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易淮又是午时才起的。
他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戳戳另一个自己,嘟囔了句昨天因为闹了太久已经没精力说的话:“你能不能别那么久?”
手都酸了还没结束,最后还是不得不用上其他地方。
易淮觉得就算等他的毒彻底没了后再走最后一步,他可能也会废。
自己太厉害了也是个问题。
易淮深沉地想。
其实易淮不必问,昨夜燕奕歌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现在再切实听一遍,也只是一声低叹:“阿淮,你这是在为难自己。”
易淮觉得也是。
于是他懒得说什么,眼皮都没睁开,只困倦道:“再睡会儿。”
燕奕歌扬扬眉,还未言语,易淮就又说:“别心里编排自己,我明日必早起晨练。”
燕奕歌从善如流:“好。”
虽然无论哪个易淮都很怀疑自己明天能不能做到。
其实易淮在玩游戏时,是真的很积极的。
因为那时他只有在游戏里才能感受到健康的身体是怎么样的,自然珍惜那种感受。
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他的身体能够好起来,还是没有限期的那种,易淮骨子里的惰性就自然而然地发散了出来。
主打一个不急没关系时间还长,至于会不会因为这样的拖字诀弄得最后都没有锻炼,易淮不清楚也无所谓。
反正另一个自己已经有了那么好的身材,等到他练到第六层后,他的毒化解,他也有深厚的内力傍身,可以凭借内力完成许多单就看这具单薄的身躯可能做不到的事儿……也不追求什么了。
无论是哪个易淮,真正想要的,都是自己能够活得长久点。
易淮甚至在想既然说公测版增加了点玄幻元素——哪怕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什么游戏世界就能解释的了,但既然游戏世界敢说增加了玄幻元素,那么这个世界就肯定有。再说现在这情况,也已经够玄幻了。
易淮就在想,能否再玄幻些,有个什么契约什么的,叫他和另一个自己彻底绑定,做到真正的同生共死,也别谁迟死哪怕一秒。
两个易淮再赖了会儿床,最后还是因为肚子饿了才起来。
虽说定的今日走,但巫沉凝也没来打扰他们,她是清楚易淮这作息的。
易淮也不急,燕奕歌先去弄吃的,他便在床上盘膝运转了几个周天,随后披上外袍,拎着薄柳在院中练了会儿刀法。
昨日只是小试了下,又专心与和自己的对局中,没有太过注意,现下安静下来,他更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
……这刀法,竟然能够隐隐带动起他的内力。
这真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易淮明明没有在薄柳上附着内力,可若是慢镜头去看,他的每一招都让空气微微扭曲,像是有内力掠过一般。
易淮微眯眼,干脆先一掌冲着不远处的树拍出,内力直接震落了上头的树叶。
在树叶飘落下来的那一刹,易淮刺出一招。
他确定薄柳的剑身并未触及树叶,甚至还相隔了约莫一拳的距离,但当他收招时,那些树叶全部粉碎。
易淮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用游戏账号时,不是做不到如此,但得附着内力在武器上。
这是什么?
刀意吗?可他实在也没悟出什么来啊。
想不明白的易淮干脆继续下去。
于是燕奕歌拎着食盒飞回来时——没错有人回自己家都不走门——易淮已经将这套刀法走到了第九次。
燕奕歌也没出声打扰他,只立在原地看了会儿。
易淮的疑惑,他自然也感觉到了,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他能看出点什么。
易淮在瞧见燕奕歌落下来时,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又从头到尾走了第十次。
最后收势时,易淮习惯性地挽了个剑花,漂亮又惹眼。
燕奕歌微扬眉,便见人没几步就走到了自己跟前:“别想了,先吃饭,边吃边想,饿着也没脑子。”
燕奕歌当然没意见。
所以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一是因为他们在琢磨这事儿,二也是因为他们本不需要对话就能够沟通。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当然是和自己想得一模一样。
譬如从一开始听到易淮这套功法必须有阎王追命和烁金流石,还要有外力药材做辅,而阎王追命种下的条件又极为苛刻,相当于打娘胎里就带着的毒,出生时就是这般体质,再修习功法,还得要烁金流石的内力做引子,甚至之后易淮都得靠烁金流石修炼。
还有莫报秋虽没说,但现在两个易淮都隐约能够感觉到彼此之间更为紧密,都可以说是有点实质化的牵连。
好似来源于灵魂,又好似是内力上的……反正是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
非要说明,那只能用例子来说。
就是两个易淮出招时,不用内力还好,一旦用上内力,他们之间的内力不是相冲的,而是带着点缠绵,仿佛纠葛在一块儿的泥与泥,分不出彼此你我。
明明不是一套功法。
也就是因为以上种种,无论是哪个易淮,现在都有一个想法——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双丨修?
易淮本尊的身体是中了阎王追命的蛊毒,因此器官衰竭体质阴寒虚弱,无论是江黎初还是巫沉凝都说了从未见过男子像他这般阴寒,巫沉凝甚至之前还说感觉风雅妙修万里雪的都没他这般严重。
是不是至阴至寒说不准,但假设是的话,那么易淮的游戏账号就是至阳至刚——这点完全不需要质疑。
所以……是巧合,还是算计又或是……
易淮喃喃:“这要是我自己撞上来的,那可真是……”
只能说时也命也运也。
不过……
“如若无论如何这套功法都会传给谁,一个条件齐全的,或许不是‘我’,而是其他人…那么当初问能不能保留游戏数据就很耐人寻味了。”
保留的真的是游戏数据?
易淮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毕竟结合这些,他的脑子里也是不受控制地掠过了关于另一个自己是怎么存在诞生的念头。
他伸出手,勾住自己的尾指,低声:“反正无论怎么样,我都很清楚你就是我。”
如果真的是从他这儿分裂出去的灵魂变成了个体,那更加是他。
哪怕是复制了他的灵魂诞生的另一个他,那也绝对是他。
这一点是不需要质疑的。
燕奕歌低低地嗯了声:“我知道。”
他攥住易淮的手指,换了个话题:“差不多收拾行囊出发了。”
易淮伸了个懒腰:“京城啊,那地方真是让人怀念又不太怀念。”
毕竟天子脚下,繁华是真,风花雪月楼的酒和舞好看是真,可最是危险也是真。
那不是明面上的危险,而是暗地里的箭,不知道何时就扎在了人身上。
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不喜欢那个地方。
不过在他们准备通知巫沉凝时,又有人找上了门来,是年然还有一位身着冬骑装的女子。
那女子五官平平,脸上没有什么令人感到特殊的记忆点,却又隐隐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类似于万生烟身上的那种气场。
能被年然带来的人会是谁,易淮见到她的第一面心里就有了数:“新科技刑侦队的长官?”
伊砂礼其实早就听过易淮的名字。
实在是他在上流人的圈子里太过有名。
伊砂礼听他最多,就是一句“天妒英才”。
所以她对他总抱有几分好奇,却从未见过。
如今得见,第一眼,伊砂礼就在想如若不是易淮跟年然说了下次带她来,那易淮这脑子确实不太一般。
燕奕歌道:“进来说话吧。”
大门再次合上,燕奕歌说:“你们来得巧,再迟一点我们就出城去京中了。”
年然微皱眉:“你要现在去京城?不安全。”
易淮觉得这话好笑:“朋友,我现在在这局中已经是拔不出来了,去不去的都不见得安全,还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再说阴闲已经将游戏和玩家的事报给荣少烨了,我估摸着荣少烨早就收到了消息,他要是性子急一点,说不定正火烧屁股似的等我们到京城和我们见一面呢。”
这里的“我们”,还包括了巫沉凝。
年然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看看易淮,到底还是没开口。
他想说以你的本事和头脑,就算身陷其中也大可避开,说什么没办法,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没法真的做到不去管。
但他也知道,他就算挑明了此事也劝不住易淮。
易淮从小就这样了。
他们进了能合上门谈话的书房后,易淮就直接摘了面具。
饶是已经听年然说过了易淮的一点事,伊砂礼还是有被震撼到:“真的一模一样……”
“我们是一个人。”
易淮道:“当然一模一样。”
伊砂礼从这两句话中意识到什么,微顿了下。
一般人面对世界上多了个自己要么惊慌恐惧,要么不喜厌恶,能和谐相处甚至到如此有点亲密感觉的……应该是少见的吧?
因为也没参考,伊砂礼也实在摸不准。
她只道:“抱歉,我有点震惊。”
她主动介绍自己:“正如你所言,我是新科技刑侦队队长伊砂礼。”
“你是总局的吗?我记得之前总局的不是你。”
易淮若有所思:“我前两年线上和总局的打过交道,是一个男的。”
“他今年因为一个案子离世了。”伊砂礼说:“我是新上任的。”
她微顿:“现在专门负责《青云上》这个案子,为了安全性,我们队只有我能够进入这个游戏。”
易淮微扬眉,有点意味深长:“你说‘这个案子’而不是‘这个游戏’,所以你们已经确定立案了。因为什么?”
伊砂礼在心里感叹了下他的敏锐,也是直白道:“因为什么显而易见,看易先生你就知道。不过除开因为易先生你的事外,我也得说,我们的确是在这个游戏刚开始公测不久后就盯上了这个游戏。”
她道:“因为有玩这个游戏的玩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