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气吗?”浊问。
“没有哦。”袁安卿语气平和。
这人绝对在生气!陈娇看着袁安卿, 她很熟悉袁安卿的这种表情。袁安卿只是不在外发作罢了,毕竟得给浊留面子的。
浊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直接开口:“你唬我。”
袁安卿是真想把浊的脑袋一顿暴捶, 但现在他是能把浊弄疼的,他不能对浊使用暴力:“你真的没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吃掉你的父体和母体之后就没有再吃过救世主了。”
“是劣等分化的救世主。”浊纠正他,“不是活的, 我不出轨的。”
“且不论这算不算出轨,单就说你以前吃你父体母体的时候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袁安卿询问。
“不知道,我太小了, 脑子也不是特别清醒。”浊光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但那段时间的状态他其实是没法形容的, 毕竟当时的他有记忆却没有理智,“不过消化他们很费时间的。”
袁安卿更担心了。
浊却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不会有问题的!”浊非常自信。
袁安卿依旧觉得不靠谱:“你现在不难受了?”
浊现在想吐, 但他为证明自己而挺直了背脊:“不难受了!完全不难受!”
陈娇在一旁挑起了眉毛,她看到浊放在身后握紧的拳头了。
浊没有完全背手,动作看起来是自然的, 而袁安卿此时正盯着浊的脸, 这也算是卡了视野死角。
但陈娇完全没有戳穿的意思, 这不关她的事。
负责人有些无奈,好不容易搜出来那么点,想让袁安卿看看有没有问题,现在浊一口就给吃了:“后续如果浊有什么特殊反应, 还希望二位能告知。”
“仔细点告知。”陈娇补充, “要是有个病啊痛啊的, 也能早点处理。”
袁安卿看向陈娇。
陈娇勾唇微笑:“不过浊要是真出事,袁安卿你就该生气了。”
浊的脸色变了, 他冲着陈娇皱眉,无声地张嘴威胁。
陈娇不怕他,她很清楚,只要袁安卿在这儿浊就不敢乱来:“你生气的样子应该还蛮吓人的。”
浊冲她呲牙。
陈娇看着浊耸肩,袁安卿也顺着陈娇的视线看过去,原本张牙舞爪的浊瞬间收回动作老实了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在察觉到袁安卿有扭头倾向之后就立刻改变了状态。
袁安卿没有看出不对劲:“我不会对你生气,你要是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的!”浊立刻点头表示信任。
“真没事?”袁安卿又问了一遍。
“没事!”浊又摇头,他觉得自己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然而这次浊却想错了。他吞噬自己父体和母体时的状态是混沌的,没有本我的意识,在吃饱之后更是没有任何欲望,都不能算是个人。
而现在浊的欲望和恐惧可太多了,所以单论作为一个吞噬一切的怪物的合格性,刚出生的浊比现在的浊要更“完美”。
所以当天晚上浊就做噩梦了,那场梦很荒唐,浊梦到自己忽然变成原型,在睡觉翻身的时候把袁安卿给压死了。
第二天浊的状态很差,他们上班路上浊只吃了二十颗烧卖,不到平常的一半。
而在工位上时浊的状态也没法集中,他总是盯一会儿屏幕就看一会儿袁安卿,确认袁安卿还活着,现在的一切不是他的一场梦。
袁安卿早早地就注意到了浊的异常,但浊很会找借口。
一会儿说烧卖不好吃,一会儿又表示自己看袁安卿是因为喜欢。
浊平时也喜欢盯袁安卿,只是他以往在盯过之后就会开始完成袁安卿给他下发的练习,但这次浊在不盯袁安卿的时候只是在发呆。
“是心情不好吗?”中午的时候袁安卿询问浊。
浊摇摇头。
“如果是心情不好或者哪里难受记得提早说。”袁安卿坐在浊的身旁,他看了眼已经待机的显示屏,又摸了摸浊的角和脸,“你不舒服我心里也难受。”
“你别难受。”浊连忙说,“我真没有不舒服。”
袁安卿抿唇,最后轻叹了一声。他知道浊肯定有事瞒着他,但现在强逼是不会让浊吐露信息的。
一旁的郑晓岸看他们俩大人的互动,有些羡慕。
祂倒是有朋友,但再怎么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像他俩这样交流。跟着这俩人待久了容易对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俩一个是怪物,一个是救世主,凑在一堆本应该像是油遇见了水似的,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那么自然,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郑晓岸正想得出神,袁安卿已经将祂的那份保温盒递过来了:“你先吃吧,卷子给我看看。”
“啊?哦哦。”郑晓岸已经摸清楚袁安卿的脾气了,这个救世主其实很温和,他基本不会生气,教导祂这样没天分的学生也不会动怒。
而且讲的东西郑晓岸也能听懂,只是刚接触的时候太过冷淡了些,不如会说会笑的浊亲切。
袁安卿一手揉捏着浊的尾巴尖,一边看郑晓岸的试卷。
郑晓岸打开饭盒盖子,祂现在已经不怕袁安卿的检查了,袁安卿不会给祂摆脸色。
这饭菜基本都是浊做的,袁安卿只给浊打个下手,而浊的手艺相当棒。郑晓岸在吃过一口之后抬头看去,袁安卿专注地盯着祂的试卷,浊把脑袋放在袁安卿的腿上寻求安慰。
安安静静的,没有多余的声音。
看着倒像是一家子似的,稀奇古怪的一家子。
“你回学校大概能跟上进度了。”袁安卿把试卷还给郑晓岸,“晚上我再跟你讲一讲。”
“好。”郑晓岸冲着袁安卿笑。
“你不吃?”袁安卿又问浊。
浊的脑袋朝下,像是打算闷死自己:“不是很饿。”
袁安卿又摸了摸浊的后脑勺:“那我喂你,你吃不吃?”
浊迅速起身,双眼放光地盯着袁安卿,不过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你又没有我那么多的手,你喂了我,你自己呢?”
袁安卿才是胃有毛病的那个。
“我自己吃吧。”浊也不想袁安卿担心他,“就当你在喂我了。”
“你确定?”袁安卿询问。
“你已经说过要喂我了。”浊点头,“你又不是个会说谎唬人的,反正你说了我就有精神了。”
袁安卿心里情绪有些复杂:“你倒是蛮会唬人的。”情话一套一套,但浊自己硬是没什么感觉,他不是刻意讨人欢心,只不过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而已。
偏偏这样最让袁安卿心软。
浊以为袁安卿说的唬人是指自己偷偷骗他这回事,他不知道袁安卿看出来了多少,但他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那两个死了的救世主不是好东西,他们会把袁安卿往绝路上领的。
浊说吃就吃,他把那个大保温盒里的饭菜都吃完了。
之后浊的进食似乎就恢复了正常。
之所以说是“似乎”,主要是因为以前的浊还会在主餐之外另要求加餐,加餐的量还不会太少。
但最近家里的零食都没有被动过,只郑晓岸吃了点。郑晓岸的那些量与浊是没法比的,不会让袁安卿错判。
袁安卿越发担心,但他却没有像浊那样睡眠出现问题。袁安卿最近睡得特别好。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梦的,梦里有个温柔又强大的存在安抚了他,可是每次一睁眼,梦里的记忆就会全部消失,留存在袁安卿身上的也就剩下那若有似无的平和感。
但浊就很难受了,他的梦一次比一次过分。从袁安卿的死到袁安卿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到底在袁安卿身边的这个他是醒着的,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他才算真实。
浊不喜欢那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那里空荡荡又荒凉,所有人都只剩下了绝望和恐惧。这曾是浊所向往的完美未来,世界在他手中摧毁,浊完美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但这个“任务”浊现在不喜欢,很不喜欢。
他坐在废墟中,看着那群人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浊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子真难看。
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但浊现在管不了他们,因为浊自己也在哭。
他问不出袁安卿的下落,好像袁安卿的存在只是他睡时的一场梦。
梦醒了他还是得独自面对这乱糟糟的一切。
浊曾经找到了白天,他想问问白天知不知道袁安卿的事儿,但白天看他的目光除了凶狠和警惕便再无其他。
白天的妻子死了,因为浊死掉的。
浊问不出袁安卿的下落,白天不断地咒骂他甚至攻击他,白天当然无法突破浊的防御,但浊却半点没有魔头的气场,他几乎是抱头鼠窜。
最后浊找了个空旷的山洞躲进去,他捂着自己的脑袋,越想越难过,泪水从他眼中涌出。
“袁安卿……”浊实在适应不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白天打我呜呜呜。”
【那你就去杀了他啊。】浊的心里冒出了一道声音,【杀了所有敢骑在我头上的人。】
浊愣了一下,随后他哭得更大声了:“我不要!!袁安卿呜呜呜!”他不想攻击谁,他就想和袁安卿待在一起。
【袁安卿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呜呜呜哇哇哇。”浊太难过了,他一边哭一边趴在地上准备睡觉,如果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宁愿不要现实世界了,他要去梦里找袁安卿。
【起来宰了他们!】那声音有点急了。
浊能感应到那个声音源自于他最深层的破坏欲,可是浊现在没有破坏的兴趣:“你不要吵我,我要睡觉了。”他要去找袁安卿。
【假的终究是假的!】
“我喜欢他,他就是真的。”浊哭着闭上眼睛,“你不要吵了,好烦的。”
【……】
另一头,袁安卿也在梦中。
只不过与浊的绝望不同,袁安卿站在一处相当空旷的地方,像是浩瀚的星空。
他脚下并没有什么实感,整个人也是漂浮着的。
这里没有风,没有特殊的味道,死气沉沉却又好像生机勃勃。
“喜欢这里吗?孩子。”曾经袁安卿探知到的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你是谁?”袁安卿皱眉往四处张望打量。
“你不是正看着我吗?”那道声音反问他。
正看着?
袁安卿打量四周闪烁的星光:“你是这些东西?”
“是啊。”那声音带了笑意,“你已经问过我好多遍了。”
袁安卿恍然:“我一直梦到的是你?”
“是我。”
袁安卿感觉有一道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侧掠过,随后那声音又说:“这次等你醒了,你还是会忘记我。”
“为什么?”袁安卿不懂。
“因为现在的你理解不了我是什么。”那声音很温柔,“在你第一次梦见我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哦。”
袁安卿眉头微微皱起,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那我梦到你还有什么意义?”
“你只是不小心触碰到了规则,我与你的联系是很紧密的。”那声音说,“说真的,在你第一次梦见我时我们聊得很愉快。”
“是吗?”袁安卿没有完全信任对方。
“你其实可以选择记得,但你觉得你和我的聊天内容不太重要。”对方这句话说完之后,袁安卿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什么东西给点了一下。
“我其实不介意和你聊重复的话题,我见过了太多的重复。”那声音又说,“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都在重复,突破和创新才罕见。”
“但你现在也许得看看别的东西。”
周遭场景变换,闪烁的群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暗潮湿的岩壁。
在山洞之中,有谁在抽泣。
“浊?”袁安卿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浊怎么会在这里?
袁安卿喊了好几声,那声音提醒他:“你的那个小怪物听不到的。”
袁安卿便只能寻着声音走过去,等他看到缩在山洞最里面的浊时,心中的愤怒和难过几乎是同时涌了出来。
浊总有办法让他自己看起来很可怜,尽管浊拥有庞大的身形和极具侵略感的面庞。
“他怎么了?为什么闭着眼睛?”袁安卿伸手想要去抚摸浊,但他的手却穿透了浊的额头,他们像是两个不同时空的存在,完全无法触碰到彼此。
袁安卿听到浊在念叨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心里发紧。
“他低估了救世主的影响,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那声音解释,“理论上说,你这位小怪物的力量是变强了的,他有了欲望,力量也伴随着保护欲逐渐强悍。”
“但欲望太多也就有了弱点,他被怨气干扰啦。”
“被怨气干扰有什么解决办法吗?”袁安卿紧紧盯着浊的脸。
“他的意识正在自救,只需要他回复本初的状态。”那声音轻声说,“只剩下破坏欲的话,他就不会被干扰啦。”
袁安卿愣住。
“但他不愿意割舍情感,所以才被困了这么久。”
“除了恢复本初之外呢?”袁安卿又问。
“你也是救世主不是么?”那声音提醒。
袁安卿微微愣神,随后便反应过来:“出了这里我还会记得吗?”
“如果你想记得的话,你能记个大概。”
袁安卿懂了,他想让那道声音放他醒过来,只是醒过来的这个念头刚一起,周遭的一切便都消失了。
袁安卿醒来时还是深夜,他被浊紧紧圈在怀里。浊睡得很恬静,半分不像被噩梦困扰的样子。
袁安卿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随后伸手去推浊:“浊,醒一醒。”
浊的眉头皱了下。
“醒醒。”袁安卿继续推。
“袁安卿。”浊嘟嘟囔囔地开始喊袁安卿的名字。
“是我。”袁安卿应了一声。
随后浊的眼睛刷一下就睁开了:“袁安卿!!”他这一嗓子差点把袁安卿吓出毛病。
但不等袁安卿反应,他就被浊死死地搂在了怀里。
“呜呜呜,袁安卿呜呜呜。”浊身后又伸出了几只手,它们一齐禁锢住袁安卿,不让袁安卿离开,“袁安卿呜呜呜。”
浊的眼睛大,眼泪也大颗,啪嗒啪嗒砸在袁安卿的脸上,袁安卿心里那原本就不多的火气也消了。
他想起刚才梦境中浊委屈巴巴地念他的名字,告状说有人要揍他。
袁安卿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张嘴闭嘴说要吃别人的是他,现在被人揍得落荒而逃的也是他。
“好了好了。”袁安卿轻拍浊的后背安抚他。
“你是真的袁安卿吗。”浊又问他。
“我哪里不像真的?”袁安卿反问。
浊回答不上来,他上摸摸,下摸摸,却怎么都不敢确认。
袁安卿没办法,他轻咳了一声:“好啊,你之前唬我说救世主的肉对你没影响,如果不是我今天发现了问题,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浊身体一僵,袁安卿甚至听到了倒抽气的声音。
随后身下的床垫剧烈一颤,有什么东西窜出去了。
“不准往外跑!”袁安卿连忙阻止。
咚的一声,浊摔倒在了地上。
袁安卿连忙开灯,只见浊迅速往后挪动,挪到角落处还不够,还要往后挤挤。
袁安卿往浊的方向走过去,袁安卿走一步浊就抖一下。
袁安卿:“……你知道这事儿不对,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没错,那两个救世主会害了你的。”浊依旧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尽管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有些混乱了。
那力量都能把他折磨成这样,那要是袁安卿接触到了得变成什么样?
“害不了你?”袁安卿蹲了下来。
“害不了!”浊斩钉截铁,相当自信。
要不是见过浊刚才那可怜巴巴的怂包样,袁安卿可能真就信了。
“你嘴是真硬啊。”袁安卿伸手捏住浊的脸颊。
浊连忙闭上眼睛。
然而袁安卿没有拍他脑壳,袁安卿只是叹了口气:“如果我没发现,你准备硬撑多久?撑到彻底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浊没有说话,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你是硬要急死我才甘心吗?”袁安卿问他?
“我,我不想急死你!”浊连忙解释,“我怕你出事!”
“所以你想学个人英雄主义,你想自我牺牲?”袁安卿又问他。
“我不会牺牲的,我……”
“你拿什么保证?!”袁安卿打断他,“你拿什么保证你能好好地活着?”
“你这就是不负责任。”袁安卿指着他的额头点了点,“没有第一时间把问题说出来,硬拖着就是不负责任。”
浊还想反驳,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大概知道怎么解决问题。”袁安卿又掰开浊的嘴巴,把自己的食指伸进去。
浊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袁安卿。
他的嘴唇微闭了下,犬牙在袁安卿的指腹上稍微磨了下,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干什么?”
“咬。”袁安卿只答了一个字。
浊的眼睛更圆了,他连忙把袁安卿的手给抽回去:“你也分不清幻境和现实了?”
“不,那群死去的救世主肉可以影响你,我的血液当然也可以影响你。”袁安卿说,“纯粹的精神安抚不够深入。”
“肯定没用的!我又不是没吃过。”浊反驳。
浊什么时候吃了?袁安卿愣了下,而在反应过来浊吃的是什么之后,袁安卿罕见地脸红了些:“那不一样!那是蛋白质!”
“肉也是蛋白质,我吃的是那两个救世主的肉!”浊嚷嚷。
“这两种也不一样!你吃那玩意儿我又不会有损失。”
“你干嘛一定要有损失嘛!!”
他们的房门被敲响,外头的郑晓岸询问:“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好,小郑你给我从厨房把水果刀拿过来,尽快。”袁安卿死死把浊摁在地上。
他力气是不大的,但他可以精神控制浊。
“别拿!不准拿!”浊嚷嚷。
然而郑晓岸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他很清楚该听谁的。
浊感觉郑晓岸的脚步声往厨房的方向去了,他只能无助地独自生气:“你是在自残!你是在伤害自己!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袁安卿觉得好笑:“你现在知道用这个道理来谴责我了?”
“你强迫我伤害你!”浊又说,“这样做毫无意义!”
有没有意义等喝了血就知道了。
袁安卿等郑晓岸的水果刀拿来之后立刻割开了手。随后他强硬地把手指塞进浊的嘴巴。
浊也想挣扎,但他牙齿太尖了,有扩大袁安卿伤口的可能。
最后血液还是顺着他的喉咙滑了进去。
救世主的血液对于浊来说是无上的美味,但浊不想品尝这种美味。
当血进入浊的身体之后,那种混沌的感觉立刻开始消散,显然袁安卿这位活救世主的血液有净化的效果。
袁安卿看浊惊愕的表情就知道血液有用,他松了一口气,随后也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态度。
袁安卿松开浊,站起身:“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浊没有回应。
“我也是会担心你的,就像你担心我那样。”袁安卿继续说。
浊还是没回应。
袁安卿看着浊,浊嘴角边还有一点点红色的血迹。
郑晓岸也在一旁守着,袁安卿冲郑晓岸摆摆手:“你去睡觉吧,今天晚上麻烦你了。”
“哦,好。”郑晓岸点头,转身离开。
而等郑晓岸走后,泪水再次从浊的眼中滚落。
浊缓缓滑落在地,用手捂住了脸:“我害了你啊!”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悲伤,跟哭坟似的。
“我害了你!”浊重复。
袁安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确定那个伤口只有一点点,而且已经快愈合了:“也不至于……”
“我喝了你的血!我居然喝了你的血!它还有用!”浊继续崩溃。
“好了好了。”袁安卿连忙安慰,“没事的,真的,我不在意这个。”
“我在意。”浊哽咽,“我害了你啊。”
袁安卿又确定了一下自己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你夸张了。”
“疼不疼啊。”浊松开手看向袁安卿。
然而不等袁安卿回答,浊又情绪崩溃了:“肯定疼啊!我问的什么话嘛!呜呜呜。”
袁安卿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尝试把浊的大脑袋给抱怀里。
然而浊的感情再次爆发:“我喝你的血,你还抱我,我成什么东西了!”他像是造了什么天大的孽,罪无可恕的那一类。
“好了好了,你也是一片好心。”袁安卿安慰。
“好心也办了坏事,这事儿是个正经人都做不出来,”浊继续难过。
“那些所谓的人做过的坏事可比你多太多了。”袁安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浊的逻辑已经闭环了,“你要怎么才能好受一些。”
“你还要安慰我?”浊嘴唇颤抖。
“不,我是说,额,我报复你。”袁安卿怕说出安慰之后浊直接自闭。
浊想了想,随后他说:“你把我打一顿吧。”
“不能打。”袁安卿现在是真能把浊弄疼的,他不敢对浊下重手。
浊就知道:“你每次都这么好怎么办啊?会吃亏的。”
“吃什么亏?吃哪门子亏?我要放任你不管,你真出了大事,那我才叫吃亏。”袁安卿伸手在浊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好了,这就算揍过了,之后不准再提这个。”
浊还在自责。
“你现在很闲?”袁安卿问他。
浊:“也不是闲,我就是觉得你对我这样不太……”
“睡不着?”袁安卿打断他。
这次浊点头了:“没法睡觉。”
“那好。”袁安卿俯身吻上了浊的嘴唇,把浊嘴角那点已经干了的血迹给舔掉了,“今晚就别睡觉了吧。”
浊微愣:“可是你刚才没睡够八小时诶。”
袁安卿:“……”
他不再多言,而是一手抓住浊的角,把他拉过来与自己接吻,而另一只手已经摸到尾巴根了。
“呜呜!唔!”浊睁大了双眼。
袁安卿再次松开浊:“继续哭啊。”
浊:“啊?”
“哭吧,哭起来还怪好看的。”袁安卿伸手点了下浊的眼角,“长得这么高高壮壮,哭起来像个猫崽子似的。”
猫……什么?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能小声辩驳:“我是硬……”
“硬汉嘛,我知道,哪家硬汉跟你似的?”袁安卿干脆把刚才受伤的那只手重新塞进浊的嘴里,“来,哭吧,一次性哭个痛快,也让我多看看我们家‘硬汉’刚中带柔的样子。”
袁安卿说不睡,那这一晚他就不会让浊休息。
发泄总有更合适,更疯狂,又不那么暴力的方法。
第二天早上七点,浊在床上躺尸,而袁安卿向公司请了个假:“我们今天去白天那边。”
浊的尾巴尖微微抬起,算是听到了的意思。
“怎么?”袁安卿翻身在浊的大腿上拍了一下,浊整个人面向床趴着,而袁安卿拍到的地方是浊的大腿后侧,这一下给浊拍得一激灵。
浊微微侧头。
“不难过了?”袁安卿问他。
浊咽了口唾沫:“你之前三十五年是真的清心寡欲吗?”
“什么意思?”袁安卿听不明白。
“我怎么感觉你是攒着劲儿来弄我的呢?”浊重新把脑袋转了回去。
袁安卿太可怕了。
“不清楚,不过你的猜测也有一定的可能性。”袁安卿戳了下浊的尾巴根,浊抖了一下,袁安卿又戳了一下浊的脊柱位置,浊又抖了一下。
“不要玩了。”浊的尾巴开始轻拍袁安卿的手背驱赶袁安卿了。
“我的手指受伤了啊。”袁安卿凑到浊的耳边说,“你昨天哭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真的很介意呢。”
“又说自己不是人,又让我打你。”袁安卿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结果陪我睡个觉都嫌东嫌西的。”
“我没有嫌你!”浊又把脸露了出来,“而且这和你打我不一样!”
“我就乐意这样,这样我高兴。”袁安卿又戳了下浊的侧身。
“很痒诶!”浊眉头皱了起来。
“你再纠结我就挠你痒痒了。”袁安卿开始捋袖子了。
浊连忙爬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觉得自己对你不好,反思一下都不行?”
“你对我不好?你的保护欲都过剩了!”袁安卿很无奈。
浊完全是因为太在乎袁安卿才会把那坨奇怪的肉糜给吞进去的。
而且袁安卿还没忘记浊在梦境中的样子。
如果袁安卿真的消失,那浊大概也没法恢复过去那好斗的性格了,他只会哭,宁可去梦里找袁安卿也懒得搭理现实中那点破事。
这搞得袁安卿越来越在意自己那条命了。
那样子的浊真的很可怜,他不希望浊变成那样。
袁安卿对死亡产生了恐惧,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平静地面对死亡,无法再将它视为一种休息。
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与他对浊的感情是相辅相成的,他越喜欢浊,死亡在他眼中就会变得越发狰狞可怖。
在浊站起来之后,袁安卿紧紧地抱住了浊。
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他只是默默回抱。
等袁安卿松开他,浊才开口:“下次有问题我一定会先跟你说的。”
“我不吓你了。”
袁安卿露出一个浅笑来:“下次再瞒我就真生气了。”
浊点头。
这边袁安卿和浊做好了约定,那一头的麻烦事却没有减少。
在得知救世主的尸体连浊都没法消化之后,白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袁安卿来到政务大楼以后,白天不断地重复:“怎么会呢?不应该呀,就那么点肉,那些肉糜里头只混了几克,原来的浊可是两个成年人都消化得了。”
这些救世主都没有经历过觉醒,他们的能力应该是差不多的。
“总不会这其中有跟你一样是精神全能的?”白天看向袁安卿。
袁安卿摇摇头:“是浊变了,浊有欲望了,也容易被影响了。”
“搞对象了?”白天问。
“估计是。”袁安卿看了眼身旁的浊。
浊的力量更加强悍,但只要不是能伤害到袁安卿的事,浊都很乐意以正面的眼光去看。
他现在是个积极向上的怪物。
“那剩下那些吃了救世主肉的人又该怎么处理?”白天脑壳疼,“他们身体里有祸根,就算天天祛除欲望也没用,欲望很快就能重新凝聚。”
“我和陈娇各自献点血吧。”袁安卿说,“和水或者饮料兑一兑,给他们喝了应该也就没事了。”
“你要把你的血给别人喝?”浊很震惊,“只抽陈娇一个人的不行吗?她都不工作!她多出点血怎么了?”
“她也没有第一次觉醒,她血液的力量不见得能跟上我的。”袁安卿其实也想过把这事儿推给陈娇,不过考虑再三还是作罢,“保险起见。”
“我们会定点发放的。”白天说到这里,又想了想,“呃,那个,普通人喝了的话会有什么影响吗?”
“嗯?”袁安卿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东西你们会给普通人?”
“就是想知道这个血液能不能起到预防的作用。”白天说。
“什么意思?!你们想把袁安卿当血库用?”浊警惕起来,果然他的攻击性还是存在的。
只要袁安卿还活着,浊的攻击性就还能拉满。
“当然不会,我们需要救世主安安稳稳地活到自然死亡。”死去的救世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大麻烦,“一滴血的作用就已经很大了,这次我们完全用不到那么多。剩下的说不定可以存下来用以控制下一次的投毒。”
“但影响不一定是正面的。”袁安卿始终觉得救世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在身上的,“你们想让谁来试?”
“你等等,我先汇报一下。”白天在得到袁安卿的肯定回复之后立刻给上级汇报了消息。
随后他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他们之前抓起来了一个反抗组织的老头,那老头激进得很,他老婆死了,女儿儿子也死了,人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一天发三次疯,还得穿拘束服,不过老头确实不是劣等分化体。
“你们这叫人体实验。”浊凑过去看那个老头的资料。
“确实是人体实验。”白天居然没有否认,“这人身上背了二十多条人命,都是未成年人,已经判了死刑。”
袁安卿无所谓,他不在意这些。
地下室病房的护士上来,用指尖采血器取了一些袁安卿的血拿了下去。
袁安卿和浊还有白天三个人在办公室里坐着等消息。
就在浊把白天办公室里那点零食快啃完时,终于有电话打过来了。
不用袁安卿提醒,白天按下了扩音。
“这个老东西忽然变得好安详啊。”电话那头是一位女士,“以前他眼神都凶得很,现在看着居然还有点疲惫。”
“不是演的?”白天疑惑,这算是把人给搞得没精神了?
“不知道啊,他还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具体什么意思咱还在查。”那位女士刚说到这儿,忽然又嚯了一声,“查出来了!这老东西是想出家啊!”
这人忽然参透了,悟道了,也不愤世嫉俗了,也不坚持他维护了一辈子的理念了。
人的终点不过一死,何必苦苦追寻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为自己增添烦恼呢?说白了,人生在世不过一场梦,热热闹闹也是一世,冷冷清清也是一世,非去追求那个热闹又何必。
终究大梦一醒,什么都带不走。
“这个老头看我们的眼神好像在一群蠢货!”那女士说。
“他在鄙视你们?”白天疑惑。
“不是,他在怜悯我们,可能他觉得他走出了人世凡尘,而我们还纠结在其中吧。”那女士最后感慨了一句,“我的妈呀,吓死人了。”
救世主的血液在普通人的身上有“点化”的作用,消除一切欲望,让人变成死气沉沉的空壳。
那女士走抱怨了好一会儿,等最后电话挂断白天才心有余悸道:“这东西正常人用不得。”
一下子断了七情六欲,那人类就真的只能手拉手走向灭亡了。
没了欲望,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区别。
袁安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随后白天的手机又响起了接收短信的声音,白天低头看了一眼:“他们说他们用陈娇的血液试了其他人,没有用。”
只有经历过第一次觉醒的血才有用?
袁安卿看着自己的手指,陷入沉思:“下次被攻击,我甩点血在他们嘴里,他们是不是就忙着参透人生,没时间追捕我了?”
白天:“……”这提议虽然听着荒唐,但仔细想来居然是好用的。
“不用甩血啊,我咬死他们就可以了。”浊不认为那这家伙有追捕袁安卿的机会,“你甩血也不一定能甩到他们嘴里,而且我会心疼诶。”
“不能让反叛组织的那群神经病知道你的血有这个作用。”白天撑着脑袋,觉得无奈,“反叛组织里面有几支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群体,他们巴不得大家一起完蛋,真知道了你这个能力,他们只会越来越烦人。”
“刚才用来实验的那个老头子就是一个。”
“反人类?”浊问,“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人命吗?”
“有的,这些组织里的都是些变态,他们没纪律,上下级分得不严明,却是彻头彻尾的疯狗神经病。”
“他们都是些生长环境扭曲的货色,崇拜的也尽是些连环杀手之类的玩意。是一些寻求进化的反叛组织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大家一起出家在他们看来也算是一种毁灭,他们是极端派中的极端派。
“他们崇拜极端的破坏,摧毁自己也摧毁他人。”白天指向浊,“他们心目中的神应该是浊这样的。”
正在掏盒装薯片的浊动作一顿,随后他把盒装薯片递给袁安卿:“你帮我掏一下,我手太大了。”
“你不能倒出来吗?”
“倒出来满地的渣渣,好难打扫的诶。”浊自从开始分担家务后,他就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尽管白天办公室的地板不是他负责的。
“我的手也太大了。”袁安卿试了一下,没法把手塞进去。
浊开始纠结了,他略作思考,随即把脑袋变成原型,张开血盆大口,把薯片一股脑地倒下去。
“不要吃得太急。”袁安卿提醒他。
白天:……
是他想岔了,现在的这个浊,人家极端派可能不太看得上。
“你先不要聊极端派了,投肉糜的那一群抓到了吗?”浊还在嚼薯片。
“确定了目标正准备收网。”白天点头。
“可不可以把他们交给我呀?”浊现在的原型看着都没那么吓人了。
“交给你?”白天不明白,“你要养他们?”
“我不养,他们偷肉糜是害人的吧,既然是想害人,那他们就应该被处理掉啊。”浊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只有袁安卿隐约意识到了不太对劲。
白天:“你想怎么处理?”
“我不太高兴诶,所以我也不希望他们高兴。”浊终于把薯片给吞下去了,“他们跟我开玩笑,我也想跟他们开玩笑呀。”
“他们是该死的,对吧?”浊的声音带着笑意,他的身体还在往袁安卿的方向倾斜。
只是当浊的脸变回来之后,白天才意识到浊的这个笑容和他曾经恶作剧时一模一样。
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诡异之处,这笑容又假又虚伪。
他的眼瞳闪烁着猩红的光。
他是个怪物,一个吃人的怪物。
“已经有人彻底劣等分化了,他们杀人了哦。”浊那口气还是顺不过来,他要从罪魁祸首身上讨,“杀人的时候也要做好被杀掉的准备才对吧。”
袁安卿不在了浊会一蹶不振。
所以浊不允许袁安卿消失,他极度厌恶那些过头的试探,他也不想喝袁安卿的血。
浊蹭了蹭袁安卿,他看着白天笑,那语气像是撒娇:“让我咬死他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