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半个时辰,张婴被好为人师的将军们来回cue了好几遍。
直到他肚子咕噜声作响,嬴政才轻笑一声,道:“饿否?”
张婴不好意思地捏了捏嬴政的肩膀,开口道:“不饿,但阿婴心疼仲父抱这么久,胳膊肯定酸累,阿婴想先下来,和仲父一起用膳。”
嬴政又是哈哈一笑,反过来捏了捏张婴的胳膊,开玩笑道:“我如何会累!你小子,就习武锻体这点不像我……们老秦人,羸弱。”
张婴不满地挥了挥拳头,道:“我不弱!我还会长!日后我一定能扛起仲父走个彻夜!”
嬴政挑眉一笑,回头对将军们说:“之前还说阿婴这小子,言必信,行必果。如今看来,这一番君子言,怕是要被几匹马给追回来。”
众将军一愣,哄堂大笑。
张婴也不好意思地笑出声。
一行人其乐融融地走出船舱,恰好看见背对众人,蹲在甲板上的公子如桥。
公子如桥扭过头,脸上还带着满满怒气,然而他在看见嬴政的一瞬间犹如老鼠看到猫,立刻进附近的船板阴影中。
嬴政微微蹙眉,只说了一声:“跟上。”
如桥忐忑地冒出来,沉默地跟在张婴身后。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片刻后,等张婴余光瞟一眼,竟发现同行者只剩他们三人。
张婴:?
走着走着,将军们就走散了?
张婴囧,跑路时怎么不带他一起,他也不想身陷皇家父子尴尬场。
思及此,张婴也放缓步伐,后退一步两步,趁着前方的嬴政没回头,转身,蹑手蹑脚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直到张婴再次转弯都没有听到身后嬴政的呼唤声。
他松了口气,知晓跑路成功。
湖畔凉风嗖嗖,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
张婴抬起头,恰好看见又一艘有自南而来的大船进入港口。
他定睛一看,目前停靠在岸的空置大船已经超越七艘,若再不开走几艘船,港口都有被堵塞的风险。
张婴再一次吹响了口哨。
瞬息间,湖面掀起“哗啦啦”的鸭翅膀拍击水面的声音,无数鸭鸭井然有序地向停靠在港口的船只扑腾而去。守在船舱的黑甲卫们从容地开始装载鸭鸭。
“你离队是为了鸭群?”
“哇哦哦!!!”
张婴被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扭头,发现胖乎乎的如桥正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啊不是……啊。”张婴一脸囧,“你跟着我作甚啊?!”
“啊?”公子如桥有些懵,低头捏了捏手指,直白道,“父皇更亲近你。”
“……呃。”
张婴嘴角一抽,指着来时的路,“你若想与仲父亲近,刚刚只有你们两人,不是更好吗?”
公子如桥一抬头,脸上露出“对哦!我是不是傻了”的表情。
他猛地扭头,追了几步又重新退回来,低声道:“跟,跟着你也,也差不多。反,反正总会要一起用膳。”
张婴:……
公子如桥见张婴不说话,他倒是很自然地看了一会湖畔,冷不丁道:“婴小郎君,你上辈子该不会是鸭神转世吧!”
“噗……”
张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如桥,“说什么呢。”
“要不那些鸭子那么亲近你!”如桥整个人也放轻松下来。
恰在这时,好几只扑腾路过水鸟落了一堆鸟屎在公子如桥头上。
如桥嫌弃地拍头发,却让鸭屎越来越黏糊难洗,
张婴忽然一笑,“呵,我若是鸭神转
世,你莫不是……”他指着对方头上的鸟shi“这个再世吗?”
“哈!”公子如桥双眸气得喷火。
张婴见对方气得不行,倒也没有摆出什么讨人厌的模样,口出狂言,反而在自顾自地气得跺脚。
这般脾性,难怪连胡亥的情商都能拿捏住对方。
“如桥公子,想不想在仲父面前做一点成绩出来?”
张婴眼珠子一转,他对所有坑胡亥的事都有兴趣,张婴伸出手指,“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仲父应该会高兴。”
如桥一愣,有些喜悦地开口道:“当真?”
“嗯嗯。”张婴点点头,“就是给扶苏阿兄寄一封信。”
“信?”公子如桥面露迟疑。
“内容你随便看!”张婴大手一挥。
如桥瞬间心动,点点头。
张婴在对方答应之后,笑了笑,才若有所指地补充一句:“不过如桥公子,这封信仅限你看,也仅限你能帮着做,保密高于一切。行不行?”
如桥一顿。
如果在他应承之前,听到这话,或许还会和张婴讲义气,要拉扯胡亥阿兄兄进来。
但既然已经看过信,又答应了对方。
如桥想了想,还是咬牙点头。
……
张婴先与如桥一起用过膳。
然后去对方的帐篷用帛纸写好信,再交给对方,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回自己帐篷。
如今系统任务完成。
百越诸族对待大秦的态度,远比记载中的要好,甚至称得上是仰仗。
王翦没有死,屠睢尚在人间,赵佗在征伐百越的大军中还排在任嚣和辛胜之下,即便任嚣再次战死,他托付成为南海郡尉的人。都不一定轮得上赵佗。
不过就算是赵佗又如何,只要陛下还在,任何大秦将领都掀不起风浪。
还随手小坑了胡亥一把。
张婴越想越高兴,一路上与女南、卢家小姝等有过几面之缘的郎官们,都满脸笑容地打招呼。
最后,他在天然温泉中舒舒服服地游了个畅快,大白天的,就回帐篷睡了个美美的觉。
睡梦中,张婴已梦回咸阳。
想念日渐成长的辣椒,想念西瓜,想念外婆,想念长安乡的乌郎君等众人。
可惜白天做的梦,也叫白日梦。
之后几日,张婴忙碌得很。
每隔一个时辰,便前往湖畔吹一下口哨。
等安排完鸭鸭大军,他会随着赵文火速回到嬴政所在的王帐。
王帐大门敞开,送情报的驿卒、郎官络绎不绝。
王帐里面,嬴政、王翦、辛胜三位伏案常驻,采桑、屠睢、内史腾等几位将军,时不时会进来汇报情况,探讨对策,或者领命离开。
张婴则坐在嬴政的左下手位置,旁听将军们通过源源不断的情报,分析不同的部落,应该怎么处理,并且对未来可能的问题提出解决方案。
听了嬴政、王翦等人超多超准的预警分析和对策。
张婴如今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一句话又有了新的见解。
只要情报收集得好,前期准备充足,再配上一个聪明的脑子,完全能做得到!
十日之后。
张婴懒懒地睁开眼,恰好与赵文探过来的大脸对上,吓得往后一缩。
“咳,咳……”
张婴一边咳嗽,余光瞥见外面天色大亮,心里一慌,“莫非我起晚了?迟到了?”
“小郎君不用着急!陛下说了,今日不必去王帐,启程离开,吉时在午后。”
赵文连忙给张婴顺气,同时不好意思道:“老奴实在不想吵到您,
但已日上三竿,老奴见你睡得很沉,有些许担心才靠近。”
“启程?”张婴一个驴打挺就坐直了身体,兴奋道,“可是要回咸阳了?”
赵文笑道:“老奴不知。但王翦将军、采桑将军、辛胜将军几人都在,老奴猜测,应当不是回咸阳。”
张婴有点失望,但依旧速度很快地穿戴好。
等他走出帐篷时,恰好看见斜前方伫立着一位高大魁梧的身影,这人手中拎着一个布袋,精致的黑鱼鳞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张婴小跑两步上前,笑道:“仲父,是在等阿婴吗?”
“嗯。”嬴政转过身,将布袋拉开,拿出一件小号的黑色鱼鳞上甲。
赵文连忙上前,想要接过小黑铠甲时,却遭到嬴政的拒绝。
嬴政示意赵文拎着布袋,他则拿着小号鱼鳞甲从内甲、四肢、到头盔,一点一点给张婴穿戴好,最后还拿出一件红色的小披风给他系上。
赵文在嬴政拿出红披风时,心领神会地拿出一面黄铜镜对准张婴。
张婴忍不住对着黄铜镜摆了好几个pose
“可喜欢?”嬴政道。
张婴笑眯眯地点头。
即便这玩意重得要死,但哪个男人能拒绝帅到爆的鱼鳞铠甲!张婴甚至在想今晚穿着铠甲睡觉的话,用什么姿势能更舒服一点。
“哈哈哈!”嬴政笑着拎起张婴往外走。
张婴震惊地抬头,他一直知道嬴政孔武有力,但他的体重加上铠甲起码六十斤了吧!
仲父居然拎得如此轻松,太夸张。
只怕不会比秦武王要小。
“仲父!”
张婴原本还想挣扎着下来,但很快就被扔上黑色的骏马。
他立刻握紧身前缰绳,不敢在疾驰的骏马身上乱动,“我,我们这是去何处?”
呼啸而过的风声,伴随着上千黑铁骑“哒哒哒”的铁蹄声,令嬴政的声音多少有些难以辨别,直到他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张婴才听清楚。
“巡游百越!”
张婴表情有些懵,蝗冲肆掠,百越部落大多还是墙头草,西瓯联盟军也有一战之力,在这个时候巡游百越?
出去真的不是在当一个靶子吗?!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看见斜前方等候的乌压压一片看不见尽头的大军时,烟消云散。
嘹亮的军号声响起。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以及微微震颤的大地,斜对面的大军犹如密密麻麻的蝗虫,向着王旗方向倾泻而出,奔腾的骏马、脚程很快的步卒,在平原上激起了一片片尘土。
嬴政这一支上千人的黑骑兵放缓了速度。
紧随而来的大军,先井然有序地从中央分开,在将这一支上千人的精锐铁骑护在正前方后,再缓缓合上开口,形成一个保护的军阵。
两路军成功会师后,非但没稍作修整,反而提高了速率,维持着森然凌厉的军阵,在苍黄的原野一路南下。
张婴原本还担心会遇到弓箭、埋伏之类的偷袭。
但几个时辰的路程,路过好几处人烟部落,大秦铁蹄一路畅通无阻,如过无人之境。
……
夜幕降临,军队终于停下,临时驻扎。
张婴摸着发麻的大腿根下来,恰好听见不少大秦士卒的笑闹声:
“嗐!来之前,王贲将军百般嘱托,要恪守军纪,为陛下奉献一切。某还以为可以杀人赚军功了!结果一路过来,连个提刀的壮士都没有。真是哭笑不得!”
“是啊!以前征战六国,哪次不是提着脑袋直接砍人!就这百越的仗……我是越打越看不明白,好像我大秦还没杀人,百越部落就投降了。哈哈哈!”
“哈哈哈……是极是极!谁敢想仗还能这么打,敌人还能这么投降啊!尤其看到这些野人大好头颅,老夫想一刀砍出一个军功,偏又不成!哈哈哈……吃肉吃肉。”
……
大秦士卒看似在吐槽,但见他们笑得牙不见眼的脸,以及草地上时不时嘹亮的怪叫歌曲,就能看出他们心中对这种情况其实很满意。
张婴起身来到搭建好的王帐,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翻译的声音。
“陛下。这几位追来的是高山越部落、月牙越部落、罗越部落的长老。他们仰仗大秦军卒的英姿,特来请求拜见伟大的大秦将军,并且愿意献上最真挚的诚意。”
张婴脚步一顿。
他对这几个名字有印象。
他们是王翦口中的墙头草,辛胜口中的受灾不重的中小型部落,以及内史腾将军口中的,还未投降,可以将其选作杀鸡儆猴中的鸡。
这些人怎么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
张婴进了王帐,坐在角落旁听,越听越觉得微妙。
这群人好像不止是过来拜访,似乎还带着想投诚,想谈条件的意思?
大秦还没开打……对方怎么忽然……
不对!
展示过了!
张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黑铁骑们英姿飒爽奔腾而过的画面。
看来仲父这一趟带军巡游,不止是艺高人胆大,更多是一种政治目的。
说句粗俗的,就好像兽王打下地盘,或者看中某个地盘之后要留下气味,让领地内的动物们知道,新换/要换新主人了。
这应该也算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阿婴。”
端坐于主位的嬴政忽然开口,张婴抬头看去,便见他道,“这几个部落盛产茶晶、翡翠。他们想投靠大秦,以此换取大秦驻军在其部落。你觉得如何?”
翻译说完,部落族长们闻之色变,甚至有人连连摆手。
张婴瞳孔地震,道:“祈求大秦驻军?难道不该祈求别的?”这些族长脑子没了?
“你还想让他们保住贵族身份?”
嬴政摇头道:“你啊,心太善,再议吧。”
这回听完翻译的部落族长们僵硬了,一部分期盼地看着张婴,一部分面露迟疑。
张婴:……
他抬头定定地看向嬴政,恰好与对方的双眸对上,他甚至还看见嬴政挑了下眉。
张婴恍然大悟。
是陛下准备给他们下套。
张婴配合地摇头道:“什么?仲父啊!贵族做商贸,税收减半的,算了吧。”
嬴政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贵族压根不用交商税。
他也配合道:“朕,无意让他们加入商贸,百越部落太多,大秦不需要那么多商户,挑一挑。”
“也是。大秦更看重农耕。他们还是……”
……
张婴与嬴政似是不在意地闲聊了几句,最后嬴政起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噗通”有一个小部落的族长跪下,行着不伦不类的礼,开口道:“陛下,我们愿意!我月牙越部落,永远大秦驻军,愿意上缴全税,恳求伟大的大秦陛下。”
有第一个人跪下,“噗通”“噗通”接二连三跪了一地。
张婴与嬴政又对视了一眼。
等百越族长们离开,张婴忍不住拍手,道:“仲父好厉害!区区几番话,就让他们主动投靠。”
嬴政一笑,似是回忆起什么道:“大秦能言善辩者多也,有人曾一语击破四国联盟,也曾有人用计谋帮秦国谋夺十几座城。我这算不得什么。”
“仲父何必谦虚。”张婴笑眯眯地摇头,忽然道:
“仲父,若今日的几个小部落不吃这一套……”
“那就杀鸡儆猴。本只是随手为之。”
嬴政很无所谓地拎起张婴,意味深长道,“阿婴,唯有大秦强横,话语才有力量。”
张婴一愣,点点头。
……
……
与此同时,咸阳宫的一处偏殿。
雄鸡长鸣又一次掠过城墙,凉风嗖嗖,殿内的蜡烛却被人又一次拨亮。
殿门口传来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原是张苍打了个哈欠,冒着瑟瑟寒风匆匆赶来,他刚踏入外院的门,恰好与隶属于宫中密信的信使打了个照面。
门口的内侍见状,回身轻轻敲了敲殿门:“长公子,密信使,张郎官求见。”
“让他们进来。”
张苍与信使几乎同步入内,信使先将信件双手奉上,张苍沉默地等候长公子看信。
片刻后,长公子先是“咦”了一声,笑道:“这小子,反倒指使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