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多提起沈宝寅,丰姗带着最后期盼,咬牙道:“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真的打定主意不改?”
丰霆的语气不容拒绝:“是。”
“好,看我教出的好儿子。”丰姗眼睛发红,深呼吸几口气,到底是退了一步,“你不是要看母慈子孝,要全家太平,妈妈听你的。你说他能力非凡,好,那就让他到东楼来,我亲自安排他做事。”
“妈,你们合不来,何必让彼此都不痛快。留在我那里,至少我管得住他。”
丰姗冷笑一声:“你管得住他?”
丰霆不置可否,抬起手腕看表:“时间不早,我要走了。”
“阿霆,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丰霆讲:“他是我弟弟。”
丰姗突然无言,当年,确实是她讲要两个人做亲兄弟。她没当真,丰霆却是实实在在记在心里。
可是,丰霆确实只是把沈宝寅当作兄弟么?
想起沈宝寅那张欺男惑女的妖冶面孔,她的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慢慢地说:“你年纪不小,是时候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你有没有瞒着妈咪和女仔拍拖?有也没关系,带来我看看,没有的话妈妈也好去请交好的太太们给你介绍。”
丰霆停顿片刻,说:“妈,你看着办吧。”
瞧他表情自如,没有抗拒和女孩子接触的意思,丰姗当即怀疑是自己最近太风声鹤唳,否则怎会只是听到沈宝寅名字便忍不住疑神疑鬼。
真是的,她的儿子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哪里像那种会对男人产生怪念头的人?不动声色的,她在丰霆身后松了口气。
“我真的得走了。”丰霆再次看表,询问丰姗是否要和他一起离开。
丰姗说她会自己走,丰霆点了点头,没强求。走前他在遗像前上三柱香,点燃前问丰姗是否要一同祭拜,丰姗看都不看他。
“早死鬼!留下你这么个不孝子给我,我恨死他,管他在下头死活!”
丰霆也不勉强,他已半月未来,神龛上却洁净如新,想来是丰姗刚才仔细打扫过。
离开油麻地别墅很远,丰霆才松了口气,现在他几乎排除他母亲嫌疑,那就只剩下他舅舅。
其实从那天拿到沈宝寅给他的纸条起,他便早已开始着手调查五年前事情。
事情虽然并不久远,但证据罕少,证人又已被沈宝寅那个做帮派龙头的朋友处理过,要想查清查何容易。直到今日早晨,他才接到电话,说他要的东西已经寄出,很快将会抵达他的办公室。
他还没等到,丰姗的电话先到了。
因此丰霆确实急着回公司,却并不是为了开会。
同办公桌上密封牛皮文件袋安静对视超过五分钟,丰霆才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打开封口。
厚厚一叠,是沈宝寅中学时所有经历,包括入学记录,每月的考试成绩单,旷课记录,以及他舅舅同他妈妈同一时间的行踪,银行流水,以及通信记录。
他花了半个钟头把所有东西翻阅一遍,看完以后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捏着银行流水文件边缘的手指也因过度用力渐渐发白。
居然真的是丰朝宗。
丰霆的脑袋几乎让怒火冲垮,他猛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在实木办公桌上重重一拍,恨不得立刻就把他那个害人害己的舅舅绑来向沈宝寅谢罪。
有那么一刻,丰霆是真的动了杀心,一个在他和妈妈困难时候不见人影,发达了兴风作浪的舅舅,没了就没了,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掌心发痛,反而清醒过来。
不行,不能打草惊蛇。
丰朝宗也不能死得这么快。
他妈妈很看重这个哥哥,除了他,丰朝宗是他妈唯一亲人,丰朝宗绝不能突然死亡,他妈妈会追究到底。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他可以翻找出丰朝宗的秘密,他妈只要愿意,当然也可以查到他做过的手脚。
他当然没有丰朝宗那么蠢留下把柄,但抹去这些痕迹需要时间,他要给自己留出善后空间。
深呼吸几口气,丰霆双手撑着额头快速思考,他的眼圈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却出奇冷静。
无论最终怎么处置丰朝宗,首先,得要把丰朝宗从香港弄走,离沈宝寅越远越好。
沈宝寅十几岁时丰朝宗就做得出买凶伤人的事情,如今沈宝寅同他妈势如水火,沈宝寅倒是胆肥,敢放任一条毒蛇在身边,可是谁敢保证会不会历史重演!
几乎不能等待,丰霆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一辆越野车低调驶入了申港地下车库,两个西装革履外籍大汉经由货梯,由丰霆引领,进入办公室大门。
接着,丰霆拨通丰朝宗电话,语气寻常,请丰朝宗来到他办公室。
丰朝宗反抗得很剧烈,直到四肢被绑住,嘴里塞了毛巾,还在地上挣扎着蠕动,眼神不可置信地望着丰霆。
他的外甥,高大身躯坐在距离他四五米远宽大办公桌后,看不清表情,两道目光似有若无落在他身上,冰冷的打量,明明念书出来温文尔雅的高材生,被他盯住,丰朝宗身上居然不寒而栗。
丰霆什么也没说,让身旁那个高大保镖把一张五年前的取款信息单拍到了他面前,丰朝宗的脸色立即灰败下来。
他无法说话,一味摇头,目光惊恐望着桌子后方平静得接近诡异的外甥。
丰霆望见他口水直流模样,面无表情抬手轻轻一勾手掌,旁边壮汉立即伸手拿下丰朝宗口中毛巾。
丰朝宗立刻大哭,喊道:“阿霆,阿霆,我不是故意啊,你要救救舅舅。”
连狡辩都没有,恐怕心虚了多年。
丰霆眼里上过一层冷硬的杀意,开口,语气却沉痛不已:“舅舅,我要是想你死,你还会在这里?”
“阿霆,我就知道你心疼舅舅!”
“倒是想不到你拿刀都费劲,居然可以做出买凶杀人行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沈宝寅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丰朝宗痛哭流涕:“我不想任何人死啊,我只是想让沈宝寅得到教训。你弟弟死的好惨,肚子里还没成型就没了,沈宝寅跟他小姨冷漠的面目你难道没看到,他小姨最可恨,竟然还得意洋洋拿了笔钱就拍拍屁股离开。沈宝寅恨死你妈妈,他越长大越受看重,你妈妈在沈家越难过,你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哦,那是我误会了舅舅一片好心。”
“不要这么说,我们一家人,一荣俱荣嘛。”扭了扭身体,丰朝宗艰难抬起头望向丰霆,讨好笑道:“阿霆,你先给舅舅解开,我的手要断了。”
丰霆漫不经心:“舅舅,你太鲁莽,我怕你冲动坏事才把你绑起来,你冷静一点不要挣扎自然不会痛。”
丰朝宗目光躲闪,心虚不已:“阿霆,你怎么会有这些,谁告诉你?”
他想到沈宝寅寅似笑非笑面目,但很快在心里否决,沈宝寅要报复他不会等到今天。
丰霆说:“舅舅,你在拉斯维加斯欠下大笔赌债,电话打到我这里来催债,我当然要关心你每天生活。”
丰朝宗又是脸色一白:“我没欠多少的,阿霆,戒烟都要慢慢戒,这月十根,下月变五根,半年变一根,何况戒赌,你放心!舅舅还得起。”
“钱当然可以还,人命呢?”
丰朝宗汗如雨下:“什么人命……”
丰霆微笑,嘴唇翕动时露出的一线白牙有着森冷气息:“舅舅,你想要我帮你,要诚实。”
丰朝宗瞟了眼丰霆面前一叠厚厚资料,认命般闭了闭眼。
“我说,阿霆,只要你愿意帮舅舅,舅舅什么都说……”
丰朝宗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给沈宝寅吃点苦头。
谁知道黑社会拿着照片都认不清人!还使用那样下作的办法。幸好那些手段不是用到沈宝寅身上,否则沈振东怎可能饶过他!
那个学生哥的死纯属意外,他知道以后也吓得魂不附体,但人已经死了有什么办法,开弓哪来回头箭,已经为了沈宝寅误杀一个人,不如做到头!
他又追加一笔钱,务必整垮沈宝寅,十几岁不懂事乖乖男仔,哪里那么难搞定!多打几顿,要么诱惑他去嫖去赌去食白粉啦,他经历过的,都好容易摧残一个人身体和精神。
谁知道他找来那几个黑社会在那以后竟然从此失去消息,而沈宝寅依旧平安无事。
因为此事,他还去澳门躲了一个月。害怕是沈宝寅令他们消失,下一步就是回过头告他一状,沈振东不可能忍受儿子遭受这种迫害,一定会报复他。
忐忑不安好几天,几乎夜不能寐,却没有等到沈振东追责。他这才放下心,笃定了沈宝寅对背后真相一无所知,傻乎乎,并不知道自己同死亡擦肩而过。
松了口气,他终于有空仔细回头去想,然后懊恼地几乎咬碎牙,黑社会哪会讲诚信!手里有条人命,怎会再为他办事,会答应二次下手,当然是再卷他一笔钱离开香港避风头!
折腾一圈,沈宝寅毫发无损,他气不过,又想了其他几个办法,这次亲自指导,果然,威逼无用,利诱倒起效,十五岁学生哥,从未碰过女人胸脯,摸一次就想第二次,果然再无念书走正路心思。
他终于替阿妹把这株阻碍她立足沈家的独苗折断在手中。
此事他做得很干净,是他最得意杰作,阿妹见到沈宝寅不务正业,心情肉眼可见舒畅起来,对他大方许多,从此他更加心安理得索取阿妹手里财产。
整件事,他未曾透露过给阿妹,女人胆小,说多反而坏事。
他是做错事,但他做这一切全是为了丰家,他实在想不到丰霆惩罚他的理由,于是全盘倒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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