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 留了一条细缝,那边最初是挥拳相向,互搏厮打的声, 之后只剩下单一的捶砸声, 最后有什么摩擦地面的声。
直到传来咣的一声关门声响, 冬青推门探头看了一眼,让开门口的路,向非晚还挡在前面。
“好狗不挡道。”叶桑榆不去看那张脸, 嘴角的伤口太刺眼。
“你在骂我?”向非晚说话,扯到嘴角, 疼得微微蹙眉。
叶桑榆黑着脸,冷声质问:“骂你怎么着?”
“我喜欢。”向非晚的笑, 意味深长, 有点坏。
叶桑榆看她灿烂地笑,很无语。
向非晚身体里好像住着两个人, 一个有病, 另一个是有大病。
冬青被赏了个白眼,她无辜地眨眨眼,唇角动了动,最终没说话。
叶桑榆去隔壁,冬青忙凑过来心疼道:“向总,你这见了她, 伤就没断过。”
之前掌心一道长长的疤, 冬青忍着没问, 毕竟向总那晚只和叶桑榆一起:“手还没好, 嘴角又破了。”
向非晚神情淡漠,抬手指了指隔壁, 她没辙,只能跟到隔壁去了。
桌子被掀翻了,碗碟碎了一地,角落都是碎玻璃和瓷片,筷子横七竖八,落在血泊里。
叶桑榆站在门口,半晌没动。
冬青歪头看她一眼,试探地叫她:“桑榆……”
她缓缓回身,眼神冷厉,冬青低声:“你别听董正廷瞎说。”
叶桑榆推开冬青,拧身走了。
服务员拎着扫把过来,与她擦肩时,眼神闪躲,惶恐地让出路。
叶桑榆站在原地叫住他:“今天的损失,你找隔壁房间的人赔偿。”
“啊,”服务生低着头,忙说:“老板说了,不用赔。”
冬青一直目送叶桑榆上车,给向非晚打电话,冷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跟着点。”
“那您……”
“让你去就去。”向非晚的冷白肤色,在冬夜里看着冷性又薄情,“确定她到家。”
冬青忙调转车头,透过车镜看着路边的向非晚,又点了一支烟。
她咬着烟嘴,微微扬着头,红唇喷出的白烟,被烈风吹散,人也被吹得微微摇晃。
直到冬青拐弯,向非晚都站那没动,她无奈地叹口气。
冬青很快锁定叶桑榆乘坐的出租车,叶桑榆给董正廷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次是董正廷打回来的。
叶桑榆乘坐的出租车,原本直行,前面突然调转车头,又折回来了。
冬青狐疑,大概猜到怎么回事,连忙给向非晚电话。
“我知道了。”向非晚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往餐厅的后面去了。
后街有个窄旧的巷子,光线昏暗,她在巷口深处,找到了满脸是血的董正廷。
“董正廷。”
“你、你干嘛?”董正廷瑟缩在角落。
她微微俯身,歪头盯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眉头蹙起,无奈中透着狠劲儿:“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还好心提醒你一次。”
董正廷眼睛肿红,眯着眼也看不清朦胧的五官,只能感觉到冷森阴郁的气息,夹杂着明显的不耐烦。
“你跟她扯那些有的没的,我都懒得搭理,你拿我造黄谣?”向非晚突然伸手揪着他的衣领,“嗯?”
她猛地一拽,薅人到跟前,近距离凌厉威严的气场,让周围的气氛陡然冻僵。
她哂笑道:“来,你当我面再说一次,我算你有种。”
董正廷别过头,现在的处境,哪里敢说第二次。
向非晚猛地推搡开,他脑袋撞在墙上,咣当一声,疼得他抱着脑袋,低声呜咽着倒吸气,太疼了。
“呵。”向非晚冷声嗤笑,踹他胸口一脚,恨声道:“你TM没种啊。”
董正廷咳嗽着,倒在地上,隐约看见巷口光亮处,站着一个人。
他看不清是谁,但那个人浑身被光包裹着,是他视线里唯一会移动的一束光,正在跑向他。
董正廷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生怕对方看不见她,向非晚头也没回,脚踩在他摊开的掌心,低头警告:“董正廷,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他眯着眼,视线模糊,狠狠咬牙不做声,向非晚回头看了一眼,叶桑榆距离越来越近。
向非晚俯身拽他起来,双手钳子一样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凑到耳边,犹如恶魔低语:“说错了,我改日好好地教你。”
那个“教”字,听得他浑身发麻,一阵发冷。
叶桑榆冲到跟前,气息很急,问:“你怎么在这?”
向非晚搀扶着董正廷站起来,语气平和,带着一丝真切:“我也关心他啊,毕竟大家都是朋友。”
叶桑榆伸手就要扯过董正廷的衣袖,他躲了下,向非晚顺势说:“我送他去医院,你回家吧。”
“董正廷,你自己说,需要谁送。”叶桑榆挡在向非晚面前,隔开他们,“我在这,你跟我说。”
董正廷费劲地抬起头,叶桑榆眼底的关心很真实,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然而比她高半头还多的向非晚,脸色冷清,黑亮的眼睛,仿佛试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得他心口生疼。
董正廷挣脱开,垂着头呢喃道:“谁都不用。”
他自己慢慢往前挪,叶桑榆要跟上去,却被向非晚拽住。
董正廷听见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那是来自向非晚,半是撒娇,半是恳求:“你看看我嘛,我这里都破了,好痛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身后有叶桑榆的喊声:“董正廷,你自己能行吗?”
这时最是听不得这类话,董正廷埋着头,边走边掉眼泪。
他一半灵魂被叶桑榆治愈着,另一半被向非晚和秦熙盛撕碎了,他生出爱来,又滋生出恨。
叶桑榆被向非晚抱着,她打了几下,人夸张地叫疼,她下不去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董正廷走了。
“人都走了,放开我。”叶桑榆推搡两下,向非晚这才放开,揉了揉唇角,皱眉道:“他真没你想得那么好,你别相信他的。”
“我相信他什么?”叶桑榆边走边愠怒发问。
“你不信他,为什么听他那么说我,都没反应?”向非晚跟在后面,像是受伤的大狼狗,叶桑榆突然停下,她差点撞上,有些受伤地说:“你都不维护我了。”
“呵。”叶桑榆笑得嘲讽,“你向总还用得着我维护?”
“用的。”
“秦熙盛一个还不够吗?”她微微扬起下巴,点漆似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向非晚,一字一顿道:“你养了条好狗啊,帮你咬人多爽啊。”
她转身,大步往前走,阴郁道:“我可做不到,我腰不行,当不了狗。”
向非晚跟在她后面,几步之遥的位置,扬声道:“我腰好,我可以做你的狗。”
叶桑榆咬牙,握拳拳头回身怒道:“我不需要!”
“不要就不要,”向非晚颇为委屈,“干嘛那么凶嘛。”
她一路在前面走,向非晚一路跟着,出了巷口,只有冬青站在车边,董正廷早不见了。
“带着你的主子,滚远点。”叶桑榆站在路灯下,划分距离似的,躲得远远的,边倒退边说:“别再跟着我。”
冬青看向非晚,她站在原地没动,从兜里摸出一根烟。
“向总,您今天抽了好几根了。”冬青的提醒,顺着风吹进叶桑榆的耳朵,她走出几步,站在那不动。
冬青提醒:“向总,向总。”
向非晚嘴里咬着烟,也没动。
像是在无声的僵持和对峙,冬青把自己藏在树后面,免得伤及无辜。
叶桑榆猛回头,向非晚一把抽走嘴里的烟,藏在身后,扬起淡浅的笑:“要不然让冬青送你回去。”
“滚!”
“那我亲自送你?”
“你也滚!”
向非晚摸摸鼻梁,冬青躲在树后,给自己催眠:“我没看见,也没人看见我。”
叶桑榆走得很快,冬青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向非晚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还不跟上去。”
她哦哦两声,恳求道:“向总,您别抽烟,也回家行不?”
向非晚嘶了一声:“还不快去?”
冬青麻溜地跟上去,叶桑榆走了很久很久,最后似乎累了,进了一家便利店。
她点了一份关东煮,又撕开一盒泡面,倒上热水。
冬青躲在旁边观察,叶桑榆很快又拿来两块蛋糕。
再之后,拿了两个饭团,又点了包子和鸡肉串……
冬青给向非晚时不时发语音报备。
“她好像很饿,点了很多。”
“她吃得狼吞虎咽,吃得很香。”
“她还在吃。”
“吃得我都饿了。”
“她真得吃了好多,没看出来,她这么能吃。”
“她还在吃,好像噎住了。”
“确实噎到了,都噎哭了。”
“好像不是噎哭……啊!”冬青注意到身边突然多出来的向非晚,吓了一跳。
玻璃窗前的长条桌,只坐着一个哭泣的姑娘。
她双手掩面,胡乱地擦着眼泪,但是泪水越擦越多。
叶桑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办法不好用了,明明往次难过,只要吃东西,占满身体每个角落,悲伤就会被挤走,无处停留。
可她现在很撑,但悲伤好像浸透在骨子里,疼得她身体颤抖,呼吸困难。
那种熟悉的恶心眩晕感又要来了,她有种预感,身体一阵阵地冒冷汗。
下一秒,一双手穿过她的腰抱紧,她被抱在温暖的怀里。
熟悉的淡香,熟悉的声音,还有熟知她心思的人,恰到好处地给与她一串止住悲伤的钥匙。
向非晚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小叶,相信我,这世上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也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你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的。”
她哽咽着,半晌凉薄苦笑道:“向非晚,我和我的世界早就碎成无数片了。”
即便那些失去的,再回来,她依旧是七零八落的。
“我会一片片捡起来的。”向非晚抱紧她,呢喃:“你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
“你怎么不明白呢?”叶桑榆转过身,哭红的双眼盯着她,绝望道:“伤口愈合也会留下伤疤,破碎的镜子拼凑完整,也没办法恢复如初了!”
“可是你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一面镜子,”向非晚深深地望着她,眼尾很红,乌黑的眼上蒙着一层水汽,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你是我的心,也是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