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爷的人。”
他用了孟光祖这个人,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人最后没了性命。
原本就是用孟光祖来引八贝勒和直亲王进局的。事成之后,他就用他的人救走了孟光祖,将孟光祖好好的安顿起来了。
大理寺刑部的监牢自然都很牢固,他也不曾让人放水,民间多得是能人能将孟光祖从里头劫出来,只是没有人敢和朝廷作对罢了。
上辈子的时候,九阿哥手底下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有些人还大胆进言,想要助九阿哥去谋夺皇位。
那会儿他们一党大势已去,九阿哥也倒是还有几分良心,其实也是知道就这么几个人成不了事,反而将民间给弄乱了。
管他们什么用心,九阿哥最终还是回绝了。说我们兄弟断没有争天下的道理。
弘晳觉得,他这位九叔也是沽名钓誉的好手。
康熙年间,仗着他们一党的人多,收拢了八旗勋旧都支持他们,作乱了那么多年,将太子整的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到了雍正上位,他被放到西北去好好清算了一番。
却说没有争天下的道理。那他早干什么去了呢?
弘晳记得那几个人。早早收拢为他所用。
他只要皇位,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不择手段也好,费尽心思也好,他什么都可以用。
他们在苏园里住了些时日,这园子要开始修缮了,他们将要回太子府去。
康熙对巴勒多尔济还是很满意的,又想自己女儿多在京中住些日子,就让端静公主带着噶尔臧住过了夏日,到了秋日再回喀喇沁去。
侧福晋赫舍里氏还在禁足学规矩。
弘晳懒得管她,也不想苏玳为了她费心思,就把这事儿丢给了李佳氏。
请他额娘替赫舍里氏在内务府好好挑了奴才来伺候,这会儿老老实实的待在吴衡院里。
连带着新进来的两个格格也老老实实的,甚至比董鄂氏和那三个侍妾还老实。
弘晳没能和苏玳秉烛夜话一整夜,深夜的时候,弘晳这儿刚搂着小福晋预备好好睡觉的。
外头李固就轻声唤人了。
怀里的小福晋醒了,睡眼惺忪的模样:“怎么了?”
“没事儿,你接着睡吧。”弘晳亲了她一下,轻轻起身,“爷去看看。”
苏玳被折腾的累狠了,被放下的下一秒,立刻睡着了。
弘晳瞧着她轻轻笑了笑,等再撩开床帐出来,整张脸已然沉肃,哪还能瞧见半点轻松恰意呢?
他出来,李固迎上来,轻声说:“主子,宫里来人了。请爷进宫去。”
李固服侍弘晳更衣:“八阿哥在宫里一日都不曾出来,在乾清宫长跪,皇上尚未消气,良妃也不敢说什么,陪着跪,惹得皇上大骂了一场。”
“九阿哥劝了,也被骂了一场。宜妃处没有动静。十四阿哥跟着出头,皇上叫德妃将十四阿哥领着回去了。但现在,十四阿哥也并未出宫。”
总之一句话,宫里现在闹得不像样子了。各处都为了这事鸡飞狗跳的。
倒也有安静的地儿。
那平妃处,就是安生的带着十九阿哥过日子的。这会儿都睡沉了。
“八阿哥?”弘晳挑眉。
李固说:“皇上才下旨,夺了八阿哥的爵位。还有良妃,皇上原本是要降位的,降为答应。但皇上大约气得狠了,还没来得及下旨,皇上就晕过去了。”
“宫里来了人,说皇上醒了,想见一见主子。”
太子和雍亲王到东边办差去了。
十三阿哥尚未回京。
原本这差事只要雍亲王一个人去就得了。是弘晳想了法子,又与太子商议后,才一块儿去办差的。
他阿玛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和体验。弘晳不想叫阿玛留京体会接下来的一切。因此才将他阿玛支走了。
有雍亲王在他阿玛身边,他阿玛在外头反而是安全的。
京中如今鱼龙混杂,人多,势力也多,他这一招将他们逼的太狠了,就怕他们破釜沉舟,对太子下手,太子出去,到他布置好的地方去,反而让弘晳能安心。
能放手在京城一搏。
太子不在京中,康熙病中虚弱,想念儿子见不到,就想见见一直宠爱的皇长孙。
也许身子骨不至于那么差,是还能支撑,也还能掌控大局的,就是想歇一歇,见见不叫人那么心烦的人。
当然了,皇长孙也未必不叫人心烦,但这些事,都绕不开他的这个皇长孙呐。
弘晳瞧着苏玳睡了,也舍不得再将她叫醒,就为了嘱咐一句话。
就让小福晋好好睡着,他同福春福夏交代了一番,让奴才们好好伺候,这才匆匆进宫去了。
康熙是被气晕过去的,缓一缓,就慢慢醒过来了。
他原本身子也不大好,总有些旧病,这一年被八阿哥的事恼了多次,这一次是动了真气了。
气大伤身,本来就有些不利索的右手抖得特别厉害,见弘晳来了想藏起来,结果还是没有藏。
“朕老了。”康熙把手给弘晳看,“朕多次与臣工们念叨,说朕不济事了。”
弘晳面色平静:“玛法是被气的。玛法怎么会老呢?”
康熙倒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方才诚亲王来,那哭天喊地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太夸张了。康熙看着都有点闹心,就让诚亲王走了。
弘晳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是嬉笑怒骂的,是个真性情的孩子。
他现在这样平静,未免不是心里难过的表现。康熙总觉得弘晳还是像他的,他幼年登基,越是临大事越是冷静,也是越是一意孤行。
这孩子太像他了,康熙心中难免对他多有包容。
听这孩子这样说话,还知道哄着他,倒是比诚亲王那样更觉得贴心舒坦些。
“你大概也知道了。”康熙说,“你的事,你阿玛的事,都是老八干的。”
右手的事也不必管它,康熙心里清楚,调养些时日总能好起来的,不必很放在心上。
久病成医,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其实这里头还有直亲王的事,但康熙不想提起。
弘晳瞧着面前的祖父,心里想起的却是废太子那年的事。
废太子后,康熙被太子气着了,大病一场,字字句句都是在数落太子的不是,称自己这样都是太子的罪过,太子的罪过何其之大。
甚至在几高天地祖宗废太子的时候,还要历数太子的错事。其他的皇子阿哥如何攻讦太子一字不提,却将太子从幼时起所有令他不满的事都要清清楚楚的说一遍。
这是有多恨这个元后嫡子啊?
恨到将自己的身体都恨病了。
或者有人说,恨之深,亦是爱之切。
弘晳不否认这一点。可这个爱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康熙大病一场,见了大臣就历数自己身子多不好,龙体多不安康,如何如何病痛,可太子呢?
圈禁起来,除了四叔问过几句,把太子的情形说出来了,还有谁在乎过?
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能见太子。
太子怎么办?因为做过这个皇太子,所以一切都是他活该吗?
弘晳恨得眼睛都红透了:“八叔想置孙儿于死地。八叔身后的人,联络八旗勋旧,想要联名请求玛法废太子,另推举贤德的皇子做皇太子。他们想操控大清权柄,想控制玛法,玛法现今还认为,这是八叔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那个大清里,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弘晳都还是太小了。
他不能做些什么,也无法做些什么。他能做的,就是保全他自己。他以为好好的活着,听他们的话就可以了。
可结果呢?他都没能好好活下去。
重活在这里,阿玛早生了他几年。
太子十六岁就生了他。他长大了,能和伯伯叔叔们干上,那就要干上。
把他们背地里做的事情都翻出来,一样一样的翻给他玛法看,看看他们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瞧见弘晳红着眼眶,康熙以为他是委屈至极了,心里也是有些心疼。
胤礽不在京中,这些事叫弘晳知道了,这孩子难免是伤心的。
他深夜叫弘晳进宫来,也是为了安抚他。
他想跟弘晳表明一个态度,这件事,就只落在八阿哥一个人的身上,八阿哥针对太子,谋夺储位,剥夺爵位,让他从此失去政治地位,这就是结果。
“朕还在,你阿玛也还是太子,他们想联名,还未曾联名。未曾请求朕废太子。朕也不会令他们推举太子人选。他们想做的事,做不成的。”
八旗勋旧,现在如何动得了他们?
经过户部还银一事,现在太子这头和勋旧那头几乎是成了死敌了。
康熙要维系这个平衡。
他不可能废太子,更不可能将八旗勋旧一锅端了。
这些联名的人全杀了,官全撸了?那朝廷上,还剩下什么人呢?
至于弘晳所说的操控权柄,这确实是康熙心头大忌。
但是他自有法子,自有分寸,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和弘晳说些什么。
弘晳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不肯认输,他说:“没有了八叔。还有直亲王,诚亲王,还有九阿哥十四阿哥。他们总能找到一个人的。这样的事再多发生几次,若孙儿掉入陷阱,太子百口莫辩时,玛法不得不废太子的时候,这太子的人选,他们未必不能推举。”
“其实孙儿早就替玛法想好了,废了阿玛的太子之位,岂不是皆大欢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