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雨之中,人体的温度会被流经身体的雨水一点一点带走,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挡雨的东西,结局只会是失温而死。
地面积水太深,汽车一旦开下去,会直接漂浮起来。
所以即便被困旅店快两天,也没人试图离开暴雨范围之内。
——以上是【角色】的心理,对于任务者而言,他们不能离开限定范围。
羿玉也没打算离开,但他想要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到旅店外面,尤其是员工宿舍窗户那一边去看一看。
他从一楼的杂物间里翻出雨衣和胶鞋,清洗干净再换上,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剁骨头用的老式砍骨刀,刀身的形状有点像斧子。
这会儿一楼大厅没有人,和羿玉一个房间的张霁林在洗澡,羿玉直接推开旅店的门,冒着呼啸袭来的狂风骤雨,缓慢地移动。
雨太大了,雨点隔着雨衣打在身上都会带来一阵痛感,炎热夏季,淋雨的身体却慢慢地凉了下来。
羿玉几乎是顶着雨往前走,他绕到旅店一侧,看到歪斜停放着的几辆汽车,再往后面走一点,就是员工宿舍的窗户。
与他预料中的一样,不止窗户玻璃,旅店这一面的外墙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一条条“隔离带”,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夜不停地贴着外墙攀爬蛇行。
而所有声音,都被深夜的雨声所淹没。
雨衣的帽子盖在头上,羿玉能够听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被雨帽放大,变得不太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羿玉抬腿,走到外墙跟前,伸出手摸了一下“隔离带”。
不似他想象中的滑腻,单纯的干燥。
就像是土豆擦拭过的后视镜,不会再被水渍弄脏。
但是土豆淀粉形成的疏雨层只能在短时间内维持,而且无法作用于暴雨之中。更何况不仅是玻璃,连没有装饰的外墙上也有“隔离带”。
目光从旅店外墙上移开,羿玉眯着眼睛,向远处扫视。
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只有旅店外墙有“隔离带”,地上没有。所以羿玉无法通过“隔离带”判断那东西的去向。
越来越冷了。
羿玉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肩膀,转身原路返回。
旅店周围地势较高,地面上的积水不高,胶鞋踩在地上,踩出一点小水花。
羿玉盯着地面,看着模糊不清的倒影,心里在想,会不会突然有东西从他头顶冒出来……
然而直到他浑身淌水地回到旅店,也没有想象中的怪物突然出现。
他在门口脱下雨衣和胶鞋,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是水,冰冰凉凉的,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
“……还不是为了——”
101房间里猝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羿玉低头看脚印深浅变化的动作。他心念一动,趁着还没换鞋,光脚走向101.
只一瞬提高的声音归于窃窃私语,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蜜蜂般嗡嗡叫,听着闷,也难以分辨。
他无声无息地靠近,将耳朵贴在门上。
“……你小声点……醒了……难受……”
“……装模作样……”
“……跟我们……关系……”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一点儿都没了。
羿玉直起身,看向自己走来的痕迹,脚印由深到浅,停在101门前。
他想了想,将雨衣和胶鞋放到旅社外面,拿了拖把,沾水将一楼大厅的地全部拖了一遍。
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雨水带来的冰凉逐渐沁入皮肤里。
羿玉穿上白色的皮鞋,回了员工宿舍。
张霁林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洗澡的水声。
羿玉站在屋子里,将半湿不干的长发捋到一侧,解开衬衫的纽扣,直到最后一个,然后将衬衫脱了下来。
再然后是直筒裙,最后是丝袜。
卫生间里的水停了,羿玉加快动作,穿上吊带睡裙,披上长长的睡袍,系腰带的时候,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水蒸气裹着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羿玉背对着张霁林,将脚边湿透的衣服捡起来,拿在手里只有一小团布料。
旅店里有洗衣机,却是公用的,好在夏天衣服薄,按照Marry爱干净的性格,大概会自己洗。
羿玉就准备往卫生间去。
一身蓬勃热气的男人却轻轻握住了羿玉的手腕,声音很轻,语气却是笃定的:“你出去过。”
他鼻尖微动,笑着补充:“有雨水的味道。”
“怎么闻出来的?”羿玉歪头,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有一缕滑进了衣领里,“雨水是什么味道?”
张霁林依旧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也很潮湿,但是和屋子里的潮湿不一样,有点草木味,还有点腥,大概是这种味道。”
“果然是个家。”羿玉感叹了一句,将手腕抽了出来。
他继续往卫生间里走,没有回答张霁林之前的问题。
这个世界任务者之间的关系不同于第四个任务,这个世界的任务者有各自的【角色】,不像陈飞燕、喻高明他们,可以交付信任。
有些话是【角色】在说,有些话是任务者在说,很难分辨。
就像羿玉,他也在沉浸式扮演Marry。
张霁林看着羿玉的背影,随后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
·
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一楼。
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众人的情绪都稳定了一些。
闵绍元提议大家按照房间号,轮流做饭,如果一直糊弄过去,不利于身体保持最好的状态。
由于他和邱建国都是单独居住,所以两人会一起搭档做饭。
没有人反对。
今晚由101开始,许茹芸和何青松去了厨房,何宝一跟着他们。
其他人在一楼大厅打发时间。
手机不能上网,也没有其他可供娱乐的东西,有人拿了柜子里的扑克牌打牌,有人选择聊天,有人只是在发呆。
羿玉是发呆的那个。
他双膝并拢坐在高脚凳上,没有穿睡衣,而是穿了一件高领口的长裙,脚上穿着凉鞋,如果再戴个遮阳帽,倒像是去海边玩的。
他静静坐在那里,如同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