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亲王贻误战机,不遵号令,致使原本顺利的战事陷入僵局之中,让准部余孽得以喘息时间,岳钟琪和十三阿哥都要在营中养伤。
他一个人还想再度组织战事,让康熙一道圣旨召回京城。
康熙这两年精神不济,年纪慢慢大起来后,有些事情也不想太过于严苛了。
抓大放小,宽柔为上。
直亲王在江南的事,曹寅李煦,甚至旁人的密折中偶有几句言语,康熙都没有深究。
可王掞呈上来的折子,详尽描述了直亲王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甚至包含许多的铁证。
康熙深为震动的同时,心中也在想,这是盯着直亲王很久了,并且是胸有成竹,且是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弹劾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在这时候,直亲王贪功冒进贻误战机呢?
可直亲王的性子又确是如此。若他自己无事,旁人又何须这样盯着他,又怎会拿出这么多确凿的证据呢?
这不是让他调查直亲王,是让他处置直亲王。
康熙尚不想处置直亲王。这次西北战事,八旗营中还须直亲王带兵。
绿营是好用,可终归不能用作主力。康熙还是要用八旗的人。
这些人里头,也就直亲王得用些。十三阿哥与太子亲厚,八旗那边怕是用着不大顺手的。
太子这头已有了个雍亲王了,康熙倒是不大想再把十三阿哥提拔起来了。
九阿哥十四阿哥也是官司缠身,身上的差事都不重,康熙晓得这兄弟俩文武双全,要真是直亲王不成了,这俩儿子也能顶上去。
太子去德州养病后,行为十分低调,从不出行宫,就还跟个隐形人似的。
比之从前在毓庆宫时,更像是没这号人了。
这反叫康熙惦记。总叫人去送东西,写书信给太子,问他好不好。
弘晳跟胤礽还真不是一个脾气,这康熙是早就知道的。
这孩子打小就骄横,太子小时候乖巧懂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都是合他的心意的。
虽然后来因为生病,不跟着他一道处理政事了。但那性子还是没变过。
太子不在身边,康熙想培养弘晳,像从前一样,将皇太孙留在身边一道处理政事,教他如何做皇帝,如何做皇太孙,政事繁杂,不似他从前接触的那个样子,康熙想历练历练这孩子。想要他按着规矩来。
可这孩子太桀骜不驯了。
跟太子完全是相反的心性。祖孙俩有时候说不到一起去,政见不合的时候,康熙就格外的思念太子。
弘晳年轻,锐意进取,像一把出鞘的锋利的宝剑。康熙有时候真的会觉得有些吃不消。
从太子那里没有感受到的压迫,渐渐从和弘晳的相处中滋生。
康熙看到,年轻的皇长孙,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那些他从小就没有在康熙面前掩饰过的东西,犹如藤蔓一样,攥紧了康熙的心。
让康熙觉得,似乎不能再助长皇太孙的势力了。
他感到了一种真实的威胁。将来他百年之后,太子即位,太子那个病恹恹的身体……年轻的弘晳,是迟早要做这个皇帝的。
他会取代胤礽,更会取代自己。
这是康熙没有从太子那里直观感受过的一种生命的飞速流逝。
哪怕他是帝王,他也不能阻止。
康熙就需要有人守护他。他需要有人能够全心全意的护着他。
如果一切都如了弘晳的心意,那皇上和皇太孙,究竟听谁的?
直亲王也受了伤,是带伤回来的。只不过没有岳钟琪和十三阿哥那么重。
去乾清宫见过康熙,康熙雷霆大怒,重重训斥,令直亲王回府闭门思过,顺道养伤,将直亲王的案子,大张旗鼓的拿出来调查,一切查实后,再行处罚。
直亲王回府的时候,人都特别的慌。
他在西北是昏了头了,在乾清宫被皇上狠狠训斥一顿后,人才慢慢清醒过来,可大错已经铸成,他现在就怕皇上重重责罚,要是这个亲王也保不住了,那他就彻底完了。
他要是完了,将来谁还能和太子一党抗衡呢?
而他没了爵位,岂不是跟储位更加无缘了?
直亲王一个人在书房呆坐。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个人慢慢推开了书房的门。
“大阿哥不用这么害怕。”明珠年纪大了,又刚病过一场,但精气神还可以。
自己慢慢走进来坐下,还如以往一样气定神闲,安慰着直亲王。
“太子远在德州,可毕竟还是太子。如今弘晳成了皇太孙,这一连下来,皇上倒是把下下一任的储位都给定了。太子也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皇上身子骨还硬朗,皇太孙大约也要做个数年,他们父子岂会没有想法呢?”
明珠淡淡道,“老夫与索额图争斗数年。其实索额图并非赫舍里家最得意的儿孙。要不是索尼长子噶布喇身体不好,也轮不到索额图出头。三房的儿孙,自然也比不上大房的儿孙。”
“如今皇太孙锋芒毕露,常泰调度西北之事,雍亲王十三阿哥还有些皇子阿哥皇孙们都亲近皇太孙。喀喇沁部也与皇太孙有了紧密的姻亲关系。如大阿哥这回真的被严惩,朝中就只有皇太孙一枝独秀了。”
皇上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不然的话,何须重重训斥,却在那样确凿的证据下不动大阿哥一分一毫呢?
直亲王渐渐回过神来:“您的意思是,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明珠微微一笑:“怎么没有?皇上年纪大了,越发乾纲独断,当初最是容不下鳌拜这样擅权弄政的人,如今怎么能容忍有人对他指手画脚呢?”
“皇太孙从前怎么干,都是皇上最受宠爱的皇孙,可如今既占了这储位,皇上不会不防着他的。太子在德州,却也严防死守的,不好动手。可太子确实病重,几年内不会回京。可皇太孙,还好好的在京城呢。”
“大阿哥之前的布置,就都白费了吗?”
直亲王目光一肃,对明珠深深一礼:“多谢您点拨。”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刚入二月,天气还冷。
苏玳是不怕冷的,但最近有点怕冷。
弘晳怕她冷着,她在的地方,屋子里从来都是弄的暖热如春的。
最近歇晌时间也很长,一睡睡了两个时辰,醒来都天色暗下来,她都以为是天黑了。
福春笑道:“是外头下雪了。所以天阴了。”
服侍苏玳起身,丫头们给她穿了厚厚的衣裳,也是生怕她冻着了。
苏玳摸摸绣房新送来的大氅,上头的风毛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她冬日里喜欢身上毛茸茸的,所以衣裳披风大氅,都会做和原本料子颜色差不多的风毛,这样冬天穿戴在身上也暖和。
福夏进来说:“主子爷回来了。”
苏玳倒有些意外:“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那预备晚膳吧。”
福夏迟疑了一下,说:“主子爷说不来福晋这儿用膳了。就在书房里用。”
这倒是稀奇了。弘晳平日里黏着她,巴不得天天在她身边,今儿倒是要自己用。
“可是有什么事?”苏玳问。
福夏说:“主子爷是自己回来的,并未有客。就是朱长说,主子爷怕是不大高兴,李公公传话的时候,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
苏玳就知道了。那是真有事。怕是外头什么事气着他了。
他心里转不过来,又怕带到她这里来,所以干脆就在书房用膳了。
他往常嬉笑怒骂,在她面前随心得很,压根不怕把什么气撒在她身上,这会儿这么避而不见的,怕是真的给气狠了。
苏玳吩咐福冬道:“预备上爷爱吃的膳食,送到书房去。”
“你们也收拾一下。就福冬和福夏两个,随我去书房吧。”
丫头们有些迟疑:“外头还在下雪,那主子的身体——”
她们福晋的身体,如今禁不得这么折腾啊。
要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伤到了主子的身子,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苏玳垂眸笑了,用手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我身体没事。你们只管预备吧。如今时候到了,早晚都是要走这一趟的。”
弘晳是在生气,可再大的气性,听见他的小福晋冒雪给他送膳食来,一瞬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他出去接人,直接把裹成一个球的漂亮小福晋抱进来:“下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巴巴跑过来?”
“不是叫李固去说了,爷在这里用了晚膳,晚上会过去的。就这么一刻都离不得爷了,嗯?”
苏玳裹的严严实实过来的,奴才们保护的好,一点雪花都没沾着,身上清清爽爽的,脱了外头的大氅,她主动牵上了弘晳的手,笑靥如花:“是呀。妾就是一刻离不得爷。”
弘晳倒怔了怔,随即把人牵过来,亲了亲小福晋柔嫩的小脸蛋,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如今越发的油嘴滑舌。都会哄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给太子重病远走德州的事给吓着了。
小福晋这数月里越发的柔情似水。
成婚的时候,那个冷淡疏离的小姑娘仿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娇娇的软软的,叫人疼到心里去的漂亮小福晋。
弘晳呢,显然也很吃这一套,心里藏着郁气,攥着她腰的大掌收紧,声音温柔,吻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