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老见张衍似有可能不来赴宴,他眼神微动,手往胡须上抚去。
虽已是答应了陈巧菱要设法打压张衍一番,但晚宴上若是遇不到,那也怪不了自己。
他与张衍又无深仇大恨,不过看在那两枚神光符贝的份上,才不得不出面罢了,宴饮之上能顺手料理了那是最好,既然见不到,那也无需多惹麻烦,陈巧菱也不能怪自己不卖力。
不过方才自己徒儿那番话还是太过出挑了,倒需设法替他兜转了回来,免得好处未得,还平白得罪了人。
他左右看了一眼,抬手指了指那名弟子,道:“诸位是有所不知啊,我这徒儿也算也几分机缘,曾在山野间得了一脉散仙剑传,还托师门长老炼了一枚剑丸,自得此法后,他日夜苦练不辍,自从听闻溟沧派的张衍道友擅长飞剑斩敌之术,还是千古罕见的丹成一品修士后,便心存有比较之意,未能见得张道友,想来他也是失望,一时口不择言,倒叫诸位见笑了。”
众人诧异看去,方才知晓此人竟也是一名剑修,难怪口气如此之大。
这时坐在那处的钟穆清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忽然开口道:“这位道友要想要张师弟切磋,那也容易,张师弟洞府便在那昭幽天池,改日我带你前去登门造访便是,想来他还不至于推拒不见。”
平都教那名弟子方才在席上被师傅当着众人之面一夸,顿觉浑身发热,兴奋起来,似有些蠢蠢欲动,听的钟穆清此言,登时不假思索,想要答应下来。
胡长老眉头一皱,却伸手一按,阻住他话头。
他也是颇有心计之人,隐有几分感觉,这钟穆清似是有意在挑动自己去与张衍相斗,虽不知其目的为何,却也不能就如此就随了此人之意,便喝道:“徒儿,这位张道友虽是名声极响,但在溟沧派中不过排名第九,此处在座,哪个排名不在他之上?你要讨教,总能寻得对手,又何必舍近求远?”
钟穆清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胡长老本是准备就到此为止了,然而他这名弟子却是会错了自家师傅之意,并不做坐下,而是回过身来巡视一圈,拱了拱手,傲然道:“在下丁蔚,愿意向诸位请教高明。”
胡长老才拿起酒杯,动作却是顿住,愕然看了自家徒儿一眼,心中暗骂。
溟沧派座上诸人,除了萧倜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诸如杜德,宁冲玄等人却都是恍若未闻,神色淡淡,仿佛面前此人根本不值得他们在意。
丁蔚见得不到回应,不免有些尴尬,就又大声了说了一遍,可是仍然无人理睬,他顿时羞恼不已,感觉有些下不来台,跺足一顿,一道青气隐隐的剑光激射出来,悬在背后,冷笑道:“莫非溟沧派中人皆是无胆之辈么?”
这话一出,他人还未如何,黄复州却冷笑一声,挥袖放了一片灿灿星光出来,直奔其面上而去。
丁蔚见有人出手,神色顿为之振奋,把飞剑引动,要将这星光斩去,以往对敌,他剑光所指,无往不利,本以为一剑之下,就能将此光斩破,然而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
剑丸与那星芒一颤,却似是跌入浑浊泥泞之中,那星光碎裂开来,再一点点往剑丸上附去,霎时就蒙上了一层黑气,原本轻灵翔动的剑丸却是挽上了重担,转动间沉滞了许多,便连神意之中的感应也渐渐淡去,好似要与自家脱离一般,不免大吃一惊。
黄复州神情不变,他这“两极星罗磁光”本是专以克制剑修的法门,昔年还未曾练成时,就险险战败剑仙洛元化,虽是门中大比时又败在张衍手下,可论其真实实力,却也是十分了得的。
他露了这一手,平都教另几名弟子都是惊讶望来,便是吴函承也是动容。
丁蔚的本事他也是知道的,虽是傲气了一些,但在他们这几人中,也算得上是出挑了。
黄复州名声很大,可到底不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他虽是平日与其谈笑风生,但却并未真正看得起,全然没有想到此人有这等能耐。
黄复州面上很是诚恳言道:“丁师弟,请恕黄某多言,若你只这点本事,恐还不是张师弟的对手。”
丁蔚登时涨红了脸,他这脉剑传其实别有门道,剑中藏有一青蛟精魄,实是厉害非常,若是放出,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制住,只是他太过大意,一招失机,便被那两极星罗磁光裹住了剑丸,隔绝了灵识,现下连使出这招的机会没有了。
吴函承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愿同门落了脸面,正欲出手解围,然而坐在下首的周用眼神一拐,却是一抹嘴,把手中酒壶一抛,张嘴一吐,霎时一道黄气喷出,内中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土石,悬在高空,似要落下,其中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吴函承登时不敢动作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块土石给他感觉似是重若山峦,若是砸下来,非要将这大殿震碎不可,他是来此赴宴的,又非生死相搏,又何必弄得这么不好看。
平都教三名长老互相看了看,心中惊凛不已,溟沧派果是万载门派,底蕴之深,无法忖度。
无论您周用还是黄复州,他们皆无资格与十大弟子同席而坐,可偏偏却如此厉害,观二人修为手段,教中平辈弟子能与比较的,恐只有寥寥二三人罢了。
陈夫人蹙了蹙眉,她乃是大族出身,认为玄门修士,总要有几分仙家的风采气度,若要比斗,待宴席进半,兴致上来后,再和气过得几招便可,现在半杯水酒未动,却已经弄得剑拔弩张,她着实是不喜,觉得这几人都不懂规矩。
此时丁蔚虽被制住,却不肯认输,而其余人等迫于周用在旁施压,也无法出手解围,局面顿时僵持住了。
霍轩身为主宴之人,觉得也不好太削平都教的脸面,微微坐直身躯,正要开口劝解,可就在这时,却是神情一动,猛然转首向外看去。
席上众人忽有一股奇异感觉笼上心头,桌案之上,酒杯盘盏俱是微微跳动,殿外灯笼也是左右摇晃不止,便连那些烛火被压低了一截,不过几息时间后,外面陡然风狂雨急,脚下剧动更甚,似是乘在一方风雨飘摇的小舟之上。
这番异像,惹得殿中诸人惊异,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然间光华一黯,围在殿外的那些盛光亮彩骤然远去,陈夫人玉容一寒,立起喝道:“怎么回事?”
一名手持长鞭的婢女匆匆奔入殿中,惶急道:“夫人,那些含珠锦鲤不知为何,忽然弃岛而去,婢子怎么也使唤不住。”
陈夫人心情变得更是恶劣,今夜浣江夜宴她本是费心布置,眼下还未开席,先是莫名起了争斗,现下又突然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搁?强忍住将那婢女打杀的冲动,一指外间,斥道:“怎么如此五用,我不管你用何法,都去给将那些虐畜唤了回来。”
婢女不敢违命,俏脸煞白地退了出去。
霍轩目注深远水面,见那些衔珠锦鲤纷纷远去,无论那婢女手中长鞭如何驱使,皆是不理不睬,而那天际尽头,似是掀起了千顷巨浪,他暗忖道:“莫非是齐师兄来了不成?”
又过片刻,众人只闻浪潮奔响,那风雨中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龙吟之声,一股铺天盖地威压落下来,平都教三位长老同时变色,不知谁人到此,竟有如此威势?
而钟穆清与洛清羽已是踏入元婴境界,更能深切察觉到这等改换一方天地的莫大神通威能。
钟穆清淡淡一笑,站起身来,环顾一圈,自信言道:“定是大师兄到了。”
杜德、萧倜、宁冲玄包括韩素衣在内,听了这话,都是神色一肃,不自觉得站起。
统御水族,号令风雨,的确唯有玄水真宫那头龙鲤才能做到!
霍轩不再怀疑,振衣而起,沉声道:“诸位同门,随我一起恭迎大师兄。”
平都教三位长老听得齐云天到来,才觉释然,胡长老放下酒杯,大笑道:“既然是齐真人到此,我等理当出去拜见。”当即也是率了众弟子出殿。
所有人一起涌到水岸边,只见水洲上那些锦鲤如臣子迎候君王,排出两列,烁烁光华一直蔓延到远处,不多时,就见一头硕大无朋的龙首怪鱼在黑云惊风中扬首摆尾,正兴风作雨,蹈浪而来,外殿那千数名溟沧弟子,一时都是看得呆住了。
平都教花长老赞叹道:“想来那便是龙鲤吧?百闻不如一见,也只有齐真人这等人物,才能降伏这等大妖。”
洛清羽脸露微笑,指着前方言道:“这头龙鲤乃是大师兄昔年亲入北冥洲捉来,因其道行不亚于一名元婴三重修士,也是颇费了大师兄一番手脚。”
听得这头妖物竟如此厉害,平都教那些化丹弟子不由发出惊呼赞叹。
吴函承见状,胸中顿时有些不舒服,但随即又想:“溟沧派此辈弟子,也只齐云天一人如此厉害罢了。”
如此一想,他心下又稍稍安定。
那头龙鲤腾浪舞波,很快到了近处,其背脊之上立有一名神意轩昂,俊逸无伦的年轻道人,这头龙首鱼怪如此凶恶,却在他足下乖顺服帖,邢若家宠。
众人这时才看清来人相貌,见并非是齐云天,俱是怔住,钟穆清更是神情一僵,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张衍目光落下,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笑了一笑,稽首道:“诸位同门,张衍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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