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玳没想过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穿越的事。
她从小就试探过了,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没遇见过和她一样穿越的人。
她又是胎穿,从小在喀喇沁长起来的,慢慢的记事,慢慢的长大,她就很适应在喀喇沁的生活了。
出生在蒙古王公的部族中,在草原上是相对很自由的地方,比在八旗中自然是要宽松的多。
噶尔臧和端静公主也很疼爱她,她和巴勒多尔济出身侧室,也不是侍妾所生,身份上也足够出众。
因此在喀喇沁的日子,真真可以说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看见弘晳对赫舍里氏如此。
赫舍里氏这样激进,苏玳更是近乡情怯,没敢把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了。
她在这儿很适应,也没有露出过什么穿越人的破绽来,也是和她的心态是有关系的。
她没有膨胀到,觉得自己因为先知于未来,就可以改变当下的‘雄心壮志’。
小福晋一番剖白,弘晳心中如饮蜜般甜蜜,却也有些近乡情怯的顾忌。
小福晋喜欢的是现在的他,这不过才几句话罢了,她就心疼的掉眼泪,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不哭了。
要是知道他是重生而来的,真实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那不是要将眼睛都哭肿了?
弘晳舍不得。干脆不说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默契的略过这个不说了。
苏玳为弘晳心疼一场,竟也转头就忘了弘晳方才的事。
弘晳带着苏玳回了他们的住处,小花厅那儿已经收拾妥当了,谁也不会知道那里曾去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苏玳小声道:“爷会杀了赫舍里氏吗?”
“不至于。”弘晳道,“她还是赫舍里家的人。如今也没人能轻易见她,好好养着她就是了。爷不会杀她。”
苏玳放心了。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好歹也是赫舍里家的人啊。
赫舍里氏刚才那么激动,说的那些将来的事情,苏玳瞧着弘晳像是接受良好似的。
可赫舍里氏有说了一条,怕弘晳可能接受不了。
“赫舍里氏说,大清没有绵延万万年。”
苏玳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弘晳忍俊不禁,他弯着眉眼笑起来:“怕爷接受不了这个?”
弘晳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前后将近一百多年了。
亲身经历的时候可能想不到那么多。可重生之后,回顾这一百多年的事情,再联想起大清入关前和入关后的事,随着弘晳慢慢的长大,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能从前,是通过皇孙臣子的角度在思考问题,看待大清。
而重生后,他是一定要得到皇位的,对皇位志在必得。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弘晳就是在用帝王的目光看待大清。甚至是一种穿透了皇权帝位,穿透了时光岁月的沧桑目光在审视这个帝国。
弘晳握着苏玳的手,与她说知心话:“爷当时就说了,哪个王朝能绵延万万年呢?王朝更迭,朝代兴衰,时代在发展,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许多年过去,或许这片土地真的不再适应有皇上了,那自然会有兴衰更替。爷不会连这个都受不了。”
苏玳感叹,弘晳这眼光前瞻性可真好。他竟能突破他所在时代的局限性看到这些,还能坦然接受这些,真的有点厉害了。
就这一点,甚至连康熙,在他当政的这几十年里,如有威胁到他皇权的事,都是第一时间叫停的,哪怕有利于民生。
莫说是康熙了,就封建时代的哪个帝王不是如此呢?
所以说,弘晳的格局真的很大。
看见小福晋对他竖起大拇指,弘晳捏捏她的手指尖,笑道:“但那是许多年后的事情。至少在这一二百年里,皇上是不可能消失的。而爷要做的,是将爷需要做的事情都完成。尽量让大清更好,不至于将来,多生事端。”
十四阿哥去了西北后,和大阿哥的心态还是不同的。
大阿哥是奔着更大的功绩去的。他那时已是直亲王,亲王之尊,又是皇长子,他想要压倒太子,就必须要成为西北战事中的领军人。
弘晳册立皇太孙的消息刺激了他,才有了后头那些事。
十四阿哥与八阿哥九阿哥多有来往,可这两位哥哥都被弘晳打击的出不了头。
反而是跟太子亲善的他的亲哥哥雍亲王蒸蒸日上。
十四阿哥被康熙拔擢去往西北,他是去争气的。可也不想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他被册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和十三阿哥都不如他。
但十四阿哥不敢托大,去西北后,还是很尊重岳钟琪和十三阿哥的。
不过他一颗立功的心不减,趁着岳钟琪和十三阿哥养伤的时候,很是打了几场胜仗,奠定了他自己的地位,稳住了西北的局势。
康熙龙颜大悦,说有十四阿哥在,西北局势稳了。
康熙心略安定些,这心思就放在了南巡的身上。
他又想要南巡去。这一回想去扬州待几日。
先前的几次南巡,多是为了许多的目的和事情去的,并没有很好的玩乐享受。
这次南巡也是有事要做,但扬州的听戏,他也是惦记了些时候了。想再去好好的感受一下。
南巡是早就定下来的,只需要到了日子筹备好,就可以出行了。
这次南巡,康熙定下皇太孙留京理政,诚亲王雍亲王几位跟着他一道去,阿哥们是都点了名要去的,独独将八阿哥九阿哥留下,没让他们跟着去。
弘晳没想着跟着去南巡,他也猜到康熙不会带着他去南巡。
其实不去也好,苏玳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他也着实是放心不下的。
不过,弘晳也不想康熙去南巡。他甚至觉得,康熙以后都不应再去南巡了。
就这个地方和朝廷上的财政情况,怎么去南巡呢?
苏玳月份大了,又临近产期,只有四个福在身边照顾肯定是不行的。
毕竟四个福不懂这些,还是应当要有经验的嬷嬷陪在苏玳身边才行。
弘晳就将他自己的奶嬷嬷,还有从前教导过苏玳礼仪规矩的嬷嬷都调了来,放到苏玳身边照顾她。
有个嬷嬷是伺候过仁孝皇后生产的,这都几十年了,那嬷嬷年纪大了,不能太劳累,就只管在产房坐镇,告诉众人该怎么照顾孕妇。
苏玳为了顺利生产,听话得很,她们说怎么对产妇好,怎么对孩子好,她就怎么做。
太子和李佳氏没法回来,却是月月都有信回来的。弘晳会回信,苏玳也会回信。只是如今怀着八个月了,弘晳不让苏玳碰笔墨了,都是她口述,弘晳代笔的。
天气热,苏玳屋里连冰也不能多用,她热得很,一天又不能多沐浴,时间长了偶然会觉得烦躁。
肚子里也不大舒服,娇里娇气的人就会使小性子,不让弘晳和她一块儿睡了,嫌热。
弘晳不肯与她分房,就在屋里另安置了一张榻,夜里就这么陪着她。
弘晳忙得很,苏玳就想他总是夜里回来,两个人总也说不上几句话,有时候睡不着就会等他,等他回来了看见了人才肯安睡。
这日左等右等都等不回来人,苏玳都有些恼了,叫福春:“熄灯睡觉。”
她不等了。
弘晳大约又是在宫里耽搁了。
康熙要留弘晳在宫里,祖孙俩一块看折子,总是后半夜才睡,就这情形,大约是又要等明日早朝后人才会回来的。
她这儿刚躺下,今儿倒是好,困意很快来袭,她迷蒙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些声音,现下翻身都有些艰难,好不容易弄好了,福春悄悄进来,撩起床帐:“主子怎么起身了?是要喝水么?”
苏玳摇了摇头,问:“外头什么声音?”
福春顿了一下,才说:“外头无事。是几个小丫头睡觉不老实,打翻了铜盆。福秋已经叫她们回去了。”
苏玳瞧了她一眼:“别以为我瞧不出来。有事就是有事,糊弄我做什么。到底怎么了?”
主仆这么多年,她什么瞧不出来?福春又不会撒谎,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事。
福春只得道:“是主子爷回来了。主子爷打发李公公来回了一声,主子睡了,奴才们就说了几句话,不敢打扰主子安歇。”
“主子爷怕打扰了主子安睡,说就在前院洗漱了。明儿不用早朝,主子爷就在前院睡了,明日再来瞧主子。”
苏玳狐疑道:“在前院洗漱?为何要在前院洗漱?”
弘晳他八百年都不在前院住了。今儿好端端的怎么要在前院洗漱?
以前就是是这样的情形,他知道她等他想他,只要回来了就会第一时间回来的。
他也放不下她,每天都会看看她的肚子,在前院睡?简直闻所未闻。
弘晳现在这么离得开她了?
苏玳道:“传话去前头给爷,就说我醒了。我等着他呢。等他洗漱完了过来。”
福春应了一声,立时出去传话了。
屋内亮起灯烛,苏玳斜倚在床榻上,不出一刻钟,弘晳就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水汽,换了家常穿的新衣,两件轻薄的衣裳,勾勒他的英武修长。
他一来,就坐在了床榻外的椅子上。
笑容不变,苏玳却瞧着,有些不寻常。
她拍了拍身侧,道:“爷过来。”
弘晳过来了,含笑道:“爷来了。玳玳不是睡觉了?怎么又醒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余室存来瞧瞧?”
苏玳凑近了他,瞧他的面容,瞧他身上,嘴上不以为意地道:“都怀到这个时候了,哪里都是不舒服的。忍忍就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不闹,那就是没事。”
她闻到了他身上有些脂粉的香气,在袖口。
她拎着他的衣袖,要去看,弘晳居然还挡着,苏玳登时恼了:“怎么?爷敢做不敢当了?”
弘晳哭笑不得:“爷做什么了?”
“你身上有脂粉香。难不成爷找了别的佳人,还不能和我说了?”苏玳挑眉。
她执意要看,弘晳不敢推搡,怕伤着她,也怕她磕着碰着了。只能让她瞧。
衣袖掀起来,露出弘晳的手腕。
上头竟有好几道新伤,像是被什么割出来的。
已经止血过了,也上了药。但似乎是怕被苏玳看出来,有用脂粉遮了一下,苏玳闻到的味道,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把脂粉当做遮瑕用了。效果显然是有的。
但是:“爷怎么受伤了?”
弘晳就是怕她看见,才在回来后就直接在前院洗漱安寝,结果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他也是实在舍不下她,生怕她胡思乱想才过来瞧瞧的。结果她鼻子倒是灵得很,一下子给闻出来了,就给发现了。
这就瞒不过她了。他也不想撒谎骗她。
便说:“皇上恼怒,将书案上的东西摔了一地。碎瓷片崩出来,擦着爷的手臂过去。就割了一下。”
苏玳心疼的不得了:“爷怎么不躲呢?爷受伤了,还有别人伤着么?”
弘晳抱了抱苏玳,轻声说:“爷躲不了。我跪在最前头。皇上摔东西,就是冲着我来的。”
苏玳心下一紧:“爷做了什么?”
弘晳眸光幽远深凝:“几年前,十三叔去山西办差,是让他去赈灾的。他去办好了差事,却也跟着发现了些别的事情。山西亏空之巨,十分严重。”
“是我与他说,这件事皇上不会去管,叫他暂且不提。十三叔听我的话,才去了西北军中熟悉军营。其实,不只是山西,尤以江南为甚,亏空之数不能想象,已到了很严峻的地步了。”
“如今,这层布遮不住了。”
弘晳把遮羞布给他们掀了。将帝国这巨大的亏空之数直愣愣的暴露在康熙的面前,逼着他去面对。
并且让他知道,朝廷户部,哪怕是内库,已经没有银钱供他南巡之行。
逼着皇上取消南巡,并且要想办法把这亏空的问题给解决了。
康熙震怒于弘晳的擅自做主,他当着一殿的人将东西摔在弘晳面前,狠狠叱骂他,摔下来的东西,还割伤了弘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