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唐周没想到的是,唐周又回到这里来了。这里就是当时霍怀舟安置外表是唐衍但是内里是唐周的那幢别墅。依旧是没有什么人在这里,仅仅是霍怀舟的汽车驶入进去,门口只站了一个人。是唐周熟悉的吴姨。
没想到这样兜兜转转,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唐周在心里这样想着,霍怀舟带着唐周下车,霍怀舟说:“吴姨,这是我带来的一位朋友,你收拾出一间卧室出来吧。”
那段时间都是吴姨照顾唐周和谢郢,这一次见到吴姨,唐周还是觉得很亲切,于是唐周就对吴姨展露了一个微笑。吴姨笑着问:“先生,你用过晚饭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和我说,我什么都会做。”
唐周说:“我已经吃过了。谢谢吴姨。”
唐周下意识就喊了这样一声,之前唐周总是这样喊她,习惯了脱口而出,这样说出来,直接将唐周眼前的两个人弄得愣住了。
唐周见他们神色奇怪,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霍怀舟还没介绍,他怎么会知道要怎么称呼这位女性?果然吴姨奇怪地问道:“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你,你知道我?”
唐周脸色如常,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谎说得越来越顺溜并且没有任何卡顿了。唐周说的是:“之前在超市门口遇到过你,别的人都喊你吴姨。我就记得了。不过当时你和别人在交谈,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我注意到你,是觉得你一个人提很多的东西很厉害。就注意了一下。”
吴姨笑着说:“我确实是力气很大,一个人总是提着很多东西。让你见笑了。我现在去给你收拾房间,这位先生你先进来吧。”
唐周这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两个人都没有起疑,这个问题简单地带过去。唐周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以后面对任何情况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幸好这些人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唐周,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是来自未来的唐周。
唐周走入里面去,熟悉的布局和灯光,以及适宜的空调温度,都让唐周有一种亲切感。他当时确实在霍怀舟的这栋房子里待的时间太长,让唐周都习惯了住在这里的生活。
霍怀舟让唐周先坐下,他和唐周说:“他们能够这么快找来,可能是上次我送你回家的事情。我没想到他们居然在盯着我,还盯得那么紧。才能让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你。唐医生,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建议你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去上班,如果你在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你尽快在这几天内结束。最近这几天,我会让刘林跟着你。你医院那边请假的事情,我可以让蔡文斌去给医院里写申请,让他申请你陪同他进行治疗。不过谢郢那边情况还好,不需要你一定要过去,你就暂时待在我这里。祁家再不济也不敢直接在霍家的地盘上直接抢人。”
在他这样的面孔上,唐周轻易又看见属于他的焦虑与不安。他很少说话,但是这一次他说了这么多,在不断地向唐周诉说,也在借此抚平自己的情绪。
其实能够感觉到的还有——他在不断地向唐周示好。这似乎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更改不掉的习惯了。
在他停下话语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那垂下来的眼睫遮盖掉霍怀舟的眸色,唐周想了想,还是和霍怀舟说:“不用太过感觉到自责。我知道祁家的手段,当时打算帮忙,我就预测到今天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霍先生。”
霍怀舟抬起眼睛来看着唐周。他深色的眼眸将唐周的身影倒映其中,他静静地看着,似乎要将唐周包围在一种轻柔却又沉寂的氛围里。刚才那种慌乱与不安消失不见了,全都汇聚在他漆黑的眼瞳里消散而去。霍怀舟已经在知道,唐周看出些什么来了,关于霍怀舟那近乎无法遮掩的心理问题——
他们沉默的时间不是很久,因为很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一份沉寂。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声没有任何善意的说话声。那个走进来的人说:“你今天不是打算熬通宵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到你的窝里躲着了?”
他发现唐周了,他脸上本来就浮现的讥笑更加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他说:“没想到啊,霍怀舟,你这是包养小情人了?你不是一直以来除了和我斗以外都没有什么兴趣吗?长得确实比那些小明星好看多了。”
他走到唐周的面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周,他看向唐周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温度。他看向霍怀舟的,最起码还有一点嫌恶与厌烦,但是面对唐周,像是在看一条狗的眼神。
他对唐周说:“你什么价位,来我这里。我给你多加一个零。”
霍怀舟冷然的声音说:“不要太过分了,霍成弘。我说过了,这里是我的地方,你不准来到这里。”
霍怀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站起来,他站到了唐周的面前遮挡了霍成弘的目光。唐周被遮挡在霍怀舟的身后,能够见到的也只是霍怀舟宽阔挺拔的后背。他有一只手偷偷地藏在了身后,唐周看到他紧握在一起的拳头,力气很大,近乎让指甲完全嵌入到掌心的血肉当中。
但是霍怀舟的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还是显得那样冷漠,面色那么平淡。连声音也是。在霍怀舟这样看起来平静的皮囊下,所藏匿的东西始终复杂而又沉重。
秉承着和自己没关系就不要插嘴的原则,唐周继续保持沉默。从而以这种视角来观看这一场闹剧。唐周在其中,听到的信息量还不小。
首先是就霍怀舟说的那句话,霍成弘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地方?这是我那烂爹养你这个私生子的狗窝。我来狗窝里还需要征求狗的意见吗?”
霍怀舟没有说话。他依旧挺拔地站在那里,唐周在这个角度看不见霍怀舟的脸,但是可以推断霍怀舟大概用一张冰块木头脸面对霍成弘的冷嘲热讽。
一个脾气暴躁的人的攻击性话语不能够给对方造成任何的情绪变化——现在的霍怀舟表现出来的就是无动于衷的姿态,那这肯定是让人更加气愤的。果然,很快,霍成弘一把抓住霍怀舟的衣领。
唐周在这个角度看,他们离得挺近的,下一刻就要打起来的架势。
霍成弘说:“现在祁家到处在找谢郢。大家都知道,你和谢郢的关系向来不错,要不是有谢郢帮你,你也不会在霍家有一席之地。但是你要想清楚,现在谢郢的发展势头太好了。他马上就可以打破我们三家的平衡,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妄想打破这种平衡。如果有,他的下场就只有死。谢郢去死了,找不到尸体,如果你私藏了谢郢,到时候你自己出去,别拉整个霍家给你擦屁股。”
霍成弘阴狠的目光扫了唐周一眼,最后他又重新瞪视着霍怀舟。他和霍怀舟说:“你爱包养谁包养谁,但是我告诉你,不要掺三大财阀的浑水。凭你,连我都干不过,难道你还想颠覆现在的局势?做梦。”
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在霍怀舟的面皮上拍了拍,拍得很重,能够清晰地听到声响。他说:“果然什么样的母狗生什么样的狗崽子,一样的贱。你一辈子都给我擦鞋吧,像你小时候跪在我面前给我擦鞋那时候一样,你妈死了,你以为我拿捏不了你了?真搞笑。霍怀舟,不要太顽皮了,太顽皮的狗是要被杀的。”
他拍过霍怀舟脸的手在霍怀舟的肩上嫌恶地擦了擦。然后他放完这一段狠话之后,他走了。整个空间里又重新沉寂下来,这一份沉寂当然和之前的沉寂是毫不一样的。
这一份沉寂好像一根被无限拉紧的绳子,不断不断地紧绷,不断不断地僵直,像是要立即崩溃断裂,让那灰暗的情绪宛若病毒一般疯狂涌上来。他不断颤抖紧绷的紧握,仿佛要将他的血肉彻底刺破损害,让那鲜血淋漓就此流淌下来,让血腥冲淡这一切的苦痛。
这时,一只轻柔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了他身后紧握的拳头上。
他轻轻喊了一声:“霍怀舟。”
一切情绪的坚持一下子就被击溃,要从身躯之内喷涌倾泻而出。他整个人僵直许久之后,缓慢地扬起头来。唐周在他的身后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这时他被人一下子拉了手臂,唐周转头一看,是刘林。刘林对唐周说:“这个时候不要离霍先生太近。”而唐周也看见吴姨急匆匆从楼上下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霍先生,霍先生,你再坚持一会儿。”吴姨这样着急地说,将那个盒子打开,唐周这才看见里面的是注射器和药水。
吴姨的手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感觉到恐惧才会如此。刘林立即过去,他拿过吴姨手中的注射器,吴姨在将药剂打开。两个人都在低着头在干这件事,都没有发现霍怀舟逐渐靠近他们的身躯。
他那只已经出现血痕的手上拿着烟灰光,在下一秒,就会砸到刘林的脑袋上。让刘林的脑袋彻底破碎,让鲜血流淌出来,让骨血无情碾碎,让血腥冲刷一切——
“霍怀舟。”
唐周的手臂紧紧从霍怀舟的身后抱住他的身躯,唐周感觉到霍怀周极为滚烫僵硬的躯体,像是一块极具破坏意味的烧红的钢板。唐周近乎要被他的温度灼烧了。
他全身的力气都在紧绷,似乎任何一个时刻都可以让身躯里的血管崩裂。唐周拥抱住他,在他的耳后说了一句:“让自己冷静下来,霍怀舟,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做情绪的傀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唐周也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担心自己会被甩出去,因为霍怀舟的一只手已经紧紧箍住了唐周的手臂,唐周定了定神才说:“如果你控制不住,就将施暴欲望化为尽情地拥抱吧。”
破碎的声响击碎了这一份紧张与恐惧。他手中的烟灰缸从指尖掉落,混着鲜血的碎片掉落在他们脚边。他转身而来,僵直的躯体没有任何的缓解。
唐周以为这样的安抚不够,还以为他转身过来是想在唐周的脸上打一拳,唐周只能死死盯着霍怀舟幽深无神的眼睛。以此判断他的情绪,唐周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静静站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过来,唐周连闭眼的举动都做好了,结果那一只手只是扣住唐周的后脑,他的另外一只手扣住唐周的腰身。
然后,他将唐周紧紧地拥抱到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