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阵图,斗法峰上,赤光一转,走了上来一名身着麻衣单衫的年轻玄士。
其人看去沉静知礼,他依着九洲之礼打个稽首,自报家门道:“在下公氏族人,公信,道友有礼。”
那少清女弟子一个万福,用清脆声音回道:“少清弟子,于莘兰,公道友有礼。”
公信抬起头来,平静道:“请道友赐教。”
于莘兰退后少许,皓腕一抬,身旁剑光一闪,已是劈斩下来,只是落到公信身上时,其身上却有一层血光浮起,好似坚韧一张皮膜,并不曾被破透。
于莘兰神情宁静,极剑并非是杀剑,并挡住并不奇怪,把法力一引,那剑光就在外旋转起来,忽快忽慢,并隐隐吞吐锋芒,似随时可能落了下来。
以往多次斗战都已证明,在这般威逼之下,被针对之人必须保持住全副心神,只求不露出破绽,就算是实力强横,能够不在意这一切,可面对极剑遁光,若无足够迅快得遁法,也拿她无有办法。
公信同样无法破解,不过他另有解决之道,气血一鼓,只是一息之后,身外血光膨胀起来,随后好似如炸裂开来一般,化作一片片淡赤色的气雾游荡在身躯之外。同时他又闭上双目,此来比斗之前,他对九洲各派神通功法也是做了一番深研,极剑迅快无比,哪怕双目之中运有神通,也未必可以捉摄到其痕迹,故此时他并不去看,而是单纯依靠布在身外的气血波荡来感应。
于莘兰认真观察一阵,作为少清弟子,她不会看轻任何一个对手,更何况这世上有不少能克制剑丸的物事。在看过之后,她确信对手并未设下什么了得手段,伸出纤指,在那剑丸之上一点,霎时间,剑光分作八道,自各个不同方向劈落而来。
分光化剑每一脉剑修都会用,只是不如专修化剑的弟子那般多至不可胜数,可尽管如此,凭此一招,就可破去绝大多数针对剑修的布置。
公信一声不吭,身上气血澎湃,一道道气血丝网飞腾出来,那袭来在剑光绞杀之下不断破败,但却又不绝长出。
于莘眸光流转,仍是不停催动剑光突袭。
所谓久守必失,她知道玄士乃是修习气血之道的,情绪更易激荡,当着天下群英之面,一直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么很可能便会心浮气躁,从而露出破绽。
公信却是沉稳异常,在公氏此回派来斗法的族人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若仅仅以气血之力来判断,未必是第一,但他性情坚勇,韧性耐力都是极强,不管场面如何对自己不利,也不管有不少人对自己投来鄙夷目光,只是固守不动,其余一切都是不管,好争一个平局。
对于这场斗战,殿上在座诸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好似很有兴趣。
到了他们这等层次,对两人如何交手,又用何种策略,谁胜谁败,这些都不在意,此刻真正关注的,那那可以抵挡住飞剑劈斩的气血纹图。
尤其是九洲诸修,他们对这些可以增强自身实力东西并不排斥之心,反还乐于接纳,之前也派遣了不少弟子前往修习气血纹图,试图了解其中奥妙,看能否与其余手段结合起来。
以他们眼力,不难看出公信是多披了几层纹图皮膜在身,这才有了抵挡飞剑之能。
不少人已是在思考,是否能把此等法门运用到自己身上,以增强自身实力。
自然,洞天真人把法相一展,便是数千上万里之遥,也不必再去披什么皮膜,但却可以利用妖魔气血,事先绘好纹图,以此圈困阻挡敌人,那等若就是凭空多一个法器了。
陶真人看着那纹图变化时,露出思索之色,方才见到此物时,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若是能够做成,那无疑对提升九洲修士实力极有帮助。
钧尘界中,司马权等了一月,饶散人却迟迟不曾有消息传回来。
不过他清楚,龙君所居蛮荒天域与积气宫当是相隔极远,这位即便立刻动身,也绝不是短时内可到得的。
他现下等待的,是积气宫之中的消息,作为宫中敕封真君,若是要进犯山海界,那么必然会唤上他一道行事。
要是选择继续与玉梁教开战,他如今算是顶在了最前方,那理所应当第一时间知晓宫中态度。
再有几日后,星池之中有灵光波动,司马权目光一睁,心下知道,送消息的来了。
池中光芒渐涌,出来一名浓眉大目,神气豪迈的道人身影,对他一抬手,道:“全瞑道友,有礼了。”
司马权客气回礼,道:“胡真君有礼。”
受了敕封真君后,他在积气宫中也不仅仅搭上了饶散人这一条线,与不少真君也是攀上了交情,期望宫中有什么变动,也好及早得知,如今证明,这一步是走对了。
胡真君道:“道友一人孤悬在外,这些时日无法交通内外,恐怕也是等得心焦了吧。”
司马权感叹道:“确实如此。”
胡真君点了点,那到了他们这一层次,身份权势其实都是外物,修为才是根本,司马权法力神通都是不弱,他也乐意对其透露一些不算太过紧要事机,顺便卖个人情出去,此时种下善缘,说不准未来就能帮到自己。
他是直来直去的脾气,也不绕弯子,就将龙君被两家合力对付之事道出。
这些司马权已是知晓,但面上仍是做出一副震惊之色,不过他知道过去月余,胡真君带来的绝不止眼前这点消息。
果然,听得胡真君继续往下说道:“全瞑道友,你是不知道,杨宫主还未曾回来,宫中却是吵翻了天,如今分作两方,在那里争论不休,一是认为我积气宫与玉梁教再争下去无甚好处,还不如止息干戈,平分界中天域,另一方么,以为当是与玉梁教争斗到底,不可有半分退缩。”
司马权暗自点头,他已是明白了,引发这场争论的,其实是杨传自己,此人与孔赢联手之后,底下之人并不明白其到底如何想,怕其做出与自己利益相冲突的选择,故是一个个表露出了自己态度。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说明杨传至少在这之前的确没有两家携手的意思,对付龙君只是为了剪除身边威胁,可接下来就不好说了。
胡真君说了一通后,好似不经意问道:“却不知全瞑道友如何看待此事?”
司马权知道胡真君并非积气宫出身,其原来宗门被玉梁教灭派之后,这才不得已投靠过来的,积气宫这般人物如今很是不少,他心念一转,道:“便是玉梁教愿意退让,可其破灭千百宗门,又岂是一句就可以放下的?”
胡真君对他回答很是满意,道:“全瞑道友放心,宫中要是有什么变故,胡某会立刻通传与你。”
司马权打个稽首,待那光影散去。他在室内深思片刻,下定决心道:“看来必得如此做了,虽然会提前暴露我门中实力,且一个不巧,很可能将我自身暴露出来,但若布置的好,也不是不能避过。”
而今大势已非是他能扳转的,但是不等于他不可以做些小动作。
尤其这个时候,正是显出他天魔的手段来。
玉梁教教众大多服有识玉,如果孔赢有意,几乎教中每个弟子的一举一动,都会为他所察知。
此举对很可能教中弟子约束极深,但亦是有不少好处,譬如司马权这等天魔,根本不敢把魔念潜伏入此教弟子身躯之中,就怕一不小心,引来孔赢注意。
但是偌大教门,总有一两个宁可忍着严苛规矩,也不愿吞下识玉的,尤其真君一流,更是如此。
前回与他交手的两名玉梁教真君,有一人便不曾如此做,这恰恰给了他机会,交手之时,悄悄以魔气感染,不过一直隐而不发,准备关键时刻最为棋子来用,但这时情势有变,却不能不提前动用了。
只是两处天域虽是邻近,可暂他还无法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遥御法力,于是遁身外出,借用法舟飞渡,用了一月时日,潜至叁辰天域近处。
到了这里,他立刻变化无形,穿透阵法,再往里去,不久之后,已能感得那缕魔念,随后悄悄将之引动。
再等有数天之后,灵光动荡了动了起来,而后便见一座宫城飞出,身后一驾驾飞舟腾空而起,往他琼舟天域方向飞去。
司马权深沉一笑,他等得就是这个,他以魔念引动此人征杀之欲,叫其来与自己开战,有魔毒在其躯中,他不难将之击败,而后再设法反攻入叁天域之中,彻底占据此处,再下来,他便会以控制局面为借口,下令杀尽此间所有吞下识玉的玉梁教弟子。
要知先前两家虽你来我往,斗个不停,但伤亡俱是在正战之中产生,还并无如此撕破脸面举动,可如此一来,就等若彻底结怨了,至少两家在解决此事之前,明面上几无和解可能,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他交了出去。
不过这个可能性极小,如今之积气宫,本来就是各方势力遗众迫不得已汇聚一处,杨传如是敢这么做,那必是人心散失,那又拿什么和玉梁教去对抗?
他森然一笑,看了那飞渡宫城几眼,就化一阵阴风,暗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