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其实一开始是不知道自己生病了的。只是他发现他开始嗜睡,好像有的时候反应有点慢吞吞的,要反应好一会儿,才能够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这些其实都被唐周当成没有睡好觉的缘故。
直到某一天,唐周忽然开始呕血,这一呕,就在自家的卫生间里呕了一大滩,他的爸爸妈妈才发现唐周的不对劲,唐周也才发现好像不是没有睡好觉的原因。
去医院检查之后,关于检查结果,他们是不会告诉唐周的。但是唐周隐约能够从爸爸妈妈的神态中察觉出自己的病不太简单,也能够清晰地从各大医院辗转中明白,自己的病真的挺严重的。
其实唐周一点都不笨,他知道这件事,为了让爸爸妈妈放心,他就假装不知道,继续一副爱吃爱玩爱读书的模样。他每天吃很多的药,他也不知道那些药是什么,只是妈妈让他吃,他就吃了。
他在妈妈那温柔的眼睛里,看见晦暗的阴翳隐藏其中。唐周从来不说什么,每次都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
后来他某一次感觉到了生病的疼痛,这让他第一次在睡梦中被疼醒。他疼痛得无法安眠,想要去找爸爸妈妈,只是稍微打开了一点门缝,却发现起居室灯还在开着。
唐周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了,他们依旧还没有睡觉。唐周没有立即就出去,而是就稍微打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听着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
妈妈说:“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爸爸说:“他们都说,这种病极为罕见,他们都没见过。”
“即便我们有不小的积蓄,可是这样下来,治这种罕见病,是完全支撑不住的。”妈妈说。
妈妈说完这句话,整个空间里稍微沉默下来。让唐周的呼吸也屏紧了。他小心翼翼地继续躲藏在这里,最终听到爸爸说:“为了周周,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听爸爸妈妈说他的病罕见到没有人能治,可是其实上唐周除了那天呕血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特别严重的地方,只是有的时候还是忽然有点昏昏欲睡而已,所以唐周这段日子还是在学校上学的。
听到自己的病对于爸爸妈妈来说是一种负担,唐周的内心里其实也很难过,他这个时候的脑袋很简单,他想要帮助爸爸妈妈分担这个困难,想要赚钱。他又想起班级上的同学总是因为作业的事情头痛,还记得他们说“只要有人给我写作业,多少钱我都愿意给”这样的话。
于是唐周就偷偷背着爸爸妈妈去给同学们写作业。他能够将每个人的字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他发现,他现在的反应好像越来越迟钝,让他每次做一件事,都要花上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才能做完。
他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帮别人写作业这件事上,他确实在这段时间赚了很多钱,但是他在这种极度强度的疲劳当中直接晕倒了。
于是就这样,大家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唐周会帮别人写作业,也都知道唐周在生了一种很罕见甚至无法治疗的病。
唐周再一次醒来,他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他也知道很多人都帮助了他,为了给他治病做了很多事情。唐周的反应已经迟钝到,听到妈妈和自己讲这件事的时候,要等好一会儿,才明白妈妈说的是什么。
妈妈知道唐周很长时间都无法理解他们说的是什么,终于泣不成声。唐周看见妈妈哭了,想要抬起手来抚摸妈妈的脸。但他发现,他无法抬起自己的手来,眼皮也沉重得再也无法睁开。
唐周在这纯白的病房当中,再一次陷入沉睡。这一躺——唐周不太记得是多少年,好像他们都不太想让唐周知道他生病生了多少年,只是在不断地告诉唐周他能够被治好。
所以唐周也不知道他到底躺了多少年,唯一知道的是,他的身体停止在了十七岁的时候。不过他认为,他肯定不止十七岁,可是他又无法准确说出他到底多少岁。然后唐周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当唐周能够接触电子设备的时候,孟袁给唐周带来了游戏机。能够看得出来,这个游戏机比之前唐周记忆里的游戏手环更为先进。看来在这段时间里,科技一直在发展。
“这里面有好多的游戏,都是我喜欢玩的。你可以玩很长一段时间的。只要你没有事情可以做的时候,你就可以玩。我知道你对竞技类游戏不感兴趣,所以给你找的都是文字冒险类游戏,你可以看很多很多的故事和解密。”
唐周这个时候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最起码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不会显得那么迟钝。
之前迟钝的时候,他感觉他已经无法跟上他们的思维,也无法与他们对话,已经让唐周形成了不轻易说话,一旦说话就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柔软的性格。现在听到孟袁和他说这些,他也只是轻柔地笑起来。
孟袁继续说:“反正你可以玩很长时间的,你要是卡关了,你就记下来,你先玩别的游戏。我再来找你的时候,你告诉我,我就偷偷告诉你。”
唐周点了点头,和孟袁说:“好。谢谢你。”
孟袁说:“哎你,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唐周有些想不起以前了。长时间被病痛折磨,让他丧失了很多力气与精神,也让他原先的性格变得沉默与柔软,无论是面对谁,都只会微笑,或者轻声回答别人的话。
很多人都在因此对唐周而担心。
唐周努力去汲取外界的知识,努力让自己去思考,努力让自己跟上时代的步伐,唐周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但好像身体机能在不断地下降。他觉得他一定会死的。
他也觉得,他一直在麻烦所有人,只要他不生这样的病,大家就不会那么辛苦。这种消极的情绪一直持续,一直持续,已经压抑得唐周比之前更为沉默一些。
直到他能够使用互联网的电子设备,看到了那一则广告——这就是唐周生命的另外一个转折点。
唐周痊愈了。
这是医生告诉唐周的。
唐周在游戏世界里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这个。他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和游戏里的时间流速是怎么样的。但是好像,他已经完成了那一场手术,也真的被那未知的人承包了所有的费用,让他顺顺利利地进行了手术。
等他醒来之后,就告诉了他,他的病已经好了。只要在医院里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这简直宛如梦幻一样,让唐周怀疑,他根本就没有从游戏世界里出来,而又只是一场被编造出来的最适合唐周,也是最能让唐周不愿意醒来的梦。
唐周时常仰望着天空,去呼唤系统的名字。但是也就是这样,唐周再也没有得到过回应。唐周也刻意留意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在判定有没有【他】的存在。
那个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他】,已经深深烙印在唐周的心脏深处,也在这时间流逝当中蔓延起来了对他的思念。
思念。
这真的是一个原先于唐周来说很遥远的词,这种与爱情相通的思念,彻底被唐周感受到了。正是由于在那游戏世界里经历了那么多,才让唐周原先有些迟钝柔软的性格,好像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洗涤与净化,将他又冲洗洗刷出最本源的他出来。
或许很多人都在担心唐周的心理状态不好,但是唐周知道,其实他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的身体停止在了十七岁的时候,现在痊愈之后虽然开始生长,但到底他还是这副十七岁的模样。
只是他根本不是十七岁,他的心理年龄,已经足够成熟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岁。
唐周完全出院了,这是他时隔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出现在这里。这里和以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真正地看到现在的时间,唐周才知道原来他病了九年,其实现在的他应该是二十三岁了。
知道这件事的第一件事,唐周是觉得爸爸妈妈很辛苦,于是给了他们深深的拥抱。从此之后,属于他的,健康而又平淡的人生,又重新开始延续了。
只是有的时候,唐周依旧会想起那个他想念的人来。这或许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因为那或许只是游戏里的一抹数据而已,他竟然真的对那一组数据动了真感情。
曾经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沦陷,要让自己保持清醒,担心的就是自己无法从这情感里挣脱出来,给自己平添烦恼和悲伤。但好像,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后,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有的时候忙起来,也就没有时间去思念他,也没有时间去回忆游戏世界里与他的各种经历。
因为唐周打算重新上学,重新参加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