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上,秦掌门见门下真人已齐,便命人摆开香案,焚香祝祷,礼拜玄章,而后率众人拜过历代祖师,飞升真人,再唤得张衍上来传袍授印。
孟真人此时出得席列,请下祖师法旨,于殿上朗声颂读。
自渡真殿上任殿主卓御冥飞升之后,此位几近五百载空悬,而今有后人替继,自是需将其所执所掌,所命所责,在殿上一一宣明。
待礼毕之后,将张衍名讳写入圭板之内,送入侧殿,与堂下诸真供奉于一处。
如此下来,已是过去一个时辰。
秦掌门目光投下,道:“张衍,你既入得象相之境,又为渡真殿主,日后当设法开得一处洞天,若是有意,可择一处前人洞天修持,亦可唤得众人,合力助你开辟。”
洞天修士若能得一处洞天,斗法之时便多了一条退路,只是初入此境之人,多半有心无力。
但要是宗门传承久远,底蕴深厚,此事也不难解决,后辈自可承继前人遗泽,便如朱至星、颜贡真二人,便是如此。
再有一法,便是师徒长辈嫡脉相传。卓御冥往日所开洞天,就留给了弟子沈柏霜,而玄门世家,更是多循此道。
不过除此外,亦有相请同门好友相助的,就如孙真人,其开辟洞天时,便得了孟真人法力相助。
法力愈是强横,道行愈是精深,则辟洞天越是广大,修行演法更是方便,还能凭空增出许多的妙用。
张衍稍稍一忖,提前开辟洞天,固然是好事,但若是假借他人,那却要欠下一个不小人情。
况且洞天开辟之后,仍是需自家以法力精气运炼,否则天长地久,必是消退。若出自他人之手,行功运法之间,却未必如意。
他思定下来,打个稽首道:“掌门,弟子自认不落人后,此事愿日后亲手而为之。”
秦掌门颌首一笑,不再提及此事,转向诸人,道:“若无他事,便可散去了。”
这时萧真人却是抬手一礼,言道:“掌门真人,我这处却有一事需禀。”
秦掌门道:“师弟讲来。”
萧真人看向殿上在座之人,言道:“诸位同门当知,至多十余年,又一魔穴出世,此次方位,却在西南之地,前日十派议事,已是议定由我溟沧派拦阻血魄南下。”
孙真人皱眉道:“血魄宗当日被张真人一番手段,已是元气大伤,阻其不难,着陈枫自去解决就是,又非是什么大事,萧真人何必拿到此间来说?”
韩真人适时出言道:“孙真人此言差矣,上回之战,乃是魔宗一方等我来破,其猬集一处,寻之也易,而此番却是玄门同道要束住血魄手脚,不使其去得南地,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萧真人也沉声接道:“事虽不难,唯缺人手,陈枫前日来我处,欲请得上殿长老护持,昼空殿偏殿殿主霍轩已是应承派遣长老助战,只是渡真殿右殿主宁冲玄闭关,始终不得回应,今日恰好张真人回山,想问一句,可否也能遣出一二人相助?”
自张衍入主渡真之后,就由宁冲玄接掌十大首座之位,后者去位接掌渡真右殿之后,便由陈枫领此位至今,不过他尚未修至三重境,故而急于请得门中长老助阵。
此时殿上诸人,皆是把目光投向张衍。
张衍微一思忖,道:“敢问萧真人,镇压魔穴之事,不知由哪派出手?”
萧真人道:“魔穴出在南地,自是归于玉霄,事毕之后,其愿以珍丹相酬我派。”
灵穴之中所出丹玉,亦有品流之分。
大致有大丹玉、小丹玉之分,大丹玉孕化而出,至少也需千年之功,而小丹玉,则是数十百年不等,更有劣丹之流,元婴修士亦可用得。
而镇灭魔穴所余,则为其中最佳,唤作丹珍,足可供养一位洞天真人修行百载有余。若是以诸如钧阳精气之类的天地纯灵之精相辅,用上数百载也非难事。
张衍微微一笑,道:“魔宗乃我玄门之敌,为大局计,渡真殿自当出力。”
世家一方几名真人见他松口,皆是神情微松。
殿上又再议几句后,见再无他事,秦掌门把拂尘一摆,道:“张衍留下,你等各自散去吧。”
殿下诸真齐声应诺,打个道揖,便退出大殿,起清光各回自家洞府。
殿中独留二人之后,秦掌门随意问了几句游历之事,便道:“三十日后,再来此处,我有话交代与你。”
张衍心下一动,看了看掌门离去背影,若有所思。待出得殿来,一名童子上来,恭敬递上几枚玉柬,道:“张殿主,此是几位真人命小童交由殿主的。”
张衍拿来一看,却是齐云天、孙真人等人所留,俱是邀他前去赴宴的,便就收入袖中,纵光而下。
并不先往门中回返,而是往丹鼎院去,法力只是一转,便已遁至那鱼舟之前。
只是他此时法力浩大,那艘载舟怪鱼只感得半点气机,便似受了惊吓,瑟瑟发抖,致那舟船摇摆不定。
周崇举自是察觉,立时从里间出来,抬头一望,面露喜色,抚须笑道:“为兄便知是师弟来了。”
张衍稽首道:“惊扰师兄清修了。”
周崇举笑道:“哪里话来,以师弟今时今日之修为,能亲身来此,却是我老脸有光。”又上下看他一眼,连连点头,叹道:“师弟能得洞天,我今世复仇有望也。”
说着,便就招呼他往里来。
张衍到得鱼舟之内坐定,便将一物取出,摆在案上,道:“今去海上,却是得了这增寿奇物,小弟得之无用,便赠与师兄了。”
周崇举叹道:“师弟有心了。”
他拿来打开一看,见是两枚青嫩嫩的果实,仔细辨认片刻,抚须言道:“原来是大椿果,往日我也只在古籍图谱之上见得,传闻这神木万载之前便已绝迹九洲,师弟是自何处得来?”
张衍并无隐瞒,将此物来历一说,周崇举听罢,连连摇头,道:“那宣照宫修士也是不得其法,白白浪费了这好物,若我用之,当秘药相辅,入炉熬炼,至少还能再增两成药效。”
张衍一笑,周崇举乃是丹道宗师,旁人岂能相比,就是通晓法门,宝材不缺,也未必能炼了出来。
周崇举将神木果收好之后,把头一抬,郑重言道:“师弟,你不必为为兄挂忧,为兄别的本事未有,丹道一途颇有心得,有你先后送来的延寿之物,再添个数百寿数非是难事。”他顿了顿,郑重道:“下来数百年中,你当全力提升修为,以应付大劫。”
张衍坐有一个时辰,就自丹鼎院出来,而后纵开光虹,一道清光往渡真殿飞驰。
到了外殿,把袖一挥,一道灵光飞去,须臾,二十余道遁光飞来,落在阶下,躬身下拜,齐声道:“参见真人。”
张衍目光一扫,眼前这些人中,站有四名三重境修士,便道:“值役长老可都是到了?”
一人老道走前两步,揖礼道:“回禀殿主,左右两殿值役长老皆在此地。”
张衍一弹指,便有一道法符落下,淡声道:“汝等可照此行事。”
那老道接来之后,俯首一观,恭敬道:“谨遵上谕。”
张衍微微点头,心下也是起得几分感慨。
想及此前,他为破魔穴,四处延揽人手,可是大费周折,便是如此,上殿长老之中,除彭誉舟掌门下谕之外,未能够动一人,而今其等去向生死,自己却可一言而决。
不入此境,纵然辈位再高,修行再久,亦不过是一棋子耳。
他身躯一拔,霎时化光飞去。
殿前二十余人忙躬身相送。
张衍穿过大殿,自然入到玄泽界中,此回不再往左殿去,而是贯身入云,往天中正殿而行。
在空荡天穹中飞驰未久,浑身身躯一震,似是撞开一层气雾,眼前景物为之一变,处处灵雾飘渺,如踏云海,内中似有云龙来回游动,正前方一道悬阶旋绕而上,通向莫名深处,四方凌空大柱,缠霞绕虹,高不见顶,恰似一步跨入神宫仙阙。
他一抚袖中印信,那旋阶夭矫一转,霎时铺平前路,举步向前,百步之后,听得泊泊之声,寻声一望,却见右手有一大池,此时攀起几朵荷苞,花瓣一开,自里出来几个美貌女子,为首一个身姿妙曼,容貌艳丽,揖礼道:“奴婢等恭迎殿主。”
张衍只一眼看去,便看透其根底,知是此间禁制阵灵,挥手道:“此处无需你等,且散去吧。”
为首女子躬身一礼,道:“殿主如有吩咐,可招呼奴婢。”
张衍行到道途尽头,此处只一大石盘,光滑无角,但若细细看去,其中好似能照出诸天星斗。
他将殿主印信取出,往上一摆,自有清灵之气相托,冉冉送其而上。
这定舆盘乃是正殿机枢所在,唯有将之炼化了,方可将此处纳入指掌之中。
不过此物甚难祭炼,若在百日之内还不得全功,那印信便会飞去虚空之外,再难寻得,日后纵有殿主之名,也难入此间。
张衍目注那印信到了天中之后,便把法力一放,轰隆一声,一道混冥玄气升腾而起,就将整座大殿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