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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青燐寒夜

天纵骄狂 群青微尘 2637 2024-11-08 10:33:04

夜色幽深,寒风拂掠,林中万叶千声,燐光飞散。

一群戴大雨帽,抄长镋耙、月牙铲的刺客手脚利落,将经行之路上的和尚们纷纷拦腰截断。和尚们的肢躯一遭斩裂,却难复原。一道道哀叫自污泥般的口中迸发,众僧努力欲自地上拾起自己的断肢,却很快被刺客们大卸八块。

而刺客们似别有所图,有人身负一只汲水大缶,将和尚们肢解后,他们便以木杓舀起黑泥样的肢肉,倒进缶中。

只是这群匪贼拳脚低劣,未得逞太久,便被方惊愚和楚狂杀了个仰八叉。楚狂绕至他们身后,承弣而射,劲箭风快;方惊愚剑光射天,游龙惊凤一般,一眨眼便放倒一片刺客。

一拿起弓,楚狂便似转了性子,眼布红丝,咧嘴而笑,露一颗森森犬齿,好似鞭云厉鬼,与方才在榻上的婉顺迥乎不同。射倒刺客后,他犹嫌不足,抄起方惊愚磨的厚猎刀,便要冲上前去将刺客们剥皮抽筋。

方惊愚费了老大劲儿才拽住他,楚狂发指眦裂,不满地叫道:“你拦我作甚!”

方惊愚蹙眉道:“我才想问你呢!你同他们有似海深仇么,为何急着杀他们?”

“瞧他们打扮,你还不明晓么?”楚狂道,“他们皆是‘大源道’教徒,在蓬莱插圈弄套,闹得许多墟落十室九空。这伙人死有余辜!”

他双目赤红,看着森然可怖,且身上力劲大,足似未驯的野兽。方惊愚不禁愣怔,这是肉片带来的暗疾之一么?楚狂愈来愈难自控了。

方惊愚依然不放松按住他的手,道:“你松一下劲儿,我还有话欲问他们呢,你全杀光了,我当怎么审问?”楚狂这才呆呆地松了手,浑身泄了力,似也发觉自己的不对,曳着步子走开,蹲在树下,闷闷地抱着膝,像一只伶仃的弃犬。

见楚狂暂安歇下来,方惊愚走向那一伙儿刺客,用麻绳将他们捆紧了,掀开雨帽一看,两眼两耳一鼻一口,不像和尚们,是常人的相貌,顿时松一口气。刺客们不想这深山穷林还有这等高人,失了先前的嚣狂,屁滚尿流。方惊愚逼问他们道:

“你们是什么人?”

刺客们面面相觑,欲硬气地不发话。于是方惊愚转身唤一个和尚过来,掐住刺客下颌,让和尚将漆黑的触角往其喉咙里钻。方惊愚淡声道:“你若不讲,我便让法师们从你们口里进去,一气钻到腚了。”

刺客们顿时色变,被这群黑泥般的妖异穿肠破肚,想必极其痛苦,且一时半会不死,得生生捱着剧痛。有人已欲咬舌,却被方惊愚眼疾手快,劈手卸掉其下巴,还将一只和尚的触角放进他嘴里。和尚欢叫一声:“鉸瀜!”便欲往其肚肠中钻。

刺客们看得心胆俱寒,有人喊道:“我招,我愿招!”

方惊愚放了手,示意和尚退下。和尚恋恋不舍地将触角自那刺客嘴里抽出。于是刺客们涕泗交流,招起口词来竹筒倒豆子似的,再无隐瞒。方惊愚问其中一人:“你们是哪里人?”

那刺客哭天抹泪道:“咱们、咱们是岱舆人!”

“岱舆?”方惊愚蹙眉,这时楚狂遥遥地叫道,“殿下,这里不是方壶,是员峤,仙山会改换方位,咱们被冲到员峤来了!至于岱舆,那可是员峤的老仇家了。”

在威逼利诱之下,刺客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此地的情形大抵叙说了一遍。方惊愚始知原来方壶、员峤、岱舆三座仙山彼此敌对,却也暗有往来。方壶是一片大湖,员峤是连山众壑,岱舆在这三仙山间最是繁华,八街九巷,尽是花锦世界。

而刺客们来此地的缘由,是在岱舆之中有一传闻,说这伙避世绝俗的和尚是一群不祥的妖异,会常常游出山林,潜入闾阎,横夺人性命。近来岱舆也确有邪异横行,不少黔黎横死。于是执掌岱舆的仙山卫谷璧卫发布悬赏令,凡取得和尚们肢躯者,赏等重银两,于是闻者无不动心,对这些古怪僧人们大肆搜罗。

和尚们虽有怪力,又长得怪诞离奇,可脑筋钝,总陷机阱。员峤与岱舆间仅一索道,虽有天成的险峻,却少人值守,故近来常有岱舆人巴山越岭而来,寻这群和尚的踪迹。原本众僧尚可在外游荡,如今为避搜罗,只得蜷于荒林一角,苟且偷生。

方惊愚听罢这些话,再望一眼这群生得污泥似的和尚们,见他们怯缩在自己身后,却按捺不住纳罕之心,探头探脑,表现得如三五岁稚童一般,反倒有些怜惜,才知他们是象齿焚身。

他心里仍有许多未解的困惑,问刺客们道:“我看你们身着桃纹衣饰,这是为何?你们同‘大源道’有何干系?”

有些尚硬气的刺客对方惊愚怒目而视,叫道:“嘴巴放敬重些!‘大源道’是仙山奉行之圣教,你一粗野土人,连这事都不晓得么?”

“大源道”是圣教?方惊愚听了,惊诧不已。在蓬莱,“大源道”被以异教论处,其教徒蠹国害民,昌意帝恨不得将其斩尽杀绝,可在这三山之间“大源道”却似被奉作国教!

再问下去,却从刺客们嘴中套不出什么,于是方惊愚将刺客们衣衫扒净,将这伙人丢给和尚们,任其处决。黑影们惊喜若狂地游上来,黑瀑一般淹埋了刺客们,一只只触角钻入他们遍体孔洞。一弯钩月下,夜枭咕咕作响,惨叫声此起彼伏,又疏忽消湮不见。方惊愚为刺客们心中默哀,走向楚狂。

楚狂正蹲在枰树下,把玩一只滑溜溜的断触角,不亦乐乎。方惊愚走过来,将刺客们戴的那大雨帽和披风递与他,说:“收着罢,咱们往后潜入岱舆时用得上。”

“潜入岱舆?”

“当初打散海船的风浪甚大,若小椒和郑得利未在溟海底,也许就在三仙山的某一处。多一件伪饰用的衣衫,咱们也多一分把握。即便他们不在岱舆,去那地打探消息也是好的,听闻那里店家林立,人烟甚稠,音书通达,寻人也更便利。”

楚狂闷闷地接过了衣衫,然而却道:“殿下,我今儿乏了,且身上脏,想先洗洗身子,过后再图出员峤之事罢。”

方惊愚低头一看,却见他一身尘垢、血迹,是在方才的厮扭中沾上的,心里纳闷怎么这厮平日里污手垢面,突然间却爱洁,又见其站起身,走起路来一拐一拐,更觉奇怪。但楚狂疯病日笃,常三番四覆,这倒也不是件奇事。再一看自己身子,也沾了不少强人的血迹,于是方惊愚便索性同他一齐去了莲池。

吉祥缸太挤,方才他们洗沐,全然放不开手脚。此时进了莲池,倒觉宽敞安舒,只是一旁游弋着一群多眼和尚,教人着实分心。楚狂倒不介怀,解衣袒体,大大方方地浸入凉水里,抓起絮瓜瓤子将身子搓了个遍;方惊愚则含羞忍耻,指尖在前襟流连,迟迟不敢解开。

“你在羞怕什么?”楚狂斜睨他,“方才连案子都做下了,该教他们看的也看遍了,现时羞赧,反显得小气。”方惊愚这才二意三心地解衣。

水波沁凉透体,这时僧众们沙沙索索地游过来了,瞚目而视,教方惊愚浑不自在。他碰碰楚狂胳膊肘,低声道:“他们这是要作甚?”楚狂道:“大抵是因方才主子奋勇退敌,他们正感激着,要给你采兰赠芍呢!”

方惊愚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被这群污泥浊水赠礼,任谁都不会开心。这时只听和尚们吚吚唔唔叫唤,突而一张血盆大口,方惊愚登时警觉,却见他们伸出黏滑的触角,探进自个口里,摸肠刮肚片时,却取出一束黏糊糊、湿漉漉的赤箭花,递给自己。

这倒是出乎方惊愚的意料了。他本以为这群妖邪会掏一副血淋淋心肝来,硬逼他收下。可他依然如芒刺在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终还是强接过了那束花儿。和尚们立时雀跃地叫道:“好仌!”楚狂也似笑非笑地看他:“殿下被他们当作好人了。”

二人继续浸水,这时方惊愚忽见楚狂站起,将手伸向后头,艰难地弄了片时,才将那欢喜佛的法器抽出,一时间,方才注进的浊膏争前恐后地涌出,淌得髀间淋淋漓漓。方惊愚赧得低眉垂眼,才知楚狂为何执意要沐身,大抵是看僧人们不再加害他们,才放心将那法器取出。这时他忽心里一顿,道:

“我想起一件事。”

楚狂看向他。方惊愚道:“这群和尚如今待咱们甚好,是出于咱们方才救其性命。如此说来,是不是咱们当初只消再等半日,在刺客手中救下他们,便也不必行那‘交融’之事了?”

楚狂目瞪口哆,半晌后变得脸色煞白。方惊愚又道:“真是多此一举啊,楚长工。还是你真想奸我,才同我行此下策?”

沉默半晌,楚狂忽似恶犬,狠狠扑上去,咬住方惊愚肩头,叫道:

“闭嘴——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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