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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结盟

高衙内新传 斩空 3645 2024-03-04 17:45:49

他们都是辽国子民,虽然渤海人在辽国中不像契丹和奚人那样受到重视,属于二等民族,但是亡国二百多年以来,早已将故国忘得差不多了,即便是身为前渤海国宗室后裔的大忭,对于自己的身世也不是那么介怀,毕竟,切身的利益才是各人最关注的对象。

然而,塞外民族对于国家正统的观念绝对不像中原那样强烈,实力为尊的理念在他们心目中是更加赤裸裸地表现出来。当年耶律阿保机一统塞外,建立起了雄视北方,横跨东西万里的大辽,不也是仗着绝对优势的武力,压制了周边各部的么?

当契丹保持着一贯的强势的时候,其治下部民或许都是顺民,甚至会跟随契丹人出征作战,他们心中也不会产生什么异样的念头,但辽国自道宗之后,国势日衰,天祚帝又不修政事,国中暗流潜伏,有识之士都已看出大变将生。——而郭药师和大忭,无疑都属于这样的有识之士。

只是,现在身为辽民,对方又是宋国的大臣,就算郭药师和大忭心中原本有些想法,也不敢贸然宣之于口,对于高强这样单刀直入地提出来,更加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的应对却有所不同,对视一眼之后,大忭随即眼观鼻鼻观口,来个一言不发。他是渤海国宗室后裔,对于这类话题一向比较敏感,与高强又素无交往,自然不好接话,加上本人拙于言辞,索性沉默是金。

郭药师则有所不同,这人野心较大,前年高强出使之时。他跟着高强一直深入女真境内,也看出了女真人的一些图谋。事实上,女真完颜部这几十年来四处征讨,渐渐将北边的生女真各部都统一起来,其势力日渐膨胀,对辽国又阳奉阴违,早有许多人看出其所谋者大。眼看女真这一起兵,黄龙府首当其冲,之后就是东京道。到时兵戈四起,势必是天下大乱的格局,谁都得考虑考虑自己该站在哪边,该做些什么。

室中一时沉寂,郭药师忽而干咳一声。举杯向高强道:“辽主失政,兼以天灾,百姓实在是苦不堪言,这次仗着高知府仗义援手,活人无数,敞部上下同感大德。日后倘有什么缓急,这个……”斟酌了一下用词,郭药师缓缓道:“郭某愿奉驱策。”

高强大喜,眼下事态还没浮出水面,自己也不代表朝廷,郭药师能作这样的表态,虽然只是以个人名义,亦算难得。他日女真起兵,辽国有累卵之危,郭药师这一部若能响应大宋,对于牵制女真人和辽国都有奇效。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高强举杯应道:“深感郭大人至诚!高某虽然不才,家严现掌京师禁军。内子祖父又是当朝太师,官家面前也说得几句话来。若能与郭大人守望相助,实为幸事!”这话就说的比较赤裸裸,将自己的背景都摆了出来,意思你郭药师只管放心,大事不敢说,对于你这一部,我高强在大宋这边还是说的上话的。

郭药师也曾了解过高强的背景,见他答应的爽快,也是喜悦,径自走到高强面前,单膝跪倒,舞蹈再拜,口中大唱渤海歌谣,行的是塞外的大礼,以表归附之诚。高强将他扶起,俩人将酒杯一碰,而后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酒宴既罢,高强见郭药师与大忭归心似箭,也不挽留,命人托出两盘金银相赠,又各赠短刀一把为礼,而后携手直出码头,送上船方回。

回转下处,见李应闭口不言,高强笑道:“李大官人,可是见本衙内对这郭药师格外慷慨,有所不解?”

这不但是李应不解,连许贯忠也只猜到几分,听他主动提起,都静候示下。

高强眼望北方,悠然道:“数年之内,女真必反,这你二人也是知道的了。自辽太祖阿保机时便传下一句话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足见辽人对女真忌惮之深。而如今,女真完颜一部,据我这一年来多方探查,其治下甲兵合计怕有三千之数,虽然人数不多,然战力强劲,不可小视。加上辽主失政,国中怨声四起,女真一旦起兵,若辽国不能趁其初起时予以迎头痛击,被他养成气候,便是心腹大患,到那时,这北边的万里疆土,可不知谁家问鼎了。”

李应久在北边,许贯忠多随高强,因此他这番话虽然耸人听闻,对于这两人来说,接受度却还过得去。

高强又道:“辽国若生大乱,我大宋河北河东两地与其接壤,岂可无备?不趁此时早定方略,筹划准备,到那时临时抱佛脚,则为时晚矣!我大宋富庶繁华,异族蛮夷无不垂涎,倘若我中原有备,军容强胜,自可震慑敌国,保卫疆土,可是,以我大宋眼下的军备,一旦辽国那边出了大事,可能应付大敌么?”

他转向许贯忠:“贯忠,你是河北人,如今三关边疆,白沟以南的防务,若是再来一次象辽圣宗和萧太后那样的大军入侵,能防的住么?”

许贯忠想都不用想:“当初太宗时,将士都是随太祖削平四方地百战劲旅,尚且不敌辽军,倘若辽国覆灭,女真代之而起,其国方兴,气势锐盛,恐怕要比当初的辽军更加难以对付,守不住,守不住!”

高强用力一捶桌子:“不错!定然守不住!河北一百三十年不经兵戈,军政的腐败恐怕比山东也好不到哪里去,以迟暮之军当彼新胜之师,必败无疑,那时纵然欲求澶渊之盟,怕也不可得了!”

“因此本衙内自从出使归来,就在这上头费心思。李大官人,如今可了解到,本衙内为何对这女真的贸易如此着紧么?”

李应老于世故,却没有这样的心胸和战略眼光,只听高强言语寥寥,已经纵览万里,只听得目眩神驰,待听得说到自己,只觉得心摇腿软,颤声道:“是,是!小人驽钝,不知衙内胸中自有雄兵百万,但有使得小人处,小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叫他说什么国家大事,那是不知东南西北,不过眼下高强用得着他,这一点李应是明白的,既然如此,表忠心就没错了。

高强果然大喜,拉着李应的手好生奖掖了一番,只把这人说得眼泪都掉下来。不能一味只激劝,高强也要泼点冷水,目前与女真人的接触还只能限于民间贸易层次,倘若李应得悉“大计”一时头脑发热,去女真人那里搞什么是非,那就坏事了。

等到李应畏威怀德地离去,许贯忠才向高强道:“衙内,反手之间收了几家豪杰之心,真好手段呐!”

高强摇头,其实李应的这条贸易路线,眼下看起来不打紧,实际上正是一个要害的所在。他抓着这条线在手上,将来若是朝廷象历史上一样想搞什么“海上之盟”,这条贸易渠道立刻就能升级为外交渠道。而那时的高强一方面在朝中有了相当权位,另一方面手中握有联络渠道,无疑就将保证他在大宋对女真的政策上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压着李应不让他做官,也正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个交易渠道。

此时说的兴起,加上对于北边的大事,高强还从来没与许贯忠好好交流过,正好趁此机会深入探讨一番,当即将自己去年出使北国的见闻大略说了一遍。

许贯忠听罢,沉思半晌,才道:“以贯忠看来,这郭药师能得众心,其部敢战,若在乱世中当有用武之地,衙内留心于他,也是应当。然而如今女真小国,辽国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衙内何以能断定其有亡辽之力?”

高强很想说我看过这一段历史,女真人就是以二千五百兵起事,十年灭辽,创造了一个奇迹。不过就这么说出来的话,显然会被人当白痴或者妖异,好在辽国将灭,也并不是他一个人有如此看法:“你我身处大宋,对辽国的局势并不了解地那么透彻,不过我前次出使,即便在辽国高官之中,对女真视如大敌的也在所多有。况且塞外之民以力为尊,辽国若是累战不能击败女真。属下各部便有瓦解之势,昔年突厥胜柔然,北魏击鲜卑,均为铁证。”

这都是隋唐之前的历史了,许贯忠博览群书,自然通晓,点头称是。两人讲论一番,都觉得要在未来的北疆大乱中保证大宋的利益,首先就得强军。没有实力为后盾就一切免谈。

只是高强现在仅仅是一个知府,对于朝廷大政方针还没有什么影响力,因此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暗影中。不过,好歹这一年来用心军事,青州以及周边几个州的军旅还算整肃。几场联合剿匪下来,高强运用手中的兵力和齐州的韩滔,兖州的彭汜数次联合作战,彼此的战力都有所提升,京东东路的匪患也大有澄清。

议论了一会,许贯忠这才想起,今日刚刚接到一个消息,倒要告知高强:“衙内,那登州知州已然换了人,新知府却是衙内的熟人,乃是从两浙路察访使任上升迁来的宗泽宗使君。”

高强颇为惊喜,他依稀记得,宗泽曾经当过登州知州,却不晓得具体的年代,况且宗泽在与自己结识后。由于在政治派别上站对了队伍,其升迁之路比原来也应该顺利许多,因此对这一点并没什么把握,想不到宗泽还是来了登州做知州。

“既然如此,本衙内当前往一见。”登州辖下有刘公岛这样的要紧去处,虽然澄海水军提辖孙立对自己很是恭敬。但宗泽为人精明,恐怕被他查知此事之后,要生什么事端,这老先生也是个耿直之人,虽然高衙内对他有提拔之恩,未必会讲什么情面徇私。

当下高强一行快马加鞭回转青州,分遣人手往京城打探,不日探得,宗泽一行三十多人,业已从汴梁城吏部领了官诰,正首途往登州来,只因大灾之年,道路不靖,沿途官府派人护送,因此行程缓慢,到今日才过了开德府。

高强大喜,忙命许贯忠带人前去迎接。

不一日,高强在府中接到许贯忠遣人来报,说道宗泽一行离城不过十里,片刻即到。高强赶紧冠带整齐,因为迎接过往官员并不是常制,因此只穿官便服,带着杨志——在杭州时,杨志也曾见过宗泽,此番一并招来,也好说话,至于陆谦,把守清风寨的要紧去处,却不便擅离并韩世忠等几名从人,郊迎五里。

高强守青州一年多来,地方安靖,政事上托了吕颐浩等能吏的福,算是井井有条,因此官声颇佳,与他在汴梁城的狼藉名声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百姓中已经有类似于“高青天”的说法。当然,花花太岁的名声不是那么容易洗去的,况且老百姓对于父母官的八卦也很有兴趣,因此坊间也曾流传几则不着边际的高知府风流传闻,对此高强是无可奈何。好在既然他当官并不怎么乱来,这等风流传闻也就无伤大雅。

见知府大人在五里亭中,老百姓自然知道是在迎候什么人,一路指指点点,猜测纷纷。对于这样的注目,高强已经习以为常,一面行若无事,不时微笑挥手,照着电视上看过的领导人视察的做派,倒也有模有样。

只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虽然领导派头装得很爽,高强却有些不耐烦起来,心说五里路而已,用得着走这么久?

他毕竟年轻,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表现了出来,杨志在旁见了忙问:“小将差人再去打探,莫要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高强想了想,摆手道:“无妨,青州城下地面安堵,出不了什么岔子,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贯忠也足以料理,想必是宗使君留心民事,今年又是大灾之年,他一路上慢慢看过来耽误了时间,咱们这么久都等了,不差这一会。”

话音刚落,亭外忽地响起一阵大笑:“高知府,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夫以为,不足谓也!”

高强忙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褐衣老者站在亭外,手捋短须俨然有笑意,正是一别近两年的宗泽,宗汝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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