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着任何妆面就俊丽好看的人,画上了这旦妆,更是艳丽了眉目,刻意上挑的眼也更是极具风华。身着的是珠玉光华的戏服,戴着那华丽的头冠。走动之间,便是叮当清脆的相击之声响。步履款款,身姿窈窕,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一颦一笑,绝代风华。
唱腔更是独特,也不知师承何派,那嗓音听来,却更为清绝惊艳,听入耳朵里去,就是一场极尽的享受。再与台上的身姿相互搭配,直叫人沉沦于这几近完美的表演当中。当最后一句唱词唱毕,台上的人也因“垂死”而缓缓低垂下脑袋来。身上那美丽的戏服,也似乎暗淡了颜色,见证这一戏剧的落幕。
于是就在此时,众人才蓦然惊觉,这一出戏已经演完了。顿时间台下掌声雷动,全是叫好之声。
唐周拢了拢戏服的尾摆,从地上站起来,对众人鞠躬答谢之后,便下了台去。下面依旧有人呼唤着明舒的名字,唐周却也不能再上台了。
这几场戏下来,唐周已然极为疲惫。即便是台下的观众看得不尽兴,唐周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再来一场。只怕要直接因为疲惫而跌倒在那戏台上,出尽洋相。于是这也已经是唐周要出演的最后一台戏。
他疲惫不堪,只觉身上的戏服以及穿戴在身上的其他装饰,都极为沉重。他赶忙去往后台。此时场子正热着,不少人还在忙碌。
一路上有人匆匆与唐周就擦肩,他们都亲切地与唐周说:“明舒,好生歇息。接下来交给我们就是了。”唐周笑着点了点头。进入到后台去,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这已经是今日最后的一场戏,所有人都最为看重每一日的最后一场,便都全都出动,要搞好最后的落幕。于是每次唐周的最后一场,都是排在每一日的倒数第二个。他唱的是压轴戏,整个戏院其余人唱的最后一场,是压台戏。
每一日唐周下台来,这后台当中,也就只剩下唐周一人了。
唐周一如既往地将身上沉重的衣饰卸下,也开始卸发。将头上的东西一一卸下,也将贴在肌肤上水折、大柳、贴子等全都卸下。坐在镜子面前的,便是一位只穿了白色短褂的青年。
脸上的旦妆还没卸下,头发也正有些凌乱地耷拉着。还没卸下妆面的他,脸上覆着这一层艳红的胭脂,化得上挑的眼尾更是让他显出几分不曾有过的美丽与妩媚。他正在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唐周以为是哪一位忘了东西,便熟稔地问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我听前面都响起乐声了——”唐周转头过去,却见了一个并不熟识的人。
来人身穿一袭藏青色的长袍,外罩一件深色的马褂。鼻梁之上架着一副西洋银框眼镜。长相英俊斯文,却又带着水一般的柔和之意。见了唐周,还面带笑容,极显亲切。他笑着问道:“请问,你就是明舒吧?”
唐周回答了一声:“是。”
来人并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唐周。这样的目光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唐周并未在脸上表露什么愠怒之色。只是又问他:“不知你找我——”
唐周并未将这话说完,就是等待对方能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这人非但故意忽视唐周的话语,还是用那一种并不客气的目光打量着唐周。明明长得还算斯文,怎么却干着这般尽显流氓色彩的举动。
唐周面色不改,既然他什么话都不说,唐周也没有再继续傻傻等待着。他转头过去,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唐周重新坐在镜子面前,那一位从门口缓步走进来。
唐周能够从镜子里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的身影。由于他站在唐周身后,唐周从镜子里所见到的,就是他褂子领口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的金线。还有他那线条分明的下颌,和这一刻他并未带有任何笑意的薄唇。
他大约知道唐周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他就将一只手轻轻压在唐周略微有些瘦削的肩头。
他的手掌很大,这一覆盖上来,便能够握住唐周的整个肩头。他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扳指,在日光的照耀下,这枚白玉扳指散发着莹亮温润的色泽。他用这戴着白玉扳指的拇指,隔着唐周身上这件单薄的白色短褂轻轻摩挲唐周的肩。暧昧而又轻缓。
“果然是一个妙人。怪不得人人都喜欢。”
唐周并未将那手从肩头拂去,也并未说什么话。因为在唐周见他的第一眼,唐周就知晓他是谁。
这一次的攻略目标的资料不做隐蔽,唐周自然知道他的攻略目标是哪些人。他身后的这人正是他的攻略目标之一——许敬承。
正是因为知道他是自己的攻略目标,刚才见面的第一眼,唐周就看了他的好感度。在还未见这些人之前,唐周都曾看过他们的好感度,没想到这个世界所有的攻略目标对他都是有基础好感度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最低都能够有二十五。而这许敬承和他还没见过面,好感度就高达三十九,今日一见面,许敬承的好感度直接飙升到五十三。
这极为奇异的一幕发生在唐周眼前,唐周怎么能不惊奇。只是现在攻略目标近在眼前,他自然不能表露分毫。也知晓虽然这许敬承说着一些轻佻暧昧的言语,听起来语焉不详、不怀好意,但那好感度却告知唐周,许敬承内心里是真心喜欢他。
方才好感度飙升,他心里大约不知为何情绪更为动荡,在唐周面前却还表现得这样淡定。真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定力,才没让脸上的表情失控。想到这里,唐周抬起眼来又看了许敬承一眼。
“怎么?这样看我——”
见他面上立即带了笑意,这笑容在他这斯文白净的脸上显露出来,他明明身穿的也只是套深色褂袍,却让唐周不知为何,有一种眼前是一只不断开屏的花孔雀的感觉。
唐周能够猜测到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所以这个时候,他伸手将他肩头上的手拂去。只用了一种淡然的语气与他说道:“不知这位先生,你找我何事?”
唐周脸上这神色,便表达了他不想与他多作交流的意愿。许敬承即便被拂了手,也不觉得什么,还故意握住唐周的手,用指腹轻柔地摩挲了唐周的指尖。
唐周又抬起眸来,这一次是极为明显地瞪视了许敬承一眼,随即将手从许敬承的手里抽出来。这一眼,却又因为他面上的红妆减淡了那几分威慑力,更多的是有几分嗔怪。
许敬承轻笑了一声,那摩挲过唐周指尖的手指还轻拈了几下,似乎还在感受上面,所残留的属于唐周的触感与温度。
他与唐周说道:“我叔叔要让你做填房,他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我便要过来看看你。我从来不是什么爱戏的人,却也隐约知晓你的名号。这些日子,你的名字还真是传遍整个启城啊。我之前还觉得那些真是大惊小怪,今日见了你,才知晓原来是我见识浅薄了。要知道明舒是你这样的人,我肯定更早来这戏院看你,更早和你提出要娶你。”
唐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确实没想到,这许敬承竟然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按照他方才说的,他是许文斌的侄子,那唐周即将是他婶婶。他却直接对他未来的婶婶,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
他似乎也看见唐周的目光了,却也不说些别的什么,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唐周。他站在唐周的身后,所见的就是唐周柔软的头顶。这头发刚才闷在发饰与缚带当中,此时有些被压塌了,却也依旧柔软至极。
唐周又见他站在他身后什么都不说,便打算继续自己的事情,正要伸手过去,将桌子上的梳子拿在手中,另外一只手却先伸过来,将那梳子拿过去。随后那梳子便轻轻梳理着唐周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的力道轻柔,梳齿缓慢地摩挲过唐周的头皮,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一种麻痒舒适感。
唐周还未说些什么,许敬承就说道:“早知道见了你就这么喜欢,就先向叔叔讨要你了。比起些儿女妻妾,他可是疼爱我多了。只要我与他先说,不管他到底多么喜欢你,自然会应允我的。只是我之前竟然一眼都不来看你。还嫌那些人在夸大其词、胡说八道。”
他将唐周的头发好好梳理了一番,许敬承微微弯腰下来。于是两人就能够在这镜子当中对视。唐周看着那在自己耳侧探头过来看他的许敬承,见许敬承镜片之下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他。
许敬承看看自己的“杰作”,最后夸赞了一句:“嗯,顺毛之后看起来似乎乖了一些。”
随后他又说:“嗳,我说,我那叔叔,都那把年纪了,妻妾成群不说,膝下也有不少儿女。你怎么就同意了他说要让你做填房的事情啊。一位男子做填房,对男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你竟然就同意那老头子的话。你可是真喜欢他?不能吧,他都长那副模样了,也还一大把年纪,那事恐怕也不行了。你要不考虑我吧,我还尚未娶妻,也没有任何妾室,从不与人胡闹乱玩,是妥妥的君子。若你同意,我直接娶你为妻也可,我和叔叔好生说两句,说不定他就能同意了,把你让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