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言念醒了后,叶斓又来了一趟。
他与言念互相道谢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言念与他讲了句:“说实话,就你这性子,最好离荣景雅远些。”
叶斓看着她,只笑了下,没接这话。
他走出廊下,撑起了手里的玉郎伞。
见他要离开,言念又喊了声:“对了小哥,你歌唱得真不错。”
“……多谢。”
叶斓前脚轻功飞身而去,后脚万生烟就因为昨日易淮递给天府的信而敲响了大门。
万生烟穿的依旧不是便于行动的骑装,而是郡主品级的着装,身披白色狐裘,头发也不似之前在鲤泉那般用发冠束起,甚至比先前在乔云山山脚下时还要繁琐几分,头戴步摇珠钗,一身空青色绣金红纹的冬裙更显气场,让她看上去不仅更为沉稳,就连那份凌厉也跟着加深。
“郡主。”
易淮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只随意地勾起唇:“你入住天府的事儿可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你就这般直接在我家门口下马进来……我可以想象到又得多多少猜测。”
万生烟知他只是打趣,便也回了句:“易公子,你在昨日大摇大摆把信送到天府时就应该想到。”
易淮微扬眉:“荣少烨与你说了?”
听到他直呼帝名,万生烟顿了下,默念了遍大家文化不一,才忍住那句放肆:“嗯,陛下都与我说了。”
易淮明明注意到了万生烟停顿,却还是要故意继续喊:“你这样倒是让我很好奇荣少烨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如此信任,你又如此忠诚。”
万生烟:“……”
她淡淡:“为臣者,必忠君。”
她挺直了脊背:“我知这朝中有许多人做不到,但他们做不到那是他们的事。”
万生烟道:“易公子,陛下与我说过你原本的世界与我们不同,我们互相不理解也是正常。”
所以她不会非要纠正易淮对荣少烨的称呼。
易淮勾了下唇,到底还是没再继续直呼荣少烨了。
因为……
另一个他为他逗万生烟的恶劣行径吃醋了。
易淮随意道:“那我再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若是这个‘君’是个昏君呢?”
万生烟没有丝毫犹豫:“必忠君的后一句是‘更为民’。”
易淮眼里的笑意真实了几分。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她并不知我身份,还得请郡主不要暴露。”
万生烟表示明白。
她是来接言念走的,昨日易淮给她信后,她就报给了荣少烨。
荣少烨说想见一眼言念,倒不是因为她的玩家身份,只是想问她偷了哪些官和商。
商倒是还好说,大多都敢报官,但官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些贪官,他们的东西本就是贪污来的,是偷抢来的,又怎么敢报官?有点脑子的都只会吃下这个暗亏。
再者说,言念去天府比在易淮这儿安全。
主要是她自己把自己混到了通缉令上,如果荣少烨要借此彻查贪污一事,言念又会成靶子,还是在天府安全。
至少天府虽败落了,可那个地方还是这个世界的人,尤其是为官者心中的“圣地”,不敢随意踏足,总有几分类似敬畏神鬼的敬畏之心。
言念听说自己要与万生烟走,也只是嘟囔了几句,并没有拒绝。
她现在是下线还是上线状态,易淮并不知晓,也没有过多与她说些什么,只是冲万生烟微微点了下头。
万生烟回以颔首,便带着言念上了马车。
离去时,万生烟在车内看着言念忽然掀开了帘子,看向缓缓合上的大门与两个易淮的背影。
万生烟不动声色:“言姑娘?可是忘了什么?”
“……没有。”
言念放下帘子,朝手心里哈了口气,搓搓冰凉的手:“好冷。”
她只是…真的觉得好像。
像到会让她忍不住想要是真的是,而不是只是一个游戏账号的空壳就好。
.
之后的事易淮都是收万生烟的信所知道的。
荣少烨从言念手里得到了一个名单,也知道了那采花贼是谁,那采花贼轻功确实极好,但武功其实一般,不算是什么江湖人,他父亲是赋闲在京的子爵,是开国皇帝赐下的世袭爵位,当时他们的老祖宗在开国之战中立下了战功,因此得了这个封赏。
因其轻功出众,家里大半人都会些武功,故而荣少烨让禁军亲拿,禁军统领越秉亲自出手,缉拿了这名罪恶滔天的罪犯。
不过就是这样,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且因为这名子爵的府邸正好与易淮这边在一条街,易淮也听见了那点动静。
易淮和越秉也是认识的,不过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越秉也没有要登门拜访的意思,易淮再收到万生烟的消息时,已是年节前一日,据说这位世子已然入狱,等年节后再走程序。荣少烨为此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年节后应当会和贪官污吏一起查办,怕是还会要将其余赋闲在京的世袭爵位一并处理了。
易淮琢磨了下,觉得荣少烨恐怕早就想这么做了,这些世袭制的爵位,若是不再入朝为官,就相当于朝廷养着的废人。
不过他想怎么做、要怎么做,都与易淮无关。
言念也被万生烟送出了京城,易淮估计以她的性格,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不会再玩这个游戏了。
龛朝的年节假是从二十七开始放到十七,统共二十七日。
听着好似很多,但其实龛朝的朝官是没有双休单休,甚至压岁这样的日子也有些朝官还要再负责尾祭一事,相当于这一年里,除非是告病假,不然就只有这二十七日的假期。
而且即便是年节假来了,巡防营却并未松懈下来,反而更加严苛。
不过这些对于易淮而言,并不是他所需要去在意的东西。
二十七那日,巫沉凝就来接走了薄柿。
因为薄柿想跟她学些东西,易淮也听巫沉凝说了她最近在养蛊,正好可以一并教了薄柿。
顺便……
巫沉凝原话:“兄长你应当是想与自己一块儿独自过年的吧。”
所以易淮勾勾唇,等巫沉凝走了,就与自己说:“以后真要对妹妹好点。”
燕奕歌难得地没有反驳也没有吃醋。
这段时间看似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但对于易淮来说每一天真的都没闲着。
一个易淮在勤奋修炼,另一个易淮则是醉心跟薄柿学厨。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厨房杀手,也不会出现“我觉得可以试试这样”然后导致大失败的情况,所以虽然燕奕歌还不是老手,但能做出来的东西也逐渐多了起来。
于是年夜饭就交由了燕奕歌一手操劳。
刚练过剑的易淮随手将薄柳收入剑鞘中,他身体还热着,所以暂时没披上狐裘,只是弯腰将随意搭在坐凳楣子狐裘拿起,挂在了自己的臂弯间,拎着薄柳去厨房外头找另一个自己了。
燕奕歌正好在挽着袖子剁排骨,易淮指名要吃的糖醋排骨,这道菜对他的难度有点大。
跟薄柿学过几次,不太成功有,成功也有,全看今天状态如何。
易淮来时,他就知道了,所以见他在门口探了半个身子,燕奕歌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披好。”
易淮扬扬眉,轻哂着:“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当爹的潜质呢。”
“……”
燕奕歌睨他。
易淮却不怕,只笑着把狐裘披好,又问:“我可以不帮忙吧?反正饭菜也都是我做的。”
这话确实没法反驳,燕奕歌本来也就没打算让另一个自己插丨手:“嗯,你可以今天一天包括晚上都不动。”
瞬间觉察到他在想什么的易淮:“……”
他轻嘶,看着自己手起刀落剁排骨,却没有发出剁排骨的声音:“我感觉你现在像是在给我做断头饭。”
燕奕歌微顿,被自己逗笑,低着头哼笑了声,意味深长地:“死不了的。”
易淮真的有点不太信:“我只能答应你试一试,不行别勉强……听见没?”
燕奕歌笑着嗯了声。
但无论是哪个易淮都清楚,这试一试,多半是要试出个结果才能收手的。
古代背景下没有电视机看春晚,也没有别的什么娱乐项目。
但易淮却久违地感到温馨。
今天的他做的糖醋排骨很成功,但鱼片卖相不是很好,不过吃起来还行——也有可能是易淮对自己的要求总是比较低。
燕奕歌开了关筹送来的奶酒,但只倒了一小杯。
他喝一杯,易淮到他嘴里尝味道。
这样品出来的味道更甜,那点酒意在他们之间发酵蔓延,易淮也被自己捞到了怀里。
无需多言,原本只是浅尝止辄的吻加深,屋内烛火摇曳,外头像是又落了雪。
风雪拂过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没有光污染的世界总是漆黑且寂静的,也总是带着令人心弦紧绷的危险感。
黑夜就像是一头无声的巨兽,潜伏着,等待着,只需要一个恰好的时机,便会一跃而起,扑咬钉死自己的猎物。
这个世界的古代背景是有烟花的,除夕时分,爆竹与烟花打上夜空的声音一并响起,由远至近,色彩也由浅至深,将夜空描绘成一幅令人沉醉的画卷。
那一朵朵烟花在眼前开得是那么绚烂,也是那么刺眼,不禁叫人红了眼眶,眼泪水也被刺激得泛在了眼尾湿了眼睫。
连成片的声音带来嗡鸣感,让人的头脑也跟着混沌不堪,仿佛坠入了一场虚幻漂浮的梦,连伸手挣扎都不能,既是窒息的压迫感,也是迷幻的温柔乡。
烛火燃烧到尽头,屋内昏暗下去,但还未完的烟花能够代替蜡烛继续带来光亮与炽热的温度,让人不禁想要伸手触摸,甚至抱入怀中。
古代的年,只要自己会找乐子,过得其实也足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