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安的病情逐渐地又稳定了下来,那个曾颤颤巍巍给羿玉开了安神汤的老大夫每日都会来给温辰安看诊,每一日都会比前一日眉头松开些许。
温夫人知道了,又在静心堂的小佛堂里念了几遍佛,连一向不爱管宅里事务的温老爷都派人给羿玉送了许多金银宝石,说是拿给羿玉把玩。
他们许是觉得成亲之后温辰安身体好转,以及这次病情加重却迅速恢复都有羿玉的功劳。
就在夏日渐渐到来,温辰安已经能出门晒晒太阳的时候,东庭那边已经重新收拾了出来,只待选个吉日搬过去,而温家要补给羿玉的三书六礼眼见着已经到了尾声了。
这时,温秋妃突然病重。
温夫人让人来传话的时候,羿玉正与温辰安在看一幅名家名作。
羿玉不太懂这些,只能看出来好看,而温辰安正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与羿玉一同鉴赏着这幅画。
传话的是温夫人身边得力的丫鬟,来时鬓发散了一半,神情仓皇:“大、大少爷,大少奶奶,秋妃少爷……秋妃少爷不好了!”
羿玉与温辰安都怔愣住了。
“秋妃怎么了?”温辰安皱着眉,一手撑在案几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羿玉比温辰安还冷静得更快,心里往下坠的同时,手已经抬起扶住了温辰安。
丫鬟在巨大的惊吓之下直打嗝:“秋妃少爷不、不好了,昨日秋妃少爷用过饭后就觉得腹中不适,当时、当时只以为是用饭用的太急岔了气,但今早突然……突然吐了血……方才已经昏迷不醒了!”
温辰安眼前发黑,咬着牙稳住了心神,起身就要去温秋妃的院子,羿玉一把拽住了他。
笔刃也慌张地凑过来,担心温辰安的身体。
“……我没事。”温辰安喉结滚动了一下,转头望着羿玉,“我得去看看秋妃,小玉,我得去看看他。”
羿玉用双手握住温辰安的手臂:“我知道,我们去,但是不能这么过去。笔刃,让人把轿子抬过来。”
笔刃连忙喊人去抬轿子,温夫人派来传话的丫鬟已捂着嘴说不出话了。
在等待轿子抬过来的时间里,温辰安眉心抽动了一下,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他微张着嘴巴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将额头轻轻抵在羿玉的肩膀上。
羿玉用力地搂住温辰安的肩膀,在经过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思绪再度清晰起来。
温秋妃不好了。
在刚刚来到这个任务世界的时候,羿玉曾以为温辰安会先传出不好的消息,但他没想到,会毫无征兆地听到温秋妃不好了……
为什么会是温秋妃?
先是腹痛,一夜之后吐血……中毒?还是……
羿玉控制着自己想要转头看向小佛堂方向的动作,最近“夜间”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可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又不是羿玉幻想出来的。
这个世界,着实古怪。
这轿子很快就来了,羿玉与温辰安一同坐进了轿子里,这次抬轿的家仆顾不得让轿子保持最平稳的状态,在温辰安的连番催促之下,轿子越行越快。
轿子里,温辰安抱着羿玉的腰,闭眼埋在他怀里,口腔里的甜腥味越来越重,却尽数被他压了下去。
羿玉抿着嘴唇,眸光不定。
·
温秋妃的住处名叫扫尘院,平素这里最是简洁,今日却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后院屋里,温秋妃面庞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唇色惨淡到苍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几乎看不出来。
温夫人坐在床边,表情一片空白,细眉细眼宛如粗劣的陶瓷人偶。温秋妃虽不是她生的,但多年相处,早已情同母子,纵使在她心里比不上温辰安,但在温秋妃濒危之际,却也不差什么了。
温老爷背着双手站在窗边,短短几个时辰,仿佛苍老了几岁。温秋妃素来得力,温老爷也不是铁打的心肠,这等情景,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温洲白离得近,来得比羿玉与温辰安早,此时正半扶着温夫人,紧张地盯着床上的温秋妃,喉咙发紧。
县里所有数得上号的大夫都在此处,连邻县的大夫都被温家请了过来,十数个医者低声交谈,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与蚊子的嗡嗡声差不多了。
“各位大夫,他如何了……”温夫人木木地转头,看向不约而同背对着床铺的医者们。
为首的一个老大夫抚着胡须,面露难色:“夫人,秋妃少爷的脉象非常奇异,我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实在是无从下手,之前吊着口气的汤药也算是猛药……再用,也是最后了。”
温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喉中发出几近哀嚎的哽咽之声,一瞬间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若不是有温洲白扶着,此时就要摔倒在地上。
“秋妃!怎么会如此啊……”
温老爷没有回头:“若是不再用猛药呢?”
老大夫回道:“那……秋妃少爷许是无法再睁开眼了。”
再下猛药,还有交代临终遗言的机会。不下,便是睡梦中无悲无痛地离开。
温老爷的身形一下佝偻了下来。
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之后,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一座轿子被人直接抬进了屋子里,温辰安与羿玉从轿中出来,直奔床边而去。
温夫人看到温辰安,极度的悲痛之下更是惶恐:“辰安、辰安怎么来了?你这身子怎么好过来——”
“母亲。”温辰安已看到了床上的温秋妃,一时之间说不好他与温秋妃谁的脸色更加苍白,“我来看看秋妃,现在怎么样了?”
温夫人连连摇头,根本说不出话。
还是温洲白将方才老大夫的意思转达给了迟来的温辰安与羿玉。
别说温辰安,连羿玉都不敢相信。
然而温秋妃近乎死灰的脸色已无言证实了这一切。
温辰安喃喃道:“怎么会,秋妃向来健壮,怎么会……”
窗边的温老爷转过身,对老大夫道:“大夫,再开一剂药吧,让他……让他再说说话。”
话音落下,温夫人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声。
扭曲到分辨不出来的声音传到外面,一院子的人都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儿声音,一时之间,扫尘院里死静得仿若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