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尹二人重又回到碧羽轩门前。尹道人见山前无人,却是站了出来,大声言道:“言掌门,我乃散人尹寒,此回是应南华胡道友之请,过来讨个公道,依着先前条件,只要令弟答应出来叩头赔礼,再补给我等少许上好罡英,我等就可放了这三位真人回来,还请言掌门善作思量。”
说罢,他对茅道人打个眼色,两人往后退开,只等里间作答。
他只是南华门下一名下宗长老,若只与碧羽轩为敌尚还好说,但有昭幽天池修士插手进来,却是心中忐忑。
不过胡三全等是上宗洞天弟子,以往还有交情,只要他还想背靠大宗,那就不得不来,但却不愿与昭幽天池接下仇怨,若能就此善了,就是好事。不过他也含几分私心,开口讨要罡英,便是想要占些便宜。
言惜月在内听了,不禁失色,道:“连袁真人也被捉走了么?”
翁知远一皱眉,一转念,苦笑叹气道:“我那师妹定是一时大意,以她本事,对方纵有奇宝,只要小心一些,也不难遁走。”
言晓阳攥紧拳头,喘了几声,正要站起说话,这时却觉肩上一重,侧首一看,却是郭子良后按住了他,并对他摇了摇头。
汪采薇思量一会儿,起身道:“诸位且坐,我出去与这人说上几句。”
姜峥立起,沉声道:“三师姐……”
汪采薇微笑道:“无事。我并不去远,只在门前。”说完,脚下起得一云,出了大堂,很快来至山门之外。
她一身白衣,立在那里,衣袂拂动,清雅如莲,而身周罡风舒卷,背后有黑白两气摇动,气势高扬。
尹道人见得是她出来,不觉心头一紧,如今昭幽天池主持之人便是汪采薇,其背后站着昭幽一门弟子,绝非他所能对敌,不自觉退后了几步。
汪采薇把目光投向二人,以清亮声音道:“二位道友,你等要言道友出来赔礼,那胡真人当先解释清楚,为何无故强夺同道坐骑。”
尹道人定了定神,强辨道:“据我所闻,明明是那言晓阳无理,为何说胡真人不是。”
汪采薇却不与他争辩,秀眸凝注过来,道:“既然你我各执一词,那就唯有以力而决,我与你二人斗上一场,若是输了,我昭幽天池不再理会此间这事,你等若是赢了,就请二位暂留此地为客。”
尹道人没想到说不两句,就要动手,这虽也是他本意,可心下有些犯愁,要是当真能擒了这位过来,又该如何处置?
汪采薇以心意交流,“阴姐姐,我若晕阙,你替为我主,以刀身携我飞遁。”
深心之中传来一个冷音,“知晓了。”
她功法与阴戮刀系出同源,有真灵在,哪怕自己失手,无法主理法力,关键之时,也可由其代己而动。
尹、茅力二人商议了一阵,绝的自家纵然不胜,也不会输给对方,便同意道:“好,就如汪真人所言。”
汪采薇一点头,她法力一转,就纵去云天,而后起两指,对着下方一点,霎时有一黑一白两把长有丈许刀光杀下。
两人连忙躲避,那刀气不快,从其身侧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在了大气之中,然还未着手反击,忽然茅道人一侧白芒一闪,正斩在他肩头之上,致他一个踉跄,惊道:“是崇越真观的离元阴阳飞刀,道友不可小视。”
话才出口,那白刀又是斩来,虽不能破他护身道袍,但又是将斩得往前一跌,几乎立身不稳。
尹道人此刻被那忽隐忽现,神出鬼没的黑刀纠缠,根本就无暇分神说话,只含糊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汪采薇看着茅道人,忖道:“这人确如审师弟所言,不过是个生手,但其身上宝衣坚韧,又有那古怪宝珠,袁真人若是大意一些,却也容易失手。”
她知晓此人还能收人宝物,便连法器也是不用,只是站在远处施斩刀芒。
尹道人只一会儿便被杀得汗流浃背,不过终于抽了个空将护身法宝祭了出来,大声喊道:“道友不用宝珠,更待何时?”
茅道人也是苦恼,那“八宝悬明珠”最多只及三十丈远,而汪采薇与他们相隔至少六十丈,又哪里能够伤到对手?
不过他也虽是无甚斗法智慧,却也不会把这事如实告知尹道人,只含糊回道:“眼下尚不是时候。”
下来他试图往前遁走,寻找机会,只是每当他起得遁光之时,就被一道被素白刀光狠狠斩中,固然无法破开宝衣,可冲势却被就此化去,生生从遁光之内跌了出来,根本无法缩近彼此距离。
汪采薇心下忖道:“嗯,这人不使那宝珠,又两次三番要冲上来,当是此刻宝器之力难及我身,既如此,就眼下这般遥攻就可。”
虽如此想,她却并未放松,两人尽管被打得狼狈,却未曾显露半点退意,显然还有手段未出。
茅道人再尝试了数次后,知晓凭自家之力是难以挨近对手,于是放弃这个念头,在又硬捱了一次刀芒劈斩后,自袖中把那万箭旗门取了出来,往天中一祭,指望如方才胜得审峒一般也困住汪采薇。
因有前车之鉴,汪采薇时刻警惕对手动作,见那旗门飞出后,霎时分作十个,根本不用多想,就知这是以变化数目之道取胜的法宝,她反应也快,只一意动,顶上凝出上百道离元阴阳飞刀,锋芒一转,就嗖嗖杀了过去。
虽只一会儿,可那旗门已是变化出来千余,但下一刻,就被一道道飞奔而来刀芒接连斩得粉碎。
然这旗门仍在源源不绝化生出分影来,但其变化之速,还远远不及刀气斩杀来得快,眼见其数目愈来愈少,不过须臾,就只剩孤零零一座旗门,最后黑白两气一交,顿把这旗门杀破,化两座段落旗杆飘落在,至始至终,也没有一支法箭能射了出来。
茅道人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他最为厉害的手段,便是由山门带来的两件宝物,一是那“八宝悬阳珠”,二便是身上这件“百破衣”,前者不提,后者除去真器无法抵御,唯有连攻百次才能破开,正好一攻一守。而宝珠无法伤敌,再斗下去却是必败无疑,便急呼道:“茅道友,你可否设法上前牵制此人,我好……”
让还未说完,就又被一刀斩中后背,顿时下来半截话咽了回去。
实则法宝再是如何厉害,也还是要配合自身手段来用,就这么单单祭使出来,对久历斗战之人并无太大威胁。
汪采薇连阴戮刀都未动用,就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从头到尾都无使动八宝悬阳珠的机会,要不是仗着身上宝衣坚韧,恐怕早已被斩杀当场了。
尹道暗骂一声,勉强避开纠缠自己的刀光,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石鹰来,将之一把拍碎,就听得一声鹰啸,同时一道血光飞起,绕转全身,背后则霎时腾起两只招展巨翅,刀光这时落在身上,却时一下弹开。
此物是南华派所赐,是以一头力道四转圆满的大妖祭炼而成,他能在半个时辰之间借得这鹰妖生前法力,尤其是这妖魔本是鹰身,飞遁之速,更时迅快无比,正适合用来破开眼前困局。
此物他本准备留在性命交关之时才用,但茅道人是他请下山来的,万一失陷在这里,补天阁定是不会放过他,不拿出来却是不成了。
他大喊一声,背后双翅一振,掀起一股狂风,就扶摇上天,往汪采薇站立之处杀来,而天上刀光劈开,却纷纷被外间裹着的一层血光挡开。
汪采薇目光一顾,脚下半步不挪,只轻一挥袖,霎时两人之间弥散起一阵薄薄彩雾。
此是溟沧派中女修常用的一门小神通,名为“束尘烟色帘”,只要罩中人身,就可乱了感应耳目,令其迷失在内,一时半刻不得出来。
尹道人毕竟从未驾驭过这等法力,冲势过快,不及躲避,一头就扎入进去。
他开始还有些慌张,怕这雾中有些什么古怪,极是戒备,可片刻之后,却发现自己只是被遮了眼目,其余并无妨碍,于是胆子大了起来,依旧往前疾冲,然则飞了半晌,却仍未脱去灰雾遮笼范围,再行片刻,却是彻底无了方向感应,只得乱冲乱撞,空有一身巨力竟是无从发挥。
将这人隔开后,汪采薇把全副注意投到茅道人身上,纤手一招,数十飞刀环绕在外,团团包围,防他逃去,为怕斩不开那宝衣,同时又调数十刀光过来合力齐攻。
茅道人大惊,道:“慢来,慢来,我愿认输。”
汪采薇不去理他,仍是御刀下斩,不过须臾间,那宝衣微光骤然破散,然而正要将这名对手头颅劈下之时,却有一道法力闯入阵中,将刀势稍稍引偏了去。
她微微一惊,转目看去,见天中站着一名俊朗修士,脚下踩着一条墨蛟,笑着对他拱了拱手,道:“师姐,此人尚有用,且先留他一条命。”
汪采薇欣喜道:“原来是六师弟到了,嗯,就且放过了这人。”
她丢了一张纸符出去,往茅道人囟门之上一镇,后者被刀芒逼住,动也不敢动,只得任她施为,觉得顶上一凉,法力就此被封住,浑身顿时传来一阵疲惫之感,再也驾不住云头,从空坠下。
魏子宏一招手,就起一道法力将之托住。
汪采薇法诀一拿,将那彩烟也是收了。
尹道人此时身上大妖法力已散,左右一望,见茅道人被捉去,知是败了,他面色数变,想着是否要把三人拿出威胁对方,可见对面二人面无表情,不知如何心下一悸,不敢再动,叹了一声,拱手道:“是我二人输了,愿凭真人处置。”
汪采薇同样抛出一张法符,将他法力也是镇了,随后带得二人回了碧羽轩门中。
回去大堂之后,魏子宏自然先与众人见礼,而后便将吕、丁、袁三人解救了出来,不过其等仍是昏迷不醒,问过尹道人才知,因怕三人侥幸脱身,故又喂其服下丹水,最迟三日之后才能醒转。
外敌暂去,众人防备整日,也是疲惫,此时终可回去修持调息。
离了大堂后,汪采薇把魏子宏唤住,道:“师弟留下那茅姓道人,可是为了不使补天阁再插手此事么?”
魏子宏摇头一笑,道:“非也,我昭幽门下,岂惧那补天阁,我要这人,却是欲事后去其门中换些丹玉来用,小弟却不怕他插手,还指望其来得越多越好。”
他往风陵海一行,已是隐隐知晓大劫即开,诸派将开斗战,虽不明门中具体如何谋划,但也眼界却是高了许多,认为在这里杀几个元婴修士毫无用处,还不如借眼下机会多擒拿几人,对方若要自己放了回去,那就拿丹玉宝材来换。
胡三全经全力飞驰,半途与一名太昊派林姓修士汇合,一夜之后,终于重回得碧羽轩山门之前。
只是这时他听到一个消息,言尹道人曾请得一位补天阁修士前来助战,起初还有模有样,胜了数阵,只是后来又被昭幽天池汪采薇战败,现下已被囚在碧羽轩中。
胡三全听了,不由心情大坏,暗骂来了一句愚蠢,本来尹道人捉了三人到手,此事已是占据主动,完全可等众人到后才做处置,而其自作主张,反而令他这方大是被动。
那林姓修士犹豫一下,道:“胡真人,看来昭幽天池这回是护定这碧羽轩了,我等果真还要找其麻烦么?”
胡三全神色微微一变,怕他当真退走,便笑了笑,假言道:“道友且安心,碧羽轩虽靠上了昭幽天池,但其祖师,却是我南华弟子,追根溯流,还是我南华下宗,我等与其相争,却是派中内务,说到哪里都是占理,况且我这回回去山中,封师兄赐了我一件宝物,必要之时,亦可下山前来相助。”
果然,如此一说,林姓修士表情轻松许多,道:“不知道友带来是何宝物?”
胡三全笑道:“此物必是认得,也是当年贵派所赠。”他拿出一截树枝,往地上一插,无有浇灌,就缓缓拔高,不过十余呼吸之后,就长成一株茁壮挺立的参天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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