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后果然开了安神汤。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半垂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过了许久才拖长着音调絮絮叨叨半天。
羿玉听得云里雾里,连蒙带猜勉强搞明白自己大概就是想得太多导致晚上睡不好,以后晚间少思少虑,慢慢地就能好起来了。
温辰安久病成良医,听大夫口吻就知道羿玉身体无碍,他命人按药方去备药材,笔刃送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大夫回药堂。
等人都走了,羿玉才朝温辰安小声嘀咕:“夫君的身子也是这位老大夫照看的吗?虽是良医,可年纪这么大了,难免有力不从心之处……”
温辰安唇畔笑意难压,只连连点头,他如今吃的方子是数位名医共同商议出来的,还算有用。
而老大夫虽然看起来走路都不稳当,其实只是生性随意,若是告诉他哪里有人等着救命,老大夫立刻就能健步如飞地跑过去。
夫人好意关怀,他听着就是。
羿玉说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温辰安含笑温柔的目光,顿时有些不自在。
他借着“妻子”身份诱导温辰安重走六礼,自然能够感觉到温辰安待他越来越亲近……如此一来,羿玉就多少有点欺骗人感情的成分在,骗的还是个病患。
“夫君可是要歇息了?”羿玉转开话题。
温辰安其实还不累,但见羿玉已起身准备走了,便掩下心中那丝不舍:“左右白日里无事,夫人可以补补觉,不必担心闲言碎语。”
羿玉乖巧答应了,回去以后才想明白温辰安话里的意思。
这个时候“昼寝”被认为是懒惰的表现,温辰安一个病号白天睡觉是养身体,但羿玉白天睡觉可能会被说嘴。
不过温辰安都说了不必担心闲言碎语,羿玉自然是想睡就睡,更何况他又不是真来当谁媳妇的,名声再好也没用。
正准备昼寝,拂柳便从小佛堂那边来了。
羿玉一觉睡到近中午,醒来后就去了前头,到现在还没去小佛堂上香,拂柳听见有人回来,连忙想去请羿玉来上香。
然而羿玉是故意忘记此事的,甚至在拂柳轻声询问是否能进来的时候,直接一歪身体倒在床榻上,装睡。
拂柳喊了两三声,霜雪就制止了:“行了,大少奶奶既是不应,肯定是歇息了。大少奶奶夜里睡得不好,方才在前头还请大夫开了方子,这会儿难得睡下,你非要当乌鸦喋喋不休是何意?非要把大少奶奶吵醒不成?”
秋泠正在绣帕子,也补了两句话:
“拂柳姐姐,虽说你以前是在夫人房里伺候的,大少奶奶待你也多有体恤。可你毕竟已经进来了三全院,总不能仗着在长辈身边当过差就不拿大少奶奶当回事,这事儿要是传到大少爷耳朵里……
“知道的是拂柳姐姐耳濡目染,礼佛虔诚,不知道的还以为拂柳姐姐在这儿充正经婆婆呢!”
一番连敲带打,拂柳面上笑容彻底绷不住了,她探头看了一眼屏风,没见羿玉出来,也不好再出声喊人了。
“是我考虑不周,两位妹妹莫怪。”
她也不辩解,略微一欠身,扭头去小佛堂了。
霜雪与秋泠对视一眼,都撇撇嘴。
她们二人一向沉默寡言,更不与拂柳争锋,方才突然口齿伶俐,自然是得了吩咐。
只是吩咐她们的不是大少奶奶,而是知道后院多了个小佛堂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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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秋妃从三全院出来,步伐略有沉重。
他怀里还揣着写了温辰安与羿玉年庚八字的红纸,径直往祠堂而去。温家的祠堂就在温宅里,也没有什么繁复的规矩,可以直接去。
只是不知为何,温秋妃情绪有些低沉。
途中却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温洲白,身后小厮拎了好几个食盒,温洲白特意解释道:
“中午在酒楼吃的,旁边就是糕点铺子,我特意让人买了秋妃兄爱吃的糕点,顺便多买几样,各处分分,都尝个鲜。对了,秋妃兄这是去哪儿?”
温秋妃就提了几句温辰安预备补上三书六礼之事:“我正要去祠堂卜吉。”
“哦,这样啊。”温洲白忽然道,“我与秋妃兄一道吧,也算是为辰安兄与少君尽尽心意。”
温秋妃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审视地看向温洲白,温洲白自然地看了回去。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个暗含警告,一个坦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