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这两件颜色极为艳丽的睡裙,唐周心想还不如刚才那件白的。只是那件已然脏了,不能再穿回去了。大约是唐周的视线明显,那边苦恼非常的坎伯兰转头过来。见唐周探了一个小脑袋在那门缝里,煞为可爱。顿时,坎伯兰就朝那边过来,与唐周说:“怎么了?”
唐周如实告诉他:“没有衣服穿。”
听到唐周这样说,坎伯兰举起自己手中的两条睡裙来。唐周见此,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他若穿起这个来,会是什么场面。唐周就和他说:“你的衬衫也可以。”
坎伯兰愣愣地盯了唐周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理解了唐周的意思,才又“哦哦”地转身过去。见他去翻找自己的衣服箱子,就知晓他是听懂了唐周的话。然后给唐周找来的,就是一件属于坎伯兰自己洗干净的衬衫。
身为一个西方人的坎伯兰很高,这衬衫穿在唐周的身上也能够完全盖住了大腿。不过,唐周刚把衬衫捞过来挂在自己的手上,发现自己却是穿不起来的。他忽然就明白,之前邬桐没有在身上给他穿衣服的原因。
因为肩上有伤,确实不好穿,最多也只能披着,抑或者露着一边的肩膀。可唐周现在一只手残疾,这半天都弄不好。他接过这衬衫之后,也确实没手关门,这条门缝便一直开着。
透过这条缝隙,看见里面的唐周在那笨拙地穿衣服。唐周浑身赤/裸,身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水珠,覆于他的身躯之上。只怕这样折腾半天,会觉得冷了。
看了一会儿,坎伯兰微微将门推开。唐周抬起头来时,坎伯兰解释道:“我帮你。要不然,又发烧。”搞了半点只穿进一只袖子的唐周,在坎伯兰的帮助下,成功将这个袖子完全穿进去了。另外一只手臂抬不起来,也只能将扣子扣起,搞一个“斜肩礼服”款式。
不过这要扣起扣子,只能坎伯兰来。
衣服太长,坎伯兰要从下面扣起,自然就会瞧见唐周的隐秘之处——唐周还是有点害羞。即便知道他们是数据,且都是同一数据源,甚至还有可能他们已经有了之前的记忆,可是这样被看着,还是有些害羞。
唐周害羞,见低着头的坎伯兰更害羞。坎伯兰是西方人,皮肤偏白一些,一旦有什么羞赧,就全部都反应在坎伯兰的脖颈和耳朵上了。唐周这个角度瞧着他,只觉坎伯兰的耳朵像是要熟透了。
也不知怎么的,坎伯兰这么笨,下面那几颗扣子,扣了好半晌才扣好。这才慢悠悠地继续往上扣,扣到了唐周的胸膛处。于是又是这般,视线不得不住在这白玉般肌肤上的另外颜色看过去了。唐周也知晓这无可避免,自己有些羞赧的同时,见坎伯兰直接羞得抬不起头来,真是让唐周觉得分外有趣。也不觉羞了。
好容易将帮唐周穿好了,唐周穿着坎伯兰的衬衫,只能这样宛若唱戏般地甩着这长长的袖子。唐周正想要自己走出去,又想起自己没穿鞋。正盯着自己的脚背,坎伯兰就意识到唐周在顾虑什么,直接将唐周抱起来,又重新带到床上坐着。
让唐周躺上去之前,还帮唐周擦了擦脚。坎伯兰抬起头来看他时,唐周看见坎伯兰这明亮炽热的眼睛,完全倒映着唐周的身影。他又再一次坐在这里,仰着头看着唐周。
唐周惊叹于他的眼睛怎么会如此美丽,这样碧绿色,极为剔透澄亮,宝石一般璀璨,又全心全意全装盛的都是他。唐周忽然想起邬桐来,就问他:“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坎伯兰解释说:“一个男性。说要救你。我听到明舒。就知道是你。”
“那么他呢?”
好像听唐周再一次提起邬桐,坎伯兰有点不太高兴了。但也只是皱了皱眉,他只是说:“不知道。”其余的,他也就不说了。唐周还没说些什么,又听坎伯兰说道:“许家。没了。你不是他家的人。是不是我就可以追求你?”
唐周没想到坎伯兰这么快就表明了心意,稍微有些怔神。又见坎伯兰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笨拙地继续讲着华语,一字一句地说:“这里不安全。我要带你离开启城。如果可以,我想带你回我的,国家。只是——”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却没有隐瞒,“家里有点矛盾。不能回去。我就想,带你去京海。那里还算安全的。”
唐周这个时候,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了。
如果待在启城,自然是难以生存。战争即将在这里开始,许多人都开始逃难而去。不过唐周心心念念着梁暮云,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些梁暮云的线索,因为空袭,又断了。恐怕当初的唱片,还在邬桐的手中。要将唱片拿回来,也只能见邬桐。只是不知怎么的,坎伯兰不太愿意提起他。
唐周也就别无他法。唐周没有办法,他需要思考一会儿,也没有回答坎伯兰的话。坎伯兰那原本凝望他的眼眸中满含期待,在唐周的沉默中缓慢黯淡下来。
他看起来很难过,肩膀也耷拉下去了。他低着头看着握着唐周的手,也不再说什么,垂头丧气地坐在唐周的跟前。唐周见他这么难过,就和他说:“我只是需要想一想。”
“嗯。”坎伯兰听到唐周这话,也不过是这样回答了一句。好像是认为唐周不过是随意回答他,以此话推脱拒绝而已。
随后唐周被坎伯兰照顾着,重新在床上躺下。唐周躺下后,先是闭眼假寐。他打算去找系统商量,这次唐周呼唤系统,喊出来之后,出现的还是那一道听起来有些冷淡的声音:【怎么了。】
唐周不太喜欢和这个系统商量,觉得冷淡得很不好相处。但也只有这个系统在,就只能先问它:【原来的系统呢?】
【回总部了。】
唐周回答了一声:【哦。】这样愣愣地回答了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系统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
唐周想了想,这个系统也是系统,只是稍微不一样而已,应该能够帮助他。所以他就把自己的苦恼告诉了系统。系统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去帮你查一下。】
然后系统就消失了。系统一消失,唐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要干什么。就先脱离了这个交流的虚无世界。唐周睁开眼睛来,看见坎伯兰还坐在他的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唐周见他还守着自己,就与他说:“我已经好了很多,不用这样守着我。如果你累,就休息一下吧。”
他盯着唐周瞧着,摇了摇头说:“不累。”
可是方才唐周明明见他累得在他床沿睡着了。唐周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叹了一口气。坎伯兰忽然用可怜的神色看着,唐周还有点不解其意,就听坎伯兰问他:“会觉得。我很烦吗?”
唐周和他说:“不会。”
坎伯兰的神色才看起来高兴一点。他重新笑起来,他和唐周说:“我守着你。现在,危险。”要说哪里危险,他贫乏的用词却又不能完全说清楚了。唐周躺着,坎伯兰撑着下颌看着唐周。大概是唐周毫无困意,他献宝似的和唐周说道:“我会。歌剧。”
唐周有些惊讶,问他:“歌剧?”
坎伯兰点了点头,然后他说:“我之前,学过。我唱给你听。”
他开始唱了。
唐周还真没想到坎伯兰会唱歌剧。坎伯兰唱歌剧还有模有样的,用的是西方唱歌曲的独特唱腔。他所唱的是动听的男中音,像是乐器演奏一般流泻出来。他唱的不知是什么语言,这个语言唐周倒是没有学过。就半点都听不懂了。却又清晰感知到超越语言的音乐之美,从那律动与韵律当中传递而来。
唐周听着,有些出神了。他听着听着,觉得这曲调有些熟悉,隐隐听来,有点像《叹琴兰》。忽然想起来,这一首戏曲是从国外歌剧传过来之后,改编而成的。讲述的是一对痴情儿女摆脱世俗禁锢,最终在一起的故事。
唐周仔细听着,知道坎伯兰这是唱到哪里了。唱的正是两人于桥上一见钟情的那里。唐周听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这里刚巧是女方的唱词,唐周便开了嗓,接着唱了下去。
唐周的唱腔清美动听,在这寂静的间隙穿插进来,宛若剔透的水晶一般泠泠落下。坎伯兰惊喜地看着唐周,侧耳倾听唐周的戏腔。在唐周停歇的间隙中,他又唱了两句。唐周记得这里,就是男女合唱了。
他瞧着坎伯兰,眉眼微微一弯,正如唱词当中那含情脉脉的女子一般,眉眼含情、眸若秋水。于是一道西方唱腔的男中音与一道东方戏腔的青衣戏,就这样和谐而又美妙地融合在一起。月光悄然流泻进来,与这奇妙而又动听的歌曲当中形成柔美的随演,却也见证了这神奇却又和谐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