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溜走, 一眨眼已经是六月中旬。
期间,她回了一次老家枫林园,冬天的物品归置回去, 夏天的取出来。
翻来翻去, 翻到自己小时候用的书包, 那只大兔子还挂在边角,眯着眼睛,像是一直在睡觉。
叶桑榆揉了揉兔子, 手感依旧柔软舒服,这是她第一次买给自己的玩偶, 晚上陪她睡觉,白天陪她上学。
她拿出大兔子在楼道里拍了拍灰尘, 放在客厅阳光区域晒一晒, 锁上门又走了。
叶桑榆在外面吃了个饭,回家已经是晚上, 她溜完壮壮, 顺便把快递取了。
之前和向秋水一起做的意定监护,公证书邮寄到她这,她回家拆封,拍照发到小群里。
向秋水在那边感慨:从此以后我的生死就在你手上了,你好好对我,要不然到老了我拔你氧气管。
冬青:你这孩子, 没大没小。【扶额】
叶桑榆不做无谓的争论, 在群里明确告知向秋水:签了意定监护, 只是以防万一, 我可不管你生死,真有这种事, 我可不管。
这是向非晚说的,她只是“备胎。”
冬青:咱们想点好的,永远用不上这点才好。
向秋水之后发了几条,都是念叨向非晚的,不是说她不爱自己了,就是说姐姐的心被分成100瓣,99.99瓣都给了叶桑榆。
叶桑榆:你可别冤枉我,自打端午节之后,我只在公司见过她。
冬青私下戳叶桑榆:我总感觉不大好。
叶桑榆之前让她查向非晚的病情,她特意跟半夏打探,半夏反应平平:我不知道,向总不说的,我不会去查。
冬青也去医院打探过,出于职业的道德和准则,也没人会告诉她。
最后惊动了教授,冬青直白地表达对向非晚的担心,教授不说向非晚是否有事,只说:“你们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各个都没良心。”
被骂没良心,冬青不在意,她观察医生的反应,不像是有不好的结果。
至于那晚向非晚在门口告别,像是永久离开似的。
叶桑榆心有好奇却没问过,她们在公司还是会见面,该针锋相对的时候,谁也不退让。
有人看出向非晚比之前更冷清了,偷偷私下议论,叶桑榆终于伤透向总的心。
最夸张的,是这周周一例会,两人因为海洋项目OD竞标方案的事,唇枪舌剑。
叶桑榆怼起人来不留情,向非晚也不是善茬儿。
最后偌大的会议室,全体噤声,连个大气不敢喘。
最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是剑拔弩张时,叶桑榆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醒向非晚:“向总,你现在只是挂名执行总裁,决策权是由股东们投票决定的,你没有权力了。”
这话简直扎心。
方案泄漏,最大怀疑对象是向非晚,但排在第二位的,其实是叶桑榆。
周总就在会议尾声斗胆提问了一句:“我听说特助都在向总的办公室办公,按公司的规章制度来说,是不允许的,而且冬青跟随向总那么多年,也没有和向总同一个办公室工作。”
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件事泄露,确实可能与向非晚有关,但叶桑榆与领导共处一室,也无法免责。
周总一心向着提拔他的向非晚,赵总之前被她们怼过,是恨不能两人都赶紧滚,于是见缝插针,补刀道:“居然还有这种事?特助为什么要和向总一个办公室办公?你不是有自己的办公室吗?”
关系户紧着也来凑热闹,靠着市里的背景,在这里玩起了“直言不讳”,状似认真地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特助首先就违反公司规定了,我不能让一个违规人员,对我的来去做出评判。”
一时间,大有墙倒众人推的意味。
向非晚不做声,坐在中间看着叶桑榆,平静冷淡,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短短的几秒钟空白,叶桑榆站起身环视一圈:“还有谁对我不满,可以一起说出来。”
其他人要么明哲保身,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纷纷回应几个人的质疑。
关于说她泄密,拿出真凭实据,否则她不介意报警:“周总,你说我有罪,你得给我证据,而不是我找证据证明我无罪。”
其次,她指出在总裁办公室这项决定,那是向非晚亲自决定的,即便找人负责,那也不是她来负责。
至于关系户所说的不接受评判,叶桑榆淡声道:“对你进行业绩考核时,我还没在总裁办公室担任特助的职位。”
最后,她表明:“该我承担的,我承担,该配合我调查的,我也可以配合,但不是我干的,别想趁机泼脏水。”
叶桑榆语气铿锵,会议室里弥漫着硝烟,向非晚说了散会,叶桑榆第一个离开的。
也是从向非晚不再出现她家门口,她也没有再去总裁办公室工作。
说来也可笑,向非晚被架空,并无具体的事可忙,叶桑榆也因此闲下来,更多时间都拿来筹备月底的大会。
这一周,股东大会,敲定了月底会议的时间,偏偏是6月30日,叶桑榆的生日。
冬青不在公司,许多公司的事,她比谁都清楚。
听说叶桑榆在会议上狂怼向非晚,她明里暗里提醒叶桑榆,别忘了初心,是为了不让向非晚和半夏陷进去。
叶桑榆没回她这事,反问起向非晚去医院检查的结果。
她们已经发现向非晚每周都会去医院检查,每次至少需要两天,冬青以向非晚助理的身份,提前过去打听。
冬青回她信息说:听医生说,比上次检查指标好。
叶桑榆听到隔壁的开门声,向非晚回来了。
向非晚最近时不时外出,冬青偷偷派人跟过一次,被向非晚发现,被严厉警告,她再也不敢了。
叶桑榆说她完犊子,一吓唬就没胆儿了,冬青苦兮兮:那可是向总,我对她的敬畏是来自骨子里的,她对我真得超凶,你没在现场,我感觉都快吓尿了。
叶桑榆:……
叶桑榆看看时间,临近下班时间,她去了趟洗手间,顺便约财务的女同事。
听说与小女生已经分开,见了她死气沉沉的,把U盘交给她,沉声道:“我已经提离职了,这是最后一次为你效命,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不到万不得已,请您不要暴露我。”
叶桑榆回到办公室,刚要关上门,隔壁的门开了。
她虚掩着门,向非晚的声音传来,不冷不热:“王秘书,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
叶桑榆大致听出苗头,估计是之前那个衣冠楚楚的家伙,想要通过向非晚约谁吃饭,向非晚这是第二次拒绝了。
“您也说了,是听说,她还在岗,工资照发。”向非晚语气冷了不少,带着一丝不耐烦,冷笑道:“说到食言,上次您才是真的食言,您和您的朋友们,不该灌她的酒。”
叶桑榆听得挑眉,她?难道是?
“我可没威胁您,我哪里有那个胆子。”向非晚略显嘲讽的语气,慢慢往窗边走,手撑在落地窗上,垂头淡笑道:“现在是看我被架空了,所以您又说起秦熙盛的好了,那您可以和他合作啊,反正华信集团和海洋环保局已经签约了,板上钉钉的事,变不了,但是秦熙盛什么人品,您比我清楚。”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向非晚笑出声,且愈发笑得厉害。
最后,她扶着额头,感慨道:“您可真是太会说话了,我们本就是互惠互利,为京州谋发展,我参与开发京州市周边海岛,可是没有半点私心呢。”
后面阴阳怪气的话,听得叶桑榆直摇头,这些人,真是喜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临下班前,她接到董正廷的电话,说有个饭局,想让她一起去。
“都有谁?”
董正廷最先说的,就是王秘书,她可以确定,王秘书通过向非晚约的人,就是她了。
叶桑榆翻手机,她记得给王秘书留过手机号。
奇怪的是通讯录没有,她想起黑名单,点进去一看,王秘书还真被他拉黑了。
她推开隔壁的门,向非晚正往嘴里塞了什么,端着水杯,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你动过我手机?”叶桑榆站在门口,向非晚喝口水,微微扬起头,蹙着眉头咽下去的,舒口气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手机嘛,端午节时,向非晚确实动过一次叶桑榆的手机。
叶桑榆拿着手机过来,屏幕凑到她眼前:“我之前加的王秘书,你为什么拉黑了?”
向非晚歪头看:“那天你喝了不少,你可能忘了,是你自己拉黑的。”
叶桑榆记忆力虽好,但酒后,加上过去一段时间,而且也没特别留意,眼下半点印象都没有,语塞地站在那。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向非晚探寻地看着她,“王秘书找你了?”
“他找我干嘛?”叶桑榆随口回,找她估计也没好事,这帮烂男人。
向非晚嗯了一声:“如果找你了,你别去。”
“用你管?”叶桑榆嘴上这样说,实际上也确实拒绝了,她可没兴趣陪人喝酒。
董正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她从长远角度着想,能够与王秘书建立友好的关系:“你可能不知道,王秘书背景很厉害的,他家亲戚在别的市政府工作,他是为了避嫌才来咱们京州。”
叶桑榆开车往飞到俱乐部去了,随口回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董正廷无语凝噎,叶桑榆懒散道:“没事我挂了。”
“别,”董正廷语气低几分,无奈道:“是王秘书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她嗤笑一声,反问:“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接说?”
“这不是怕你多想嘛。”董正廷好脾气地商量:“你就过来吧,这是值得你结交的人脉。”
“呵呵。”叶桑榆回两字,“不去。”
叶桑榆之后再没接电话,到了俱乐部换好衣服练习射飞刀。
自从向非晚晚上不过来,她晚上的时间几乎都会来这里,起初手腕酸,手臂疼,久了也开始习惯了。
教练开她玩笑,每次看她练习飞刀,都有种她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女侠客。
叶桑榆擦了一把汗,笑道:“女侠客混成我这样,估计早被射成筛子了。”
教练夸赞她有天赋,本身力量也够,叶桑榆点点头:“毕竟我之前练习过别的。”
“不到危机时刻不要用飞刀,现在你的水准,位置还掌握不准,很容易出人命的。”教练叮嘱一番,她地点点头,凌晨的时候从教练那里买来一套飞刀,随身携带,开车回家了。
西子湾,夜色沉沉。
她刚进电梯,收到冬青的信息:向总又去鲸鱼岛了,这次叫上半夏,问题不大。
叶桑榆失神地盯着信息,电梯停了,门打开,她站在里面没动。
冬青很快发过来信息: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偷偷跟过去,派别人肯定不行,会被向总发现,需要我去吗?
这话里的故意,看得叶桑榆来气,故意回:爱去不去,让她喂鲨鱼去吧。
她摁开电梯,回家了。
壮壮拧着小尾巴,哼哼唧唧的。
她摸摸壮壮脑袋,小家伙最近似乎有点郁郁寡欢,每次她回来,都往她身后看。
有时半夜叶桑榆起来,壮壮站在门口,像是在等谁。
下楼遛弯也是,壮壮总会冲她叫,似乎在说想念谁。
“你想她了吗?”叶桑榆摸摸壮壮脑袋,“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想她。”
壮壮蹭她,像是在回应她,叶桑榆叹口气:“好了好了,麻麻先吃点东西,再带你下楼遛弯,好不好?”
壮壮跟着她往厨房去,她洗了手,打开冰箱,翻来翻去,翻到了粽子,端午节向非晚包的。
她拿出一个粽子放进蒸屉,设定好时间,去浴室冲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从楼上下来,已经是后半夜。
壮壮跑出几步,折回来冲她叫,她嘘了一声,低声说:“壮壮,大家都睡了,不许叫了。”
壮壮蹭着她的腿,让她往公园那边走。
她无奈道:“壮壮,她不在那边。”
壮壮跑出去,再折回来,两人走到公园长凳那。
皓月当空,微凉的风夹杂着夜的芬芳,她坐在老位置,望着远处小小的窗口,她出来时特意留了一盏灯。
壮壮绕来绕去,似乎在寻找熟悉的味道。
叶桑榆靠着椅背,微微扬起头舒口气,脑子里闪过下班时在向非晚办公室的场景。
她往嘴里塞的,是药吗?治疗什么的呢?叶桑榆意识到自己在分析,立刻逼迫自己停下来。
从外面回来,叶桑榆简单洗漱上床,房门没关,方便壮壮出入。
有几次她醒来,壮壮都睡在床边,不知是巧合还是壮壮分辨的出来,它总是会睡在向非晚睡过的那片区域,哪怕她故意在那边堆放点东西,壮壮也会把东西拱开,靠着床边睡。
身体疲倦,精神却抖擞。
她越是压制,想的越是与向非晚有关。
她翻出手机,冬青后面没再发信息。
右上角显示,凌晨2点50分,她丢开手机,抱着被子睡。
许是睡前想了些有的没的,梦里向非晚病重吐血,她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只有血痕布满苍白的脸。
那画面过于清晰深刻,仿佛跟真的一样,叶桑榆抓着冰凉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直到她从噩梦里醒来,壮壮嘴里叼着抽纸的盒子,嘴里哼唧蹭她。
她要如何忘记向非晚?连她的狗,都是被向非晚驯服的,她抽过纸巾擦眼泪,壮壮前爪趴在床上,脑袋贴着腿蹭蹭安慰她。
叶桑榆重新躺下,壮壮趴在床边。
她开着夜灯,片刻后听见手机响了,冬青发来的信息:向总她们回去了,好梦。
不愿承认,但她确实松了口气。
6点20,天色大亮,她翻来覆去躺不住,爬起身去吃早餐。
路边有人卖花,旁边立着个小牌子,写着父亲节。
她恍然,明天就是父亲节了,她点进久违的家族群,上次发的是母亲节快乐。
吃罢早餐,她站在街边,望着驶来的公交车,心思一动便上了车。
公交车奔着朝阳升起的方向,一路走走停停,大多都是买菜的老人。
她坐在后边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当摩天轮闪过时,向非晚的脸,一下子从记忆里跳出来。
叶桑榆就此下了车,步行溜达,去了那家明信片的小店。
老板热情地招呼,她点点头,往里走,站在角落,双手背在身后,视线扫过一张张便签。
奇妙之处在于,她第一眼便看见了向非晚写的便签,一张粉色的,一张红色的。
粉色的上面写着: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红色的上面写着: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那晚她就挺好奇内容的,终于看见了。
她心里悬着的丝丝缕缕,都与向非晚有关,其中也包含这两张便签。
“要写吗?”老板递过便签和笔,笑着问:“您是今天第一位客人,写的话,可以打折。”
她接过来,撕下一张粉色和红色的,刷刷几笔写完,最后贴在向非晚的便签旁边。
回家路上,冬青发来信息:之前你让我查的那个黑车和男人,很奇怪,一点信息都没有,你说的那个车牌号,现在没人用。
她回了句辛苦了,发信息问Pin:云林寺那边怎么样了?
Pin秒回:暂无进展,没发现任何与姜黎有关的。
叶桑榆回家补觉,睡睡醒醒,还没到傍晚就醒了。
她站在床边伸懒腰,望着枝叶缝隙的长凳,那里坐着人,但不是向非晚,她笃定。
一个人懒得做饭,叶桑榆换上T恤和短裤,蹬着一双洞洞鞋,拉开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