就是气,气他找不到办法救他最好的朋友,气易淮那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拿自己的身体设局,就为了送仇人进去。
是,报仇是很重要。
可易淮真的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也没有想过别人了。
没有想过他要是出事了,他会有多难过。
他可是还想有一天谈恋爱了,就带给易淮看,让易淮来喝他的喜酒,等他生了小孩,就让易淮做孩子的干爹……他把他当做亲兄弟啊。
但易淮却要推开他。
年然知道易淮是抱着决绝的心态做所有事的,也知道易淮的身体能撑的时日终究有限,他很清楚易淮一直不和他深交,就是怕他到那一天会很难过,可就是因为易淮为他考虑,所以他才真的把易淮当做亲兄弟。
他甚至知道,易淮是故意装作喊他上线只是为了查事情。
真不是他自恋,只是认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了解的。
他明白易淮见到他也是高兴的。
那种旧友久别重逢的喜悦……不会骗人。
年然忍住哽咽:“反正你的道歉毫无意义,就算现在时间重来,你明知我跟你会因此闹红脸,你也依然会这么做。你就是个疯子、倔驴。”
易淮无辜地眨了下眼,燕奕歌想了想,还是没把那句多谢夸奖说出口。
年然:“行了,我下线了,你随意。”
他说下线,就真的是下线,绝对不会再拖沓一秒。
因此易淮也没再拦着他往外走的举动。
就是难免在心里叹口气:“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你说他在工作中该不会因为管不住手下而在会议上被气哭吧。”
燕奕歌没吭声,就是侧身去圈住了易淮,然后张嘴轻咬了口他的肩头,甚至就咬着不放了。
易淮倒不觉得疼,只是被这动作弄得无端发毛。
他本想说句狗么,但话还未出口,又意识到这话是骂自己,只能抬手推了推燕奕歌的额头:“怎么这么能吃醋呢。”
话是这么说的,却没半点抱怨的意思,语气里都带着笑意,仿佛就爱看另一个自己吃醋,甚至真的很像故意的…实在是恶劣。
燕奕歌扣住他的手腕,抬起头,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吻了吻他的指尖,又克制着轻咬了下,惹来易淮似笑非笑的视线。
燕奕歌没有半分退却,只轻声说:“刚才那话要我说,你也得醋。”
易淮:“……”
他张手捏住燕奕歌的两腮,有几分切齿:“非要故意勾我想象,然后一起泡醋缸里是吧?”
燕奕歌稍扬眉,完全不否认自己是故意的,就微勾起唇,连眼睛也微微弯着,笑得有几分促狭玩味,看得易淮更加牙痒。
忽然就明白自己在某些时候确实很欠。
易淮松开燕奕歌,瞥了眼他脸上被自己掐出来的几抹红痕,身体里某些藏得深的分子又猛地跳动了下。
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印记。
觉察到另一个自己的念头,燕奕歌嘴角勾得更深。
他偏头,拿脸蹭了蹭易淮的掌心,语意不明:“懂我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想咬你了么。”
易淮知道他在说什么,轻哼了声,故意道:“不懂。”
燕奕歌扬扬眉稍:“那你为何也爱咬我?”
易淮:“我这叫礼尚往来。”
燕奕歌:“嗯,那我也是。”
“……”
.
因为怕下雪封路没法进山谷,易淮和燕奕歌没再听风堂多留。
他先按照约定,将那套《雅菊剑法》教给了方前。方前其实悟性还不错,和当年的顾炬有点像。
他慢动作走了一遍后,方前就学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易淮简单教一教就会了。
等雨停了,易淮他们简单新备了些行囊,燕奕歌还去绣萝阁给易淮买了新的狐裘披上——一件深灰色的,衬得他更加消瘦苍白。
之后他们用年然给的牌子直接调了听风堂的马车和车夫,这样就算是还有人想在路上设伏,也得掂量一下了。
毕竟杀朝廷的人,哪怕听风堂只是算半个,这事也能可大可小。
大了,就是皇帝非要追究,认为这些江湖人闲散惯了,蔑视皇权朝廷,一句“他们明知是听风堂的,是官家的马车,还敢动手,如有一日是朕微服出巡坐在那马车中,那会如何?”就能扣下帽子,直接派兵清理门派。
江湖人武功再高,也没法一人挡千军万马,就算是燕奕歌都做不到。
至于这事能不能闹大,那不还是看上奏的人会不会写折子。
所以易淮他们这一路清净,过了仙阳的地界后,车夫就按照巫沉凝指的路走,地势也愈来愈险峻。
到一个峡口时,便停了下来。
彼时易淮还窝在燕奕歌怀里盖着狐裘熟睡,其实到这里,已经冷得周遭的环境都透着寒峭二字了,但燕奕歌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内力,就裹着他,运转内力给他暖着身子,让易淮跟睡在电热毯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坐在车架上的巫沉凝呼出口白雾,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狐裘,偏头微微对向帘子:“兄长,马车过不去了。”
巫沉凝的师父隐居在一座无名的山谷,进去的路险峻陡峭,即便是一人都不好通行,山头又高,燕奕歌想要翻过去都得掂量一下。
更别说她师父还设了点迷阵毒障做遮掩,如若想顺顺利利安全且轻松地进去,就目前而言,只有让巫沉凝带路了。
毕竟她师父已离世多年。
燕奕歌抱着易淮下车时,易淮微微掀了下眼,被寒风刺到果断埋首进了另一个自己的怀里,嘟囔了句:“好冷。”
天白苍苍一片,光却是昏暗的,哪怕只有一点微风,也如冷刀般刺骨。
易淮这具身体只过过暖冬,哪怕他在游戏里也是见识过大雪冰原,还在雪中只着一袭薄衫舞剑,可本尊这具身体不一样。
燕奕歌单手搂紧了他,改变了横抱的姿势,像抱小孩子似的,让易淮的双腿夹着他的腰,身躯紧紧贴在他的怀中。
易淮撩了撩眼皮,明白他的意思,勉为其难地抬手解了一下狐裘上的系带,然后把系带绑在了燕奕歌的颈后,这样易淮就彻彻底底被狐裘裹住了,身体还贴着燕奕歌,脑袋再一低一埋,藏到他的颈窝处,便能少受好多冷风。
——也是得亏本尊的身体和游戏账号的身体有体形上的差距,才能这么藏。
巫沉凝望着他们动作,只有忧心:“兄长你身体还撑得住吧?”
易淮没说话,燕奕歌无声地用内力给他暖着:“还行。”
巫沉凝颔首:“那我们动作快些,我师父的住处有地龙,会舒服很多。”
有巫沉凝带路,速度自然是不慢。
七拐八绕地约莫走了两刻钟,中间巫沉凝还停下来按了几个机关,他们便顺利进入了山谷。
进入谷内,便能够瞧见一大片药圃,只是里头没有什么需要精细养的药材,都是些常见的,不需要人管也能自己存活——巫沉凝都出世这么久了,这里也没人打理。
药圃往后,就是寻常的院子和一处并不是按照寻常宅邸设计的屋子。没有高墙围着屋子,就是几间房屋搭建着,但看着搭建得还不错,和那种隐世的茅草屋又或是竹屋是不一样的,是很常规的房屋,砖瓦都有。
巫沉凝让易淮他们先进去:“我先去烧地龙,兄长稍后。”
屋子虽然门窗紧闭,但屋内还是不可避免地落了些灰。
进来后也还是冷,只是至少没有寒风时不时地吹得人打哆嗦。
巫沉凝用内力催了下地龙,慢慢地也就暖和了起来。
她先祭拜了一下她师父,给她师父的牌位擦了擦灰,再上了香,才转去找了找。
没有什么找不到了的狗血情节发生,她很清楚蝉玉的位置,所以没一会儿就拿着蝉玉来了。
“兄长,得要你一滴血。”
易淮伸出手,巫沉凝拿出一根针,在他的指尖扎了一下。
易淮怕疼,拧了拧眉,轻咬了另一个自己的肩头一口。
血滴在碧绿色的蝉玉上,顺着纹理往下落,又因为只有一滴,没在了缝隙里就没有动静了。
燕奕歌抓住易淮还在渗血的手,旁若无人地低头含住了他的指尖,卷走了上头殷红的血珠。
巫沉凝只凝重地看着蝉玉。
随着时间过去,蝉玉表面逐渐结出了微薄的冰霜。
“……是阎王追命。”
她抬头看向易淮,不可思议地喃喃:“师父的手札上说过,如若是阎王追命,蝉玉表面便会结出冰霜,霜面覆盖越多,毒越深。”
而现在,她手里的蝉玉已经是一整只都覆上了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