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刚进入万花楼不久，便被龟公带着去见了曼珠。龟公是个很年轻的少年，约莫才十三四岁左右，整日都是笑脸盈盈的。唐周记得他的名字，他叫阿安。

此刻他带着唐周上楼，他笑得极为开心。他说道：“昨日有一位京里的贵客花了重金买下了曼珠姐姐的初夜，曼珠姐姐长得如此好看，肯定得了那贵人的喜欢。不知道能否将曼珠姐姐带出这里，给曼珠姐姐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

他说着又转头过来对唐周说道：“你昨日怎悄无声息便走了，大姐姐还想给你一些银钱呢。你且跟我来，曼珠姐姐说，若你来了，就赶紧将你带过去。要不然，你要被那些姐姐们抢了去，要见你一面都难。”

此时夜色正好，已然有了不少客人出现在这楼中。唐周与阿安穿梭于这些人中，拨开那垂下来的红色纬帐，向靠近角落的那间屋子过去了。

阿安是个多话的孩子，带唐周来的这一路，又说了一句：“曼珠姐姐歇息了一整天，才稍微养好了一些精神。现在应该休息得好了。”说着，他轻轻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曼珠姐姐，你要找的人，我带来啦。”

里面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进来吧。”阿安才推门而入。

屋内燃着清新淡雅的熏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唐周看向里面去，看见昨日所见的那榻上，此时也正躺着人。

昨日的曼珠身穿一袭绯红纱裙，今日只着了淡雅素衣，不施任何粉黛，却也不失任何光彩。不过与昨日相比，今日确实是看起来精神不好了些许。

唐周跟着阿安进去，阿安笑着和曼珠请安，又关切地询问了曼珠的身体状况。曼珠都一一回答了，随后曼珠在阿安的手掌心里放了几粒糖莲子。

阿安走后，就只剩下唐周与曼珠在这屋内。曼珠转眸看着唐周，她轻声笑着说：“站在那里发呆做什么？你来到我跟前来。”

唐周这才点点头到曼珠的跟前去。

因为曼珠躺在榻上，唐周觉得这样俯视着她到底有些不礼貌，更像是轻蔑无礼，所以下意识就坐在榻边的脚阶之上。他一坐下，系统就从唐周的怀里跳出来，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就卧下等待着唐周。

系统一走，唐周的怀里空荡荡的，他不太习惯。便双手都放在自己的膝上，这样一来，他这样的坐姿真是乖巧可爱。

曼珠忍俊不禁说道：“我又不会吃你，你为何如此拘谨？”她也似乎不是想要唐周的答案，说完这话，伸手去自己的身后拿了一样东西。

她将那匣子递来给唐周，她说道：“你看看，你可喜欢？”

唐周惊诧，见这外面的匣子雕花刻纹就不一般，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平凡物件。知道曼珠这是要送给自己，想要立即推拒，而曼珠似乎是知道唐周要说什么似的，先又立即说：“你先看看，别说什么酸溜溜的话。”她这样一说，唐周也不说些什么了。

他便伸手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接过来。唐周将那匣子打开之后，见里面陈列的是一套完整的画具。其中笔墨纸砚皆不是凡品，和唐周桌案上那些比起来，那些东西似乎就是一些干柴枯草，不值一提了。

唐周又要说些什么，曼珠直接伸手过来。她那纤长的手指抵在唐周柔软的嘴唇上，曼珠说道：“这可不是我大花手笔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我知道你擅画，就想着给你弄一套便好。”

唐周呆愣愣地瞧着眼前的曼珠。曼珠将手指收回去，她收回去时，手指在唐周没见到位置轻轻摩挲了一下。似乎这样还能感受他唇瓣的余温与柔软似的。

曼珠依旧笑着，她对唐周说：“昨夜那客人倒是真喜欢我，给了我不少赏钱不说，还说我身上的花当真好看。又说若不是他家里娶了十四个小妾，他还真想把我也娶回去。他感叹万分，摸着我的脸留恋不已。

“他又说他要即刻回京，不能够继续待在此地了，觉得我长得真真好看，对此依依不舍。我便告诉他，将我的样貌画下来，他将那画卷带回京里可日日看着。他一听，大觉欣喜，觉得是好主意。我与他说我这里有一画工，极为擅画，若是能有一副好的画具，更能将我的样貌栩栩如生地烙印在那画纸上。”

唐周听曼珠这样一说，倒是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将匣子重新盖上，脸上也不见刚才那惊喜喜欢的神色。甚至他还稍微皱起眉来。

曼珠见他这样的神态，略微愣神，伸手过去，轻抚了一下唐周皱起的眉心。曼珠柔声说道：“怎的突然不高兴了，你不喜欢吗？”

唐周将那匣子阖起来之后，轻轻放在榻上，用手推了推。唐周说道：“这样珍贵的东西，却是曼珠姐姐自己辛苦换来的。我怎么能这样伸手就拿姐姐这般辛苦换来的东西？况且在那时，姐姐应当多为自己争取一些好东西才是。”

曼珠怔愣一下，听完他的话，说道：“那你就是不要了？”

“不要。姐姐拿去还给那客人，你说你不要这个，要些别的。那客人肯定会予你一些别的。”

“你不要，我就扔了去。”

她说着，将手覆盖在匣子上。唐周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她那轻柔柔的手覆盖在唐周的手指上，却没引起唐周的注意，因为他只注意着曼珠这句话了。当即唐周呆愣住了。唐周说：“姐姐——”

“你不要，我就扔了。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喜欢画画的人，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是落灰。我就拿去扔了。你说让我去客人那里退了，哪有送出去还退回去的道理。只怕那客人还觉得我不识趣。你说你不该空手拿，你帮我画了那曼珠沙华，不久之后，你也要为我画一幅画，怎么的，你不愿意为我画一幅？

“你说我应该讨要一些我自己喜欢的，我喜欢给你带东西来，别的东西那客人都赏我了。我想着你，就给你要来一套好东西。你不喜欢，我就扔了就是。还是，你是因为这东西是因为我这身子换来的，你觉得脏手，不想要？”

听曼珠这样说，唐周急得红了脸。他连忙说：“不，不是，不是，曼珠姐姐，我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一旦他着急起来，或者是心绪纷乱时，他说话就难以连成一句完整的话。慌忙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急得整张脸都如此通红。

唐周正急着要解释，结果听到曼珠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如此开怀，也笑得如此畅快。第一次见她这样笑的模样，唐周连解释都忘了，直愣愣地看着曼珠。

曼珠的笑声宛若银铃一般清脆动听，她笑着，伸手过来整理了一下唐周凌乱的鬓发，曼珠笑着说道：“逗你一下，就将你逗得不知所措了。你真是可爱。”

原来曼珠只是逗他的。害得他当了真，吓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唐周垂下眼睫来，更有些无措地不知如何面对曼珠。

唐周隐约觉得，曼珠与他的互动似乎亲密了一些，与他所学到的不太一样。但是去看曼珠，却见她神态如常，似乎这样的举动根本没什么不对。

唐周一时间弄不明白，这样的接触到底是人类之间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唐周怔然地想着这件事，下颌处被她那指间轻轻一抬，让他抬起头来去看曼珠美丽的眉眼。曼珠问他：“怎么又在发呆？那这套画具到底你要不要？”

之前曼珠都那样说了，唐周只能说：“要。要的。”

曼珠笑着说：“你可要记得，姐姐送你东西，都是因为我疼爱你。”

唐周愣了愣，傻呆呆地说：“疼爱我？”他懵懂的样子，好像不太理解这个词语所包含的意思。

曼珠更笑得开心，在唐周的鼻尖上亲昵地刮了一下，说了一声：“小呆瓜。”说着曼珠直起身来，她去将收在另外一处的炕桌拿过来，放在榻上。曼珠与唐周说：“你上来，给我作画，不久之后要给那客人交差呢。”

听她的意思，好像要唐周直接上榻去。这样一男一女共坐一榻，在这个时代是否允许？唐周正想着这件事，想要向系统求助，却见系统一旦来到这温暖的里间，在那卧着却又睡着了。

曼珠似乎知道唐周求助的目光看向那只猫儿，曼珠说：“我向来喜欢不拘小节，在此处只有我们两人，你可不要有什么别的顾虑。你上来吧，难不成你要去那边画我？你坐那么远，你可看得清楚我？你在这里，才更能看清我。”

她这样说着，就将那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将那笔墨纸砚都铺开，还给唐周展开了画纸。听曼珠这样一说，唐周也不知道到底她说得对不对，但确实听起来有些道理。

于是就真坐在这榻上准备给曼珠画像了。

唐周正开始磨墨，他盯着那墨条一时之间没注意，却忽然感觉自己腿上一重，低头一看，曼珠已然枕在了他的腿上。曼珠用她那依旧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曼珠说道：“我实在累得很，坐不住，这榻这样小，也只能这样躺一会儿了。这样看我，是不是将我的五官看得更清晰了？”

似乎觉得唐周又要说什么煞风景的话，曼珠哼了一声说：“可不要说那些讨厌的话。我现在懒得理你，你画你的就是，我就躺一会儿。画好了叫我起来。”

她这样说着，伸手去勾唐周腰间的荷包。那纤细的手指勾着荷包的挂绳，一圈圈缠绕在指上。她带着晶莹笑意的眼睛看着唐周，她轻轻说了一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