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差点将西瓜给噎进去。
“项羽?”他抬头看向韩信。
韩信点了点头,同时递过去一杯凉茶。
蹲在一旁吃西瓜的公子高也抬头,好奇道:“就是那个与你打得不分上下的项家小逆贼?”
韩信“嗯”了声,瞥一眼张婴,补充了道:“是难以生擒,所以打得不分上下。”
张婴一顿,公子高“咦”了一声,语气透着不理解,道:“为何要活捉,杀了不行?有什么不能杀的理由吗?”
韩信敷衍地“嗯”了声,直到他看见张婴也露出好奇的神色,才开口道:“蒙恬将军曾说过项家小将战事谋略高超,武勇第一,为人极为自傲,敌视外族,又有优柔寡兼的良善一面。若能生擒,可试试策反。”
“噗!”张婴直接将凉茶喷了公子高一身,惹得对方嫌弃地拿长袖擦脸。
“对,对不住!”张婴连忙递长帕过去,然后震惊地看着韩信,“优柔寡断?为人良善?蒙恬将军真的这般评价?”
优柔寡断这一点还能理解,但为人良善是啥啊?!
这位可是历史中的屠城凶人啊!
韩信意味深长,道:“两年前,三千匈奴溃兵南下边疆城镇烧杀劫掠,被路过的项羽制止。今年初春,匈奴南下掠夺粮草时,抢不完的便放火烧毁,结果与项羽起了冲突,最后还留下了几个粮仓……”
张婴越听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记载中厌恶大秦到极点,看到大秦狗都恨不得一脚踹死的项羽?
公子高感兴趣的多询问了几句。
韩信又说了一下这两年与项羽有关的事,比如一年半前,上林郡忽然传来一则隐秘的消息,说匈奴会在大秦人饮用的井水河水中投毒,虽未查明是何人,但传信人出自项家军的可能性极大。
等韩信与公子高交流完,韩信又忽然道:“小福星。我倒不认为项羽仁义良善,只这人是性情中人,爱欲其生恨欲其死,易偏心,易迁怒,所作所为的出发点皆为“情”。”
张婴一愣。
这个评价不无道理,记载中的他对大秦各种坑杀不做人,但对同为江东子弟的下属却极好,身边提拔的亲卫亲信几乎全是楚人。
但即便如此,回想韩信刚刚描述的话题,张婴还是有一种头皮发麻,项羽人设崩塌的感觉。
张婴正在发呆,韩信迟疑了一会,继续道:“此外还有一事。上卿,经斥候勘察,有远超之前两万数的士卒进入临洮县,这些人极可能是六国余孽私藏的兵卒。他们这一回应当是孤注一掷。这种情况下的战场,任何伤亡都是有可能的。”
张婴:……
他知道韩信的潜台词在于“没法继续活捉项羽”。其实他从没要求韩信生擒项羽,也想过无数次项羽战死战场的可能,但骤然听到项羽的死亡预告时,多少有点难受。
公子高见状轻咳一声,道:“上卿不必担忧。蒙将军、父皇皆在此地,早已埋伏数十万大军,什么项家强兵悍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啊哈哈……”张婴干笑了两声,他知晓公子高误会了他的意思,但没有解释。
韩信传递完消息便离开,接替他保护张婴位置的是章邯。
张婴继续监督修建长城,又过了一十余日,没有半点新的战事消息,倒是神出鬼没的嬴政和扶苏开始一起出行视察长城。
张婴起初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却被两人多次委拒。
又一日,张婴在教人如何冷凝水泥城墙时。恰好与嬴政和扶苏的仪仗队正面碰上,这次不光有嬴政和扶苏,还有一个身高肯定有两米,身形宛如铁塔一样的沉默巨汉。
他刚想凑过去多看几眼,却被突然出现的赵文委婉拦
住。
张婴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奇怪。
等嬴政与扶苏两人回来,张婴找了个机会挤了木屋,恰好见两人正在用膳,他灵机一动,直接冲过去一屁股坐下。
“阿婴?”
“你这……”
嬴政和扶苏看到骤然出现的张婴有些惊讶,扶苏刚准备开口,就看见张婴猛地抬头,可怜巴巴地眨了眨大眼睛,道:“仲父,扶苏阿兄。饿了,阿婴蹭个大饼就离开,还是不想给阿婴一个饼吗?”
扶苏:“……”
嬴政正准备开口,张婴又将目光看向他,顺便还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地哼唧道:“仲父,阿婴只蹭一个饼,不吃其他的……”
嬴政:“……”
一盏茶后,张婴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前一秒嬴政给他夹起羊肉,后一秒,扶苏又给他夹了蔬菜,两人沉默地夹菜,张婴很自然地用两个饼夹着菜,吃自制版肉夹馍。
等他差不多吃饱了,张婴冷不丁道:“仲父,扶苏阿兄,六国余孽是又没动静了吗?”
嬴政夹菜的筷子一顿,轻笑地看向扶苏,道:“哈,我就说这小子能猜到,既然他猜到了,扶苏你说吧。”
扶苏无奈地看向张婴,道:“余孽此次行军尤为谨慎,只中了一次埋伏损失不足千人后,他们便又化整为零,偷偷袭击,不肯轻易冒头。但我与父皇认为继续耗下去不行,所以才会重新出来行走……”
张婴懂了,两人一起走是加重诱饵的份量,不带他是为了他的安全。
嬴政等扶苏说完,看向张婴,道:“阿婴如何看余孽的行为?”
张婴刚准备开玩笑说用眼睛看,但注意到嬴政包含期待的视线时,忽然一愣,正经道:“仲父是说,分析他们为何这般谨慎?”
“是也。”
“唔,有些像几个赌徒联合起来,带上最后的身家孤注一掷的想翻本。但他们人心不齐,稍微输了点钱,遇到些挫折就有人想退缩,有人还像继续赌,以至于目前显得有些畏手畏脚……”
嬴政“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张婴的脑袋,道:“你这小子说得妙,深谙博……不,是人心啊!”同时他对旁边的扶苏道:“瞧,这才是朕的好……阿婴。哈哈哈……”
扶苏先是一愣,但很快也露出喜悦的神色,道:“过去是我以貌取人,小觑了阿婴。阿婴比我想象中更聪慧。”
两人一开始在互相夸“谁更懂阿婴”,但聊到后面两人莫名其妙地开始攀比“谁布置的作业才是阿婴最喜欢的作业”等问题。
张婴瞬间门头皮发麻,恨不得呐喊:都不喜欢啊!
他敏锐地转移话题道:“我有一个疑惑,仲父以身作饵的举动是不是太明显了?”
扶苏一笑。
嬴政偏头看了张婴一眼,笑道:“阿婴觉得他们不会来?”
张婴点头。
“错!阳谋立身,阴谋防身①。”嬴政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知晓围魏救赵,这一招是典型的阳谋,看似给了敌人选择,但实际上没得选,因为给的就是敌人能选择的最佳选项。他们如今孤注一掷,即便知晓我设下埋伏又如何,他们没得选。”
张婴懂了,但也担心道:“仲父,那你的安危。”
嬴政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道:“还记得逐客堂吗?”
张婴眼珠子一转,逐客堂?
对,替身!惟妙惟肖的替身!
他安下心来。
过了些日子,依旧没有任何战事,嬴政和扶苏又开始销声匿迹,别说他们,就连嬴政的替身也开始神出鬼没,张婴也渐渐将“钓鱼”这事淡忘。
正午,他正巡视修建的长城边缘。
张婴:【系统,目前完成度有
多少了。】
光球:【宿主,进度21%,毕竟是让你给时代留下一座丰碑,你留下的痕迹不够!要不换成全水泥,肯定进展快。】
张婴:【算了再多等等。】
为了能让长城留存于世的时间门更长,张婴并没有用水泥完全替代巨石,而是选择巨石为基水泥为辅助,两两相加的方式推进进程。
张婴看着忙忙碌碌脸色红润不少的隶臣妾,继续慢悠悠地来到尚未打地基的前方。
“小心!”
“敌袭!”
伴随着嘈杂的声响,张婴愕然扭头,竟看见空中飞来无数的黑点长箭。
张婴还来不及紧张,保护他的甲士们迅猛地扑过来成一个原点,一层一层地叠加青铜盾牌,在他们举盾牌的瞬间门,“笃笃笃”长箭砸在铜盾上的声音,以及轻微吃痛闷哼声。
张婴正准备探头出来,又听到一次怒吼声“换!”
他便见护着他的三层甲士中,第一层甲士与第三层甲士互换位置,同样的将盾牌高高举起,他们换好没多久,张婴又听见与之前相同“笃笃笃”声与闷哼声。
不止如此,张婴还嗅到了一股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
直到此刻,他的心脏才后知后觉地激烈迸发。
袭击!
他遭遇袭击了!
张婴心如擂鼓,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腰侧蒙恬送的匕首,热汗一滴滴落下。
“小福星,不会有事!”熟悉低沉的声音响起。
张婴悚然一惊,抬头看去,没想到挡在他侧前方的居然是表情冷峻的章邯,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又多嘴说了句,“不远处有埋伏的秦军。”
张婴刚准备询问,忽然感觉到地上传来“哒哒哒”的震动,紧接着一声声军号声响起。他心下稍安,然而随着军号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张婴敏锐地注意到章邯脸色骤变,甚至是有些凝重。
“啊!”“退后!”“袭击!”“回杀!”
伴随着一声声老秦人的嘶吼声,原本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张婴的盾卒们,最外围两层撤开盾,抽出长刀,开始劈砍从灌木丛林里冒出来的甲士。
数十甲士,短兵相见。
伴随着“铿锵!”“砰!”声,刀刀见血地肉搏厮杀。
张婴看着围成圆形的盾卫护着他艰难地向后挪动,看着灌木丛林中踊跃出越来越多的敌人,看着黑铁盾骑组成的防线越来越薄。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一方暂时处于弱势。
张婴:【系统,有没有紧急搬运救兵来的奖励?或者别的脱困奖励?】
系统:【宿主,有也没用啊!你目前处于积分还贷状态。主系统一贷再贷。】
章邯忽然开口道:“不行!他们人太多了!援兵来之前极可能被他们包围蚕食。大山,你带小福星突围,我们留在这断后!”
身形最为高壮的大山吼道:“章百将不行的。我不能舍下……”
“这是军令!”章邯低喝一声,“牛、云去开道。”
他话音刚落,后方的两名盾卒忽然大吼一声,蛮力撞开围过来的敌人,同时抽出大砍刀抵御敌军。
大山一把将张婴捞起,他的甲衣是像衬衫一样的前开式,所以对方先将竹甲敞开,将张婴紧紧地裹在竹甲衣里,再大迈步往长城驻地冲去。
在大山携带张婴冲出包围的时,张婴余光一瞥,发现负责开路的两名盾卫,将青铜盾抵在地上做站直的依靠,即便身重数刀,双眼没了任何神采,整个人依旧屹立不倒。
张婴见过战场,远观过战场,但从没有如此深入地参与过战场。
生死之间门,一分一秒,截然不同。
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又或许
紧绷的节奏令他想不出什么话。
“唔!”
他忽然听见大山闷哼一声,同时抱着他的身体一颤,下一秒,张婴整个人从环抱他的竹甲中滑落。
他有些站立不稳地后退两步,逆着光,正好看见一道雄伟的身影犹如大鹏展翅一样跃起,右手高举的长枪,尖刃反射成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来。
张婴被乍现的亮光刺得失神。
要死了吗?
锐利的风划过他的脸颊,却在一瞬间门停住。
他眨了眨眼,恢复视野的一瞬间门恰好与对方震惊的双眸对视上。
竟是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