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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我爱你亦是那么多(7)

善男信童 康塞日记 4586 2024-09-06 10:33:12

陆蚕发现,沈宝寅最近有十分的不对劲。

光是在开会的时候走神到被秘书三番两次提醒才知道要发言,本周内就已经发生了不下三次。

最古怪的是这个礼拜三,他循例去找董事长述职,由于刚谈成一笔不错的生意,太过忘形了,于是没有敲门,直接就推开沈宝寅办公室的门,谁料到居然撞破沈宝寅呆呆地坐在那张老板椅里面无表情地流眼泪。

当时他几乎吓得目瞪口呆,正要猫着腰关上门转身离开假装自己从没来过,沈宝寅转过头来,突然发现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抬手迅速地擦干眼泪,颐指气使地叫他过去,公事公办地问他来干什么。

他神游天外地回答了几句,沈宝寅又问起别的,虽然声音有些喑哑,可是思维极其缜密,全然不像刚才那个脆弱到在工作期间失控落泪的男人。

他忍不住地看向沈宝寅的眼睛,眼眶依旧是通红的,可神色那样自如,就好像他刚才确实是眼花了。

这样的神情,他只在失恋的男女脸上看到过,可沈宝寅,这个可以把全世界男女耍得团团转的狡猾男人也会有为情所伤的一天?难道真如大家所讲,沈宝寅确实是被沈太太死死吃定了?

这简直像天方夜谭。

可它确实发生了。

一开始的惊奇过后,莫名其妙的愤怒涌上了陆蚕的心头。

虽然沈宝寅这个人性格格外地跋扈,人品嚣张,像个剧烈燃烧的火球,有时候甚至会灼伤刺痛一些人,可你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风采过人魅力无边的漂亮青年,你即使无法彻底爱上他,也绝对做不到厌恶他。

舍得令这样一个男人受伤,沈宝寅的这个太太,简直是全天下最绝情的人。即使陆蚕并不是沈宝寅的追求者,可他依旧为沈宝寅感到了无比的痛心。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安慰沈宝寅:“唉,孕中的女人都是这样喜怒无常啦。”

可是还没开口,沈宝寅抬起了头,严格而无情地把文件夹差点拍到他的脸上:“我的钱难道是大风吹来的?拿一坨这样的大便就可以骗走?”

他立刻就被气了个倒仰,恨恨离开时,心里忍不住懊悔,他怎么会又被沈宝寅柔弱无害的外表欺骗?

沈宝寅这样一个浑身带刺的人,常常都有一颗钢铁心脏,不够坚强,怎么走得到今天,哪里轮得到他来心疼。

下班时间一到,整栋大楼活跃了起来,陆陆续续的职员,像花鸟市场里五彩缤纷的斗鱼,从每个楼道慢游而出,汇成一条一条的彩色人流,涌向家的方向。

沈宝寅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帽盖回钢笔,慢吞吞地,将乳白色的羊绒大衣穿好,戴上黑色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下了楼。

司机是个熟面孔,阿庆。当初沈宝寅跟丰霆在海里没有凭依地飘着,若不是遇见阿庆,下场如何还未可知。发自内心的,他们十足地感谢阿庆。

沈宝寅这个人,感谢人是很有一些诚意的,其实丰霆已经以他们两个人的名义给了阿庆一笔不小的金钱,可是他觉得还不太够,总想着再给安排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

阿庆从前在申港做的都是些卖力气的搬运工作,不仅给申港卖力,其他地方有要工人的,他都去干。这样一个勤快朴实的青年,沈宝寅是很欣赏的,可坏也坏在阿庆没有什么文化,令他想提拔都无处下手。他倒是想让阿庆去读些书,好参与一些需要门槛的工作,可阿庆死活不肯去。

沈宝寅也不可能逼着他去学习,只好作罢。幸而阿庆驾驶技术十分稳当熟练,沈宝寅便把他招来做自己的司机,薪水比起一般的白领还要高。

阿庆自然很高兴,原本是沈宝寅向他表示感谢,他倒是把谢谢讲个不停。

见到沈宝寅的身影从写字楼中走出,阿庆谦恭一笑,弯腰急忙替他打开了后门。沈宝寅钻进后座,坐稳以后,车辆发动了,出了中环,驶入海底隧道,向着油麻地靠近。

尽管每天都要走这条路,可他内心还是惴惴不安,怕那个人依旧不肯见他,又怕他愿意见他,却还是冷眼相待,用各种抗拒的话来令他伤心。

从丰霆同他提分手,至今已经半月余。

不欢而散的第二天,他还抱着期望,丰霆昨日只是在气头上,他只是嫉妒得发了狂。只要自己今夜里去哄一哄,两个人平心静气地聊一聊,丰霆一定可以回心转意。

可是他鼓起勇气,再去到薄扶林道的时候,人去楼空,丰霆的东西,果然全部搬走了。那样的迅速,他甚至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那个晚上,他简直疯了一样,打丰霆的电话,去他的公司找他,甚至跑到浅水湾,也不给个解释,气焰嚣张地要求佣人开门。

沈振东去世后,沈家的佣人就换了一批,那个黑皮肤的女佣为难地站在门口,告诉他丰姗不在家,还在梵蒂冈,家里不可以让外人进来。

沈宝寅哪里等得到明天,对方越阻拦,他越觉得有鬼,一个激动,直接将对方推到了一边,放下话:“整栋房子都是我老爸的,你敢拦我!”便强闯了民宅。

一扇门接一扇门,他抬起穿着做工顶级的鳄鱼皮鞋挨个踢开,逐个房间寻找,几乎弄得人仰马翻。

即使如此,还是找不到丰霆,他几乎恐慌得有些窒息,幸而还保存了些理智,想起最后一个丰霆可能去的地方。最后,果然在油麻地的别墅,见到丰霆的面。

这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兜兜转转,丰霆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似乎他们每次吵架,丰霆都会到这里来,仿佛这里是一间避难所。

那天夜里的风尤其得大,吹得沈宝寅眼泪模糊。

他把门敲得如同疾风骤雨,门很快打开了。

丰霆的表情颇为无奈,但没有什么惊讶,似乎料到了沈宝寅会找到这里来。他穿了很舒适的质地柔软的黑色家居服,背后温暖的钨丝灯光从他背后照下来,在地面投出一个金黄色的人影,整个人,连同这座老旧的别墅,统统散发出一种家的温暖。

沈宝寅就站在人影的尽头,灯光的照射范围之外,仰视着这个英俊的男人。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冲上去投入了那个怀抱。

大概是没反应过来,丰霆一开始并没有推开他。沈宝寅以此作为丰霆心软的信号,喘息片刻,抬起头两只手揽住丰霆的脖子胡乱地亲咬他。

丰霆的下唇较上唇稍微丰厚些,沈宝寅便含着他的下唇,用牙齿轻轻地吮咬,妄图让丰霆打开齿关,甚至还伸出了舌尖试探。

他以前最讨厌舌吻,可是此刻,用了丰霆最爱的吻法,情愿自己濒临窒息,只求丰霆可以开心。

被他没有章法地啃了几秒钟,丰霆愣了片刻,沈宝寅感觉得到他的手颤抖着,下意识已经托住了自己的腰,这感觉太熟悉,从前,每次丰霆这样握住他,下一秒,便是要把他牢牢地扣进怀里。

他几乎期待起那样的场面,可是霎时间,丰霆突然狠狠地回过神来,就像是被谁抽了一巴掌,两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非常坚定地把他推开了。

沈宝寅有些不知所措,目光甚至还带着些沉入情欲的茫然,他抬头看向丰霆,颇有些委屈。

丰霆的脸上是种痛苦神情,甚至没有直视他,沉声让他回家。

沈宝寅被推到了台阶下,嘴唇湿润嫣红,呼哧呼哧地轻轻喘气,屈辱难当地抬头瞪着丰霆。

什么这个家那个家,他从头到尾就只想要这一个家。丰霆在薄扶林道,那里就是他的家,丰霆来到这里,他才觉得这里看上去很温暖。

他犯了倔,竟然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蹲了下来抱住膝盖,说:“我要你跟我回去!”

这就是耍无赖了,丰霆确实露出了一种拿他没有办法的神情,可是也没有心软,依旧站在那高处,垂下眼睫,颇有些寂寥的语气讲:“我们已经结束,你不想走,那就换我走。沈宝寅,香港只有这么大,你打算把我逼到哪里去?”

沈宝寅心中一颤,简直被这句话刺痛到心碎。丰霆说得出就做得到,他不由得害怕起来,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明日就会听到丰霆离开香港的消息。

这份恐慌逼着他站了起来,甚至退后了几步。

“你哪里都不要去,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走就是。”他心痛难忍,依依不舍地保证,“我以后都不会打扰到你。”

沈宝寅食言了。

半个月里,他每一天,都有来打扰丰霆。

其实要他自己来讲,他绝不承认这是什么打扰,他都是来做善事。

这片街区,老得可怕,地面都是坑坑洼洼,偶尔下一场极小的冷雨,便泥泞得不堪行走,大型的商场也很少,缺什么短什么了,非得走到一英里外的植物公园附近,那儿称得上是街区的中心,有个不大不小的市场。

作为本埠有名的爱港企业的掌舵人,沈宝寅理所应当的也有一片忧国忧民的热心,既然打听到当地居民的衣食住行不方便,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他特意向辖区的市政部门捐了一笔费用用于道路修缮,当然了,希望该休整资金可以精准包括到油麻地植物公园路段的第三百零一号住户门前。

没过几天,一家包含万物的士多,也飞快地在距离第三百零一号住户不到一百米的对方开了门,价格低廉不说,还可以送货上门,尤其,该士多的人文关怀做得尤其好,即使你没有订货,他也会偶尔地送来温暖,比如某位孤苦伶仃的单身青年,就常常在下班回家以后,发现自己家门口放了许多居家用品,打着的名号不是开业酬宾,便是节日福利。

至于沈宝寅本人,他不敢逼得丰霆太紧,只敢偷偷摸摸换一台丰霆不认识的崭新车辆,停在丰霆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悄悄地等着丰霆经过。

门前的路被挖烂,丰霆无法开车进入自己家的庭院,这几日只能将车停在不远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步行回家。

每次他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地同沈宝寅的车擦肩而过,沈宝寅便会透过车窗,贪婪地看一眼丰霆当天的状态如何,心情有没有变好,是不是依旧那样挺拔英俊。

一个噩耗,直到过去半个月,丰霆看上去都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

车辆驶入油麻地辖区,很快在常停的位置停了下来。

此时还未到丰霆下班时间,沈宝寅熟练地打开车顶灯,又将扶手箱扳下来,充当一个临时的办公桌,然后伸手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了掏。他先掏出一支百利金的墨绿色钢笔,再把几份文件拿出来,按照轻重缓急排列好顺序,接着埋头逐一开始处理这些在公司没有来得及做完的工作。

这样待了半个钟头,前后排之间的挡板突然被敲响。阿庆用一种讳莫如深的语气叫了他:“沈董,小丰总回来了。”

沈宝寅其实也不知道阿庆到底清不清楚他和丰霆之间百转千回的复杂关系,不过他也不太在乎就是了,别人他不敢保证,阿庆这个人,还是值得一信,即使是猜到了,也不会出卖他的隐私。

听到阿庆提醒,他急忙抬头,侧着身子扑到窗前,双眼紧张地瞪大了,生怕错过这珍贵的每日一晤。

丰霆正好从车旁路过,他生得高大,两条腿也修长,迈的步子非常大,很快便只留下一个背影,走路时目不斜视,因此沈宝寅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同以往的每日一般,丰霆的神情谈不上高兴,更谈不上不高兴,有种什么也不在意的淡漠。

很快,丰霆进去了庭院。

沈宝寅的眼眶忽地又热起来,可他全然无知无觉,直到面颊被打湿,有种冰冷的寒意,才猛地收回视线。

原地发了片刻呆,他慢慢坐回原位,抬手匆匆地擦拭掉泪水。

阿庆在前头问:“现在走?”

刚刚才见到面,心里又忍不住疯狂的想念,沈宝寅心中十分不舍,便轻声道:“再等一等。”

他低头整理起散落一后排的文件,刚低头捡回最后一张纸,车窗被敲响了。

沈宝寅蓦地抬起头,不期然,竟然望见了丰霆就站在车外。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隔着灰色的车窗,丰霆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可即使看不太清楚他整张面容,单从那双幽深的双眼就足以分辨出来,这个高大的男人一定有着一张出众的英俊面孔。

沈宝寅心中如同擂鼓,眨了眨眼睛,略有些心虚,又带着点期盼地,慢慢把车窗放了下来。

见到是他,丰霆脸上并没有露出讶异的神色,仿佛早就猜到这台车的主人是谁。沈宝寅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他干巴巴地解释:“你听我说,我只是路过,没有想要令你为难……”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丰霆将手中的一个很大的便民购物袋,从车窗外塞了进来。沈宝寅怀里突然落入这个沉甸甸的包裹,一时怔然,低下头下意识抱住了袋子。

丰霆十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里头有件金器,太贵重了,你拿回去。以后别再费心思给我送东西,我不需要,之前你拿来的东西,我也没有用过。还有,不要再过来。”

沈宝寅先是一愣,转而有些气急败坏。

他明明叮嘱过老板,只要送些日常用品和蔬果肉类即可,这个自作主张的蠢货,一定以为这样可以替他博得好感,故意的拿这种东西去讨好丰霆。

等这阵愤怒过去,丰霆最后那句话的杀伤力才慢慢剐痛他的心,他的眼眶即刻酸了,喉咙干涩发痛,仿佛被火舌燎了。

抬头,沈宝寅倔强地望出去,尽力保持平静:“香港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地盘?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一没找你大吵大闹,二没有主动跳出来碍你的眼,你凭什么不准我来?”

他高傲的派头倒是端得足,可惜瓮声瓮气抽泣似的鼻音出卖了他。

丰霆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阵,大概是有些不忍吧,开口道:“你的车太好,总是停在这里,会被人盯上。这边鱼龙混杂,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他不解释还好,温声解释完,沈宝寅心里即刻明白了,丰霆原来是凭车认出他的。

他顿时一阵懊恼,可是,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普通的座驾。

懊恼过后,他突然品味到了丰霆话里带着的一丝关心。顿时,他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觉得丰霆心中果然还是有他,否则怎会担心他的安全,忍不住的,他按下了开门的把手,想要推门出去,离丰霆更近。

丰霆听到了那开门的“咔哒”声,敏捷地抬手一推,把仅仅只开了条缝的门给关上了。显然,他想要同沈宝寅保持距离。

沈宝寅受到了打击,抬眼,带着不甘心和怨恨,直直瞪着他,愤愤不平地颤声埋怨:“我真的不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大声训斥完,又忍不住软下来,“你别这样对我,我受不了。”

丰霆挪开了目光,趋避他哀求的视线,退后两步,远远地,又讲:“天晚了,快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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