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饭盒和保温杯都洗好了, 但我不知道溪水干不干净,可能还得用家里的水冲一遍再消消毒哦。”浊把包里的东西都给拿出来了,“还有, 多了一瓶洗洁精,是那个缝合的怪物给我买的,但是我把钱转给他了,没有占便宜。”
“嗯。”袁安卿站在一旁看他收拾, 这是浊自己要求的。
袁安卿看着浊忙活,忽然问:“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浊顿了下,随后他皱眉思索:“就是欲望很假的怪物啊, 应该是那些被影响的伥鬼尸体拼接起来的哦。”
“他有人格?”袁安卿又问。
“感觉没有。”浊觉得对方很奇怪,“他没有完整的逻辑, 也不会害怕死亡,而且他陪我一起去商店买洗洁精这件事本身就相当诡异了诶!”
袁安卿:“这不是你提出的要求吗?”
“是这样没错啦, 但是他配合我的要求这件事很奇怪诶。”浊始终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问题。
袁安卿低头沉思。
浊把碗筷重新洗了一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晾干。
他们现在暂时离开了青先生的居所,在基地给他们提供的房间里。
浊回头看袁安卿, 袁安卿刚洗完澡, 黑发耷拉在脸上, 薄唇微抿。
浊深吸一口气:“你勾引我!”
正在思考那个怪物到底算是什么东西的袁安卿抬起眉头:“啊?”
浊的目光往下,落在袁安卿的锁骨上:“你穿得好少哦。”
穿着圆领长袖衫的袁安卿:……
袁安卿了解浊,如果自己穿一件高领衫,浊现在就该说“你禁欲的样子好色”了。
反正浊是不讲道理的, 而袁安卿能够接受浊在这种方向上的不讲道理。
袁安卿把手里最后一点茶喝完, 随后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过来吧。”
浊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不需要袁安卿说些什么,他就相当自然地半蹲了下来。
袁安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喜欢放任自己被欲望所裹挟吗?”
“欲望的味道很棒!”浊点头, 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控制欲望,因为他欲望的落点在袁安卿身上,袁安卿是他的对象!有什么好控制的?!
而且:“你也没有控制欲望诶。”袁安卿的手都伸他嘴里来摸虎牙了。
袁安卿又叹了一口气,他叹气的时候总有一种丧丧的感觉,按照他过去同事的说法,袁安卿一叹气就会让人有一种生活完全不值得期待的感觉,负能量满满。
按照现在袁安卿对象,也就是浊的说法,他叹气的样子好色。
果然,袁安卿叹完气之后就发现浊的瞳孔已经缩成一条线了,他激动得很。
“你知道共生关系吗?”袁安卿问他。
浊歪了歪脑袋,他刚想说话,袁安卿就俯身堵住了他的嘴唇。
欲望的气息充斥口腔,浊微微抖了一下,随后顺从地抬高了脑袋,他的瞳孔也由危险的竖线扩散开来,变成了椭圆形。
很美味!很好吃!
袁安卿亲过之后便放开了浊,看着浊的表情,袁安卿伸手擦掉了浊唇边一点水渍:“我们之间就是共生关系。”
浊微微歪了下脑袋,有些疑惑。
“你对欲望毫不掩饰的模样真的很吸引人。”作为浊欲望载体的袁安卿每每看到浊那种直白的眼神都会被吸引,“有时候我也想把你吞进肚子里,可惜我做不到。”
浊的眼睛开始发亮,他的大尾巴直接抬了起来。
“喜欢我这样说?”袁安卿问他。
浊连连点头,他拉住袁安卿的手,把袁安卿的手往身后扯:“摸摸尾巴!”
袁安卿没有动。
浊急了:“快摸摸尾巴!”
袁安卿还是没有动。
果然,浊不再拉扯袁安卿的手,他直接把自己尾巴连接腰椎那块地方抵在了袁安卿的手心上,而袁安卿也如他所愿开始抚摸轻拍。
“你很过分诶。”浊嚷嚷,“恶趣味!”
袁安卿的手又不动了。
“啊!你不能这样!!”浊的尾巴尖轻拍在袁安卿的手背上,没用多少力道,这只是一种提醒。
“你说我恶趣味。”袁安卿声音起伏不大,“我难受了。”
浊不可置信:“你明明没有!”
“难受了。”袁安卿把手收了回去。
“袁安卿!你不可以这么搞!”
袁安卿身体缓缓后仰。
浊的尾巴缠上了袁安卿的腰:“不可以开玩笑!”
袁安卿还是没动,浊撇嘴:“摸摸嘛。”
袁安卿憋着笑把手放在了浊的尾巴根上:“其实我很好奇。”
浊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这种抚摸让他很舒服:“什么?”
“你一直叫我袁安卿,为什么?”袁安卿问他。
“因为你就叫袁安卿啊。”浊不解,这有什么为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叫简称或者小名应该会更亲近一些。”袁安卿说,“这大概象征着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更进一步了。”浊再次把尾巴抬高,“我就是喜欢连名带姓完完整整地喊你的名字诶,漏掉一个字的话感觉好可怜。”
“嗯?谁可怜?”
“那个被漏掉的字好可怜。”浊叹了一口气,“现在袁安卿这三个字就是我最喜欢的字了,哎,要是我现在的情绪共感到幼年期,我可能就不会取浊这个名字了,我会叫自己袁安卿。”
袁安卿:……
浊越说越觉得自己变化大:“我居然会为了这三个字而考虑这么多,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善良啊?”
袁安卿想了想,他觉得浊确实比一开始善良了不少,所以他嗯了一声。
“哎,这怎么办呀。”浊上半身直接趴在了地上,“我以后会变成一个没底线的圣父。”
袁安卿觉得不会,毕竟直到现在浊给白天的备注都还是“蓝色独眼鸡蛋”,他只要一天不改掉这个刻薄的备注,他就一天不会变成圣父。
但浊真觉得自己能成圣父,并且为此深深苦恼:“我的善良应该要有锋芒。”
袁安卿:“……”
他干脆用力摁下了浊的腰,不去跟浊讨论这个话题。
……
“老刘又请假了?”白天上班的时候特意绕到刘瀚秦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刘瀚秦没有在里头。
“是啊,听说昨天晚上厅长的小闺女发病了。”一旁的同事叹了口气,“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一位亚人接茬:“能怎么回事?倒霉呗。”
白天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想法在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是啊,太倒霉了。”没有任何人做错什么,只有满腔无处发泄的苦楚。
他们口中的刘瀚秦此时正在和精神病院的医生交谈。
“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刘瀚秦干巴巴地问。
这已经是他第八次询问这个问题了。
医生轻叹了一声,却也没有不耐烦,他见过了太多或绝望或麻木的家属:“这个我们不能确定,她现在处于完全失控的状态,只有等您的女儿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我们才能对她的状态进行判断。”
“但您最好能做个心理准备,像您女儿这种情况,她的病情大概率会恶化。”
刘瀚秦的眼皮耷拉了下去。
随后医生就看到刘瀚秦掉眼泪了。
刘瀚秦年龄一百出头,普通人在二十岁之后外表几乎就不会再发生什么变化了,但刘瀚秦的鬓角有些泛白,脸上也有皱纹的痕迹。
刘瀚秦的五官是端正的,但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暮气,看着倒像个快到生命末期的小老头。
医生给刘瀚秦抽了几张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了。
刘瀚秦接过面巾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这种情绪他不喜欢,这种绝望的情绪他一点也不喜欢……
刘瀚秦……或者说缝合怪,他是第一次感知到确切的感情与欲望。
他侵占了刘瀚秦,因为刘瀚秦是距离救世主最近的人之一,而且他足够脆弱。
浊有一点猜错了,他不是只有伥鬼这一个选择,像这种陷入绝望的个体他同样可以侵占。
毕竟这些家伙的精神状态本来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没有死只是因为一点责任感。这些家伙看着很坚韧,但同样也很脆弱,他们好像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但他们同样也是人,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要是能一睡不醒就好了”的想法。
但侵占这些人的身体会有一点相当麻烦的地方——缝合怪会继承原身所有的欲望与情感,几乎就要变成原身本人。
这对于缝合怪来说太过头了,他难受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在小女儿发病之后,缝合怪内心的情绪澎湃而复杂。他好希望自己这个小女儿因为一场小小的失误而死掉。
他好希望这个孩子在发病之后能够抢到刀之类的东西,干脆利落地抹脖子,或者直接从阳台上跳下去吧。
这样他大概会难过,但更多的只会是如释重负。
真的太辛苦了。
可当看到那孩子有自残倾向时,缝合怪还是跑上去控制住了这个女孩。
他阻止了对方自杀。
澎湃的情绪被他死死堵在胸腔,缝合怪感觉自己要疯了,但他又很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他不能出事。
如果他出事了,那些他在乎的人都不会好过。
缝合怪不像真正的刘瀚秦那般茫然,他只是感到无措,他好想逃离,逃离这种无声却刺耳的绝望。
但他走不了,他被原主的感情裹挟了。
难怪原主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他吞噬了。
最后刘瀚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精神病院的,他抬眼看着街边匆忙的人群,看着那些人的笑容……
他们怎么笑得出来的?
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那些人却能够笑出来呢?
毫无理由的,刘瀚秦开始痛恨这些他从未见过的路人了。
哪怕理智告诉他,刘瀚秦所经历的一切与这些路人没关系,这些路人并没有让刘瀚秦的妻子生病死亡,他们也没有让刘瀚秦的小女儿烧坏脑子。路人们甚至不认识刘瀚秦和他的家人。
但刘瀚秦就是厌恶他们,厌恶到想要杀死他们。
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担这一切,为什么……
叮咚。
手机震了一下,刘瀚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上司发来的消息。
【瀚秦啊,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我给你多批一个月的假,你先安排好家里的事,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肯定帮你解决。】
刘瀚秦看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弹。
他感觉自己站了好几个小时,随后他便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不是来自上司的。
看着那个备注为“小王八崽子”的家伙发来的信息,刘瀚秦眉心一跳。
【你家里出事了吗?】单刀直入。
这个“小王八崽子”正是浊,曾经刘瀚秦也短暂地负责过浊的看护,不过那时候刘瀚秦家庭美满幸福,在浊搞出风波之前刘瀚秦就和另一位负责人完成了交接。
【嗯。】刘瀚秦回了一条。
另一边,浊变成了原形,皮肤通红,浑身覆盖鳞片,脑袋也是怪异的羊头,但他的体型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因为他要接受采访,体格子太大了不好用话筒。
原本浊给白天打了电话想要和白天聊一聊,结果白天全程唉声叹气的,浊一问才知道是刘瀚秦出了事。
在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之后,浊绞尽脑汁也就发出了那么一句话。
“他回我了,我应该说什么啊?”浊把手机给身旁的袁安卿看。
袁安卿扶住额头:“我觉得你就不该发消息。”对方那种情况,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对方的心态雪上加霜,而浊显然不是个细致的人。
“可是我不忍心嘛!”浊觉得自己最近真的超心软。
“你没法帮他解决实际的问题,对于真正走到绝境的人来说,安慰是没有用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自己其实明白其他人口中的那些大道理,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自己才是最想走出来的那个。
袁安卿这样说着,还是从浊手里接下了手机,他怕浊三句话搞崩别人的心态。
在斟酌过后,袁安卿打字:【你需要我的安慰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聊聊。如果你不需要我就不再发消息了。】
想了想,袁安卿又打字:【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受些。】
“你没有问他老婆诶。”浊指指屏幕,“也没有问他女儿。”
“别问这种问题,他现在估计不会想聊这个。”袁安卿按灭了手机屏幕,他已经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方,不会去刻意打扰,“话说浊你为什么记得他?”白天明明说过,刘瀚秦负责浊的时间很短。
“我记得负责过我的每一个人。”浊说。
袁安卿明白了:“是获得自由之前拟定的死亡名单吗?”
刚想说自己超多愁善感的浊:“……”袁安卿过于了解他了也不太好。
浊确实是个记仇的人,但他现在的心眼很大,不会复仇。
他还想为自己的形象辩解一二,负责访谈的工作人员却已经走了过来:“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啊?哦!可以!”浊立即反应过来。
他只需要扮演一个恋爱脑,白天跟他说过了,他不需要扮演,正常回答问题就行。
身世?当然是两个劣等分化的救世主生出来的缝合怪物,以操控欲望为乐的那种。
束缚?没有束缚,早就摆脱束缚了!
为什么成为救世主的保镖?因为一见钟情!
为什么喜欢救世主?喜欢救世主不奇怪,不喜欢救世主的人都是怪人,他不能理解。
他和救世主是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浊表示如果自己不小心被弄死了,救世主是会哭的。
浊最擅长给他和袁安卿的爱情故事添油加醋上砝码了,而且他讲起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轰轰烈烈。
恰在这时,浊的手机又响了,袁安卿看了一眼。
是刘瀚秦的消息:【陪我聊聊吧。】
袁安卿看了一眼浊,浊的采访是录播,得过段时间才会出现在电视上。
想到这里,袁安卿垂眸开始打字,他先是关心了刘瀚秦的身体,随后又询问对方是否需要排解,如果需要排解的话,几个同事可以一起出去玩一玩。
刘瀚秦似乎对出去玩有些兴趣:【你也去玩吗?】
去玩吗?袁安卿没有贸然回复,他干脆停下了按键盘的手,等着浊的采访结束。
浊在那儿聊起来就没完了,最后还是负责采访的那位记者隐晦表示时间过长,浊才满脸遗憾地配合着结束了采访。
等浊下来之后,袁安卿直接问他:“刘瀚秦想要邀请你一起出去玩,你怎么想?”
“诶?”浊愣了下,“那就出去玩?”
“玩可以,但你不能在玩的时候提起对方的家人。”袁安卿提醒说,“只需要做个快快乐乐的陪玩就行。”
浊挠挠头:“要快乐的话还可以邀请另外一个人呀,他在的话会更快乐吧。”
“谁?”袁安卿不解。
三天后,刘瀚秦和白天以及几个同事约到了一起,大家都是来做陪玩的,白天几人表情很拘谨,生怕戳到刘瀚秦的伤心事。
袁安卿和浊也和他们待在一起,袁安卿看起来很自然,而浊东瞅瞅西望望,在看到某个身影之后立即开始招手。
“袁瞻晖?”白天看清那人的长相之后愣了一下。
袁瞻晖也发现了他们,随后他嗷一声,呜呜呜地冲着袁安卿扑过来。
袁瞻晖一把抱住了袁安卿,随后开始号啕大哭。
袁安卿:……
“你干什么!!”浊被吓了一跳。
袁安卿接受良好,只是在用眼神质疑浊。
这算阳光开朗?
袁瞻晖注意到了浊难看的表情,他意识到浊不喜欢自己搂着袁安卿,于是袁瞻晖松开袁安卿,搂住了浊:“我太倒霉了啊!兄弟!”
浊像只被贴了胶带的猫一般,应激地蹦跶起来,试图甩开袁瞻晖。
一旁的袁安卿询问:“你怎么了?”
“我被混蛋占便宜了!”袁瞻晖嚷嚷,“那家伙盘了我的……我的……铃铛。”
白天他们也注视着这场闹剧,刘瀚秦微微皱眉:“铃铛是什么?”
袁瞻晖深吸一口气,他把自己昨天勾搭到一个小姑娘,结果发现小姑娘不是小姑娘,是个有大丁丁的亚人,并且这个亚人还把他的原形从头摸到尾,甚至玩了他铃铛的事给说了一遍。
“那个混蛋盘了我铃铛就跑了!!”袁瞻晖声音越来越大。
浊:“噗嗤。”
袁瞻晖满脸通红:“你笑什么?”
浊还被袁瞻晖搂着,但他又长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从衣摆下方伸出来,指着袁瞻晖:“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还要指着人笑!
一旁的白天几人也有些想笑,不过他们憋住了。
浊装都不装:“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这怪物还给自己笑咳嗽了!
袁安卿:……
浊的善良何止有锋芒啊,那简直是削铁如泥,锐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