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清早袁安卿就去洗手台那边看了下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瞳已经由金色变成了暗棕。
“你恢复得很快诶。”浊依旧执着于做袁安卿的挂件, 他紧紧搂着袁安卿,亦步亦趋地跟着袁安卿来到了镜子前。
他伸手点了下袁安卿的眼下:“这还是第一次,之后你会恢复得更快。”
“我眼睛明天就能恢复正常了?”这方面袁安卿没有浊了解。
“不用等明天, 今天下午就能恢复。”浊把下巴放在袁安卿的肩膀上,他要做到这个动作必须弯腰弓背,“而且那也不是不正常,我喜欢金色。”
袁安卿没什么特别的喜恶, 金色黑色都无所谓,但他很讨厌那些过于激烈的情绪充斥胸腔的感觉,不管是极端的喜欢厌恶还是极端的颓丧, 对身体的消耗都很大。
“你现在情绪完全没问题了?”浊问他。
“有问题。”袁安卿脑中还是有一种让他不适的急促感,具体在急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我能控制。”
“你真的很能忍诶。”浊对袁安卿深感敬佩,“不过你不觉得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哪里?”袁安卿反问。
“你昨天反怼了我, 看不起和你同种族的其他人类,之后又迅速颓丧下去,你的欲望也被引出来了。”浊一件事一件事地细数, 细数结束之后, 他忽然双手按住袁安卿的肩膀, 把袁安卿转过来面向自己,“那繁衍的欲望呢?”
“哈?”
“不开玩笑哦,我真觉得你得去看个医生。”浊好歹也是欲望集合体,“□□本身就是众多欲望中相当重要的一项, 但你昨天压根没有那方面的倾向。”
袁安卿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我没有喜欢的人。”
“谁说人只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能有□□?”浊挑眉, “你把那些对个视线就能睡到一起去的生物开除人籍了吗?”
袁安卿不回应了。
浊又问:“你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已经恢复功能了呀, 你就没有冲动吗?”
这就触及到袁安卿的盲区了:“具体什么样的冲动?”
“做梦的时候会梦到和某人一起□□做的事,如果变态一点, 和动物一起做/爱做的事也是有的。”浊对欲望还是相对了解的。
“啊。”袁安卿恍然,“昨天我梦到我和一只北极熊抱在一起睡觉。”但为什么和北极熊一起睡觉就是变态了。
“我说的‘爱做的事’不是指单纯的睡觉啦!是繁衍行为!还有我在你梦里居然是头北极熊吗?”
“那我就不了解了。”袁安卿觉得问题不大,“只要不会让我身体不舒服,我觉得都不算病。”
“算啊,你会错过好多快乐。”浊见识过那些沉迷其中的人类,他们耽于最表层最原始的关系,偶尔会痛苦,会想找个知心的伴侣,然后在痛苦过后继续享乐。
这是一件非常有吸引力的事情,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在某一刻合拍时也能产生一种灵肉相通不再孤独的错觉。
袁安卿拍开浊的手:“那你有经验?”
浊微微睁大了眼睛:“虽然没有,但我很懂啊,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大概吧。”袁安卿挤上牙膏,慢悠悠道,“但我觉得没有实践过的人无论说什么都是假大空的扯淡。”
比如浊很清楚上班不是一件好事,但在上班第一天他还是盛装打扮着开启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但我真的见过很多扭曲的欲望。”浊不服气。
“这个不需要特别见证,只需要去看看那些被禁止的网站就行了。”袁安卿给漱口杯里盛上水,“我不觉得你的欲望能深到那种程度。”
毕竟浊的欲望世界还是跟袁安卿的赌气,就像没获得争论“胜利”的小孩在脑中构思自己离家出走后家长会多么后悔绝望一样。
有些荒唐,而且没太大杀伤力。
浊还想张口辩解,而已经开始刷牙的袁安卿还是抽空打断了他:“你做过那种梦吗?”
浊愣住了,浊懵了,浊发现他还真没有过!
他的所有乐趣都是恶趣味,他喜欢看别人失控的样子,但他本身没有这类欲望。
“你应该比较健康吧。”袁安卿又说,他那点恶趣味还没有消失,只是不那么明显了,“要和我一起去看病吗?说不定第二位半价。”
“我才没有这方面的毛病!”浊大声反驳,随后转身离开。
总算走了,袁安卿松了一口气。
袁安卿本人的确不怎么在意这些,毕竟他不觉得自己有精力去寻找一位伴侣。毕竟无论是抽出时间来陪伴,还是提供精神支柱,袁安卿都做不到。
所以他到底能不能“行”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但他不在乎不代表他不觉得一直讨论这个问题的浊有些烦人,袁安卿想让浊给自己一个独处的空间,起码得让他无阻碍的洗漱。
可袁安卿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这种被生活折磨出来的无欲无求和浊是不一样的。
浊他只是单纯没想到那里去,所以浊有些受打击了。
这种打击一直持续到下午他们上公交时。
那时候袁安卿的眼瞳基本已经是黑的了,而浊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浊只吃了两碗,这对他来说就跟没吃似的。
他这副模样搞得袁安卿都不好意思了:“你不用太介意那种东西,毕竟你也不把人当成与你平等的生物。”
浊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开口了:“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
他不是在难过,他是在害怕。
袁安卿想好的安慰话术就这么被浊堵在了喉头:“啊?”
“我,我真的从来没有那样过。”浊凑到袁安卿耳畔小心翼翼地说,“也没有心动过诶。”
“很正常。”袁安卿觉得无奈,“人会对猪或者鸡产生感情吗?”
浊略作思索,随后坚定点头:“会诶。”他看到的欲望里就有这种。
袁安卿:……
有时候人类群体太庞大也不是一件好事,变态太多了。
“听我说,你不喜欢他们很正常,在你能够清晰诱发对方欲望的时候,你是可能不相信所谓的真心的。”袁安卿安慰过后又问,“你人类形态的器官在本体上应该没有吧,那是个装饰?”
“当然不是。”浊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生下来的时候是个男孩,而且一直没有改变过自己。”
“你可以变?”
“你不也可以变?”
袁安卿懂了,浊指的是做手术:“好吧,总之你不需要纠结于这一点,你的人生不是还有很多乐子可以找吗?”
“可我总觉得……诶?”浊注意到了车外一闪而过的人影,他原本惆怅的表情消失不见,反而勾着唇角笑了出来。
浊的情绪转换很快,袁安卿根本没有搞懂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击碎了玻璃,直冲袁安卿而来。
袁安卿因为和浊聊天的缘故,整个人背对着车窗。
浊伸手按下袁安卿的上半身,袁安卿感觉那东西贴着自己头顶飞了过去。
随后重重地从另一边车窗飞出,整个车都被这一忽如其来的攻击弄得一歪,险些侧翻。
“浊!这是……”袁安卿抬起头,接下来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浊的脑袋被平整地削掉了?
浊依旧还坐着,维持着原本的动作,而脖颈被削掉的地方不断有黑红的气体冒出。
诶?
袁安卿眼瞳微微睁大。
没了脑袋的浊却感觉良好,甚至伸手拍了拍袁安卿的后背算作安抚,随后身体一歪,躺在公交车椅背上开始装死。
袁安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堵住了。
而恰好在此时,车门被粗暴地打开。
走进来的那个人袁安卿很熟悉,是那个叫秦肖的劣等分化体。
跑出来了?不,不对,秦肖的种族十八岁会分化出繁殖体,所以这个是繁殖体?
繁殖体一进公交就注意到了袁安卿。
由于种族特性,繁殖体总是多愁善感的那个,所以他无缝地融入了哭泣中的人群,看上去凄苦又可怜,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又从下巴滴落:“你们抓住了他,把他还给我。”
与本体的精神系不同,这个繁殖体在体能上显然要更加厉害:“你的护卫犬替你死了一次,下次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把他还给我!”明明做出攻击的是他,但情绪崩溃的也是他。
袁安卿默默起身,他将混乱中落下的眼镜戴了回去:“叫别人护卫犬是不礼貌的。”
袁安卿缓慢地收回手,他从刚才扶眼镜的那个手指上看到了淡淡的金色光芒,光源大概来自他的眼瞳。
“把他还给我!”繁殖体根本不在意袁安卿说了什么。
“你吓到我了。”袁安卿挺直背脊,他和繁殖体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说让你……”繁殖体话没说完,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消失了,公交车,哭泣的乘客,那个死掉的保镖,统统不见。
只剩下一片漆黑。
哦,不对,还是有光的。
那光就在繁殖体的侧面,那是袁安卿的眼睛。
这个救世主靠近了他,而袁安卿的手紧紧地卡在繁殖体的喉咙。
一瞬间?不,不对,精神操控不能按常理来推断。
“我不久前都快好了。”袁安卿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你没有伤害到我的朋友,你没那么厉害。”
袁安卿平静地与繁殖体对视:“他想逗你玩,但我不太有耐心。”
繁殖体无法动弹,而袁安卿这时候却伸出另一只手在繁殖体的脸上轻轻擦了一下:“眼泪啊,蛮可怜的。”
卡住脖颈的手骤然用力,而袁安卿表情始终都像个冷漠的旁观者,像个局外人,让人猜不透他下一步到底会做出什么来:“你是该哭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