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轩,后院东厢房。
温双双正在练字,她写得一手好字,不仅擅写簪花小楷,柳体写得也是极好,只是不显于人前。
她练字的时候不喜欢身旁有人,所以东厢房里只她自己,当有小石子从窗外打进来的时候,温双双吓得手腕一抖,废了一张好字。
她又愠又惊,正要喊人,又是一个东西弹了进来,声音轻巧许多,温双双打眼一看,这次不是小石子,而是揉成团的纸条。
她将纸条捡起来,展开,上面写了两个字。
速离。
温双双脸色一变,攥紧纸条。
这纸条上的字虽不是她的,内容却是她万分熟悉的。
她秀眉拧紧,快步走向窗边,半开的窗外赫然侧立一人。
高且瘦的少年,皮肤白皙,桃花眼微垂,面容清冷隽秀,周身却带着点冷冷淡淡的意味。
正是她那个大嫂。
温双双很是震惊,当日见他乖乖巧巧,文文弱弱,怎么还能做出偷敲女眷窗户这种事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
羿玉瞧出温双双面有怒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这个时候是极其出格的,便先解释道:“小妹勿怪,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法子了,只能出自下策见你一面。”
他表情诚恳,温双双怒气稍稍褪去,声音压得很低:“若是让人瞧见,我真是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这时候女子名誉何其重要,羿玉连忙保证:“你放心,我没让任何人看到我过来。”
温双双看了他一会儿,叹气:“……大嫂来找我,是为了敬茶那日的纸条吧?”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羿玉:“昨日回门,大嫂为何不就此离了这里?既是没有离开,又为何今日来见我,真是让我想不通。”
羿玉抿了抿嘴唇:“我有我的苦衷,今日过来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劝我‘速离’?”又知不知道纸条晚上会变成纸人?
后半句话被羿玉咽了回去。
温双双没有立刻回答,她揉着手里的纸团,揉得纸团都皱了才道:“说了你也不会信……罢了,告诉你又能怎样?大嫂,我大哥——”
她脸色有些发白,却勉强撑着身体:“我大哥月前便死了。”
羿玉瞪大了眼睛,手指紧紧抓住窗沿。
温辰安月前就死了?
按照温辰安之前的说法,他月前生了一场重病,但是应该已经养回来了才是,为何温双双会说,温辰安月前就死了?
最关键的地方都说了,温双双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讲给羿玉听。
月前温辰安确实是生了一场重病,当时温家将准备好的棺材又上了一层漆,寿衣都备好了,可见那时已是无力回天。
温家上下一片沉寂之时,温夫人听说隔壁县上有个致仕云游的太医,而温辰安已昏昏沉沉不得醒了,她便让温秋妃与温洲白去请老太医,自己则是没日没夜地守在温辰安身边。
她毕竟已有了年岁,心力交瘁加上悲痛难忍很快也病了,温老爷一边打理家业,一边还要顾及家里,忙得晕头转向,温双双便帮着照看母亲与兄长,学着打理中馈。
一日晚间,温双双熬夜算完账簿,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起身去看温夫人,温夫人却不在静心堂,温双双心知她去看温辰安了,便往三全院去。
当时温辰安还住在三全院后院,温双双过去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她心下一紧,直接推门进去,就见卧房中温夫人抱着温辰安垂泪哀嚎。
而温辰安已紧闭双眼,面色青灰,胸膛再无起伏。
“我当时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想着要准备丧事,却发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竟没一个穿着丧服,反而喜气洋洋。”
温双双眼睛没什么焦点,回忆着那时古怪的场面。
“我一问才知道,我晕过去那天晚上,秋妃哥哥与洲白哥哥请了太医回来,已稳住了大哥的病情。”
她说完便沉默了下来,羿玉轻声道:“你不相信。”
温双双眼睛微动:
“你有没有见过死人?即便是从没见过,看到死人的时候也能明白,那就是个死人,死人与活人是完全不同的!
“那天晚上,我大哥分明已经死了。现在住在三全院里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事到如今,我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你了,是去是留,全看你自己。”
她将揉皱的纸团塞给羿玉,关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