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燃一连问了店里几个人, 得到的答案几乎相同。
他们不记得这家店铺曾经属于谁,连路人都对此毫无印象。
唯一可知的,就是在昨日大家突然发现, 这里空了出来,成为一处闲置的空间。曾经使用这家店铺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夜烬燃走街串巷, 路过许多店铺,发现有不少和他记忆中不一样了。有几个地方空缺了出来,还没有其他商贩进入其中填补, 突兀的缺口就这样被留在了大街上。
又走了几步路,他撞见了葱花。只见她苦闷地用手中的匕首耍了个刀花,看眼神似乎对它不太满意。
“喂,咸鱼!”注意到他的到来后, 葱花挥了挥手,“出大问题了, 我之前买弯刀的那家店竟然不见了, 怎么找我都找不到!”
夜烬燃走过去:“不是你没找到,而是它确实消失了。”
他向葱花分享了自己一上午的所见所闻, 葱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夜烬燃转头望向皇城的中央, 那座矗立的高塔:“一,二,三……一共七层。”
高塔重新拔高了, 仿佛土里钻出来的竹笋。
葱花朝那边看去:“果然,‘沙漏’现在被倒转,沙子正在朝地面流动吗?看来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什么沙漏?”
就在这时, 王爱民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向他们。
葱花把他从拥挤的人流中拔出来, 拉到路边安静的地方,将夜烬燃的那套沙漏装置理论转述给他听。
王爱民将信将疑地点头,又严肃地皱眉道:“不对啊……沙漏被倒过来,我们怎么没掉到天上去?”
葱花扶额:“沙漏只是一个概念!沙子是时间的具象化,时间又不是被地心引力牵引着的。重力方向没有改变,我们当然不可能掉到宇宙空间里。”
“你们记得这个副本的标题吗,”夜烬燃突然说道,“,有句古话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里面的‘逝者’就是指流逝的时间。系统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们,金色的沙子,就像时光一样。”
王爱民傻傻地笑起来,挠了下后脑勺:“那我把自己埋进这里的沙子里,是不是就和时光一起融入永恒了?”
“你在想什么?只有那些比宇宙更早诞生的古老存在才称得上是永恒的。”夜烬燃对他的奇思妙想嗤之以鼻。
葱花打量了一下夜烬燃的表情,有点犹豫地问道:“咸鱼……你该不会,信仰着那些伟大存在中的某位吧?”
夜烬燃侧过脸疑惑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要不你照下镜子,看看刚才你说话时的表情有多狂热……”
夜烬燃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他说那句话时,有表现得那么激动吗?
葱花眼底透露出一丝恐惧,稍微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嘴上说道:“好吧好吧,信仰自由,我懒得管你这些。”
没有哪个正常玩家不抗拒邪教徒。
诡异只会出现在副本里,但邪教徒不仅遍布副本空间,还和玩家一样存在于现实中,他们能打破平静的表面,破坏你的生活,作为邪神的爪牙,毁掉人类最后一片净土。
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玩家不但要对付诡异,还要提防队友是邪神阵营的二五仔。
各国政府明令禁止人们信仰主神,以及那些在副本中出没的不可名状的神祇,邪教徒一经发现,格杀勿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夜烬燃有些无奈,他无法为自己辩解,毕竟他真的在为主神做事。想了片刻,他决定提一点大家爱聊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巴格拉德的人们并没有沙漏倒转前的记忆,但我们先前的推断是他们经常进行回溯。”
巴格拉德城内的建筑在设计上就杜绝了廷达罗斯猎犬的出现,他们知道回到过去会被来自角状时空的掠食者盯上,提前做好了准备。
“好像是这样……”葱花低头陷入了思考,“难道只有大祭司记得?他可以在一开始用各种理由吩咐城里的人们去除角度,比如宗教要求。”
夜烬燃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连大祭司的记忆也被回溯清空了。只有这样,他才会在祭典那日重复我们所见的场景,让沙漏倒置,又在某一时刻,沙漏重新倒转回原位。”
这样时间循环才正式形成了,夜烬燃不觉得阿卜杜拉会在记得一切的情况下反复进行回溯,大祭司的表现不像是经历过循环的样子,他在高塔上利用仪式开启回溯似乎是被艾尼丝拒绝之后的冲动之举。
葱花不解道:“那为什么巴格拉德提前做好了准备?是谁告诉他们的?”
“恐怕是将沙漏放回原位的人,或者是创造沙漏的人,两者可能是同一位。”夜烬燃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假设有谁设置了这套沙漏装置的话,那他一定从开始就想过沙漏会被反复倒置,并且抱有多次使用它的目的。这样,为了防止猎犬破坏城邦,他就会提前教给人们躲避猎犬的方法。
王爱民指着自己问道:“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了,我们却记得?”
夜烬燃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们是玩家啊。”
沙漏是封闭的,外面的人类根本无法进入,没有使臣抵达可以印证这一点。虽然他们暂时使用了唐国使臣的身份,不过这算是系统赠送的伪装,实际上,他们是借用了主神的力量介入副本的世界中。
作为沙漏外的部分,他们不受其中一些规则的制约,也是很正常的。
葱花恍然大悟地点头:“我似乎理解了,可能巴格拉德的信仰改变也是那个人在暗中推动,让大祭司有能力在仪式上召唤邪神实现愿望,毕竟这个民族原本信仰的神可没有这方面的功能。”
“不过这些只是我个人想法,”夜烬燃给自己打补丁,“我还需要进行一些验证,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今晚完成。”
王爱民还是有点迷糊:“所以,那些消失的店铺和人去哪里了?”
“被当作祭品消耗掉了。”没等夜烬燃开口,葱花就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以为安抚邪神有这么容易啊,都来地球了,不带几条人命走,很没面子的。”
邪神之所以是邪神,不是因为祂们符合人类价值观中邪恶的定义,而是祂们的存在本身就对人类而言有着巨大危害。正如天灾无法被划分善恶,却人人惧怕。
王爱民拍了拍胸膛,松了口气:“还好祭品不是我们。”
夜烬燃道:“所以这个装置是有使用限度的,极限便是城里的生命被完全消耗殆尽的那一刻。不尽快解除的话,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们。”
意识到这点后,葱花和王爱民一路忧心忡忡,直到队伍再次集合都没有说话。
夕阳西下,四人乘上国王安排的马车,返回客栈。
车上,白湮昼主动提出了合作:“等下我去皇宫劫送信的侍女,你来吗?”
他看着夜烬燃的方向,其他人没敢回答。夜烬燃没有过多思考,道:“可以,正好我无聊的时候尝试破译了一下那种密文,今晚试试仿造。”
王爱民和葱花:“???”
你趁着我们不注意又偷偷干了什么大事?
白湮昼满意地一笑:“好,那就拜托你了。”
王爱民眼睛里写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咸鱼,原来你也喜欢背着我们卷生卷死。”
夜烬燃耸了耸肩:“我可没有,没什么事情好做的时候,大脑就会自然而然地思考,这是不可控的。”
“这破副本你们玩吧,我等着被捞。”王爱民往座位上一摊,成为了一条真正的咸鱼。
葱花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在副本里的时候也喜欢头脑风暴,把各种信息整合在一起分析背后隐藏的线,这几乎是高水平玩家共有的本能了。新人很难做到这点,外界的新奇会不断刺激他们的感官,让大脑疲于奔命,葱花现在更加相信咸鱼隐藏了身份,他肯定有过经验。
到了客栈,王爱民率先怀抱一腔悲愤跳下马车,嘴硬道:“既然你们要外出,我今晚也不睡了,我倒要看看时空穿越是怎么回事。”
他抛下这一句话,就跑开了,没有回到客栈里。
葱花下了马车,看向他离开的方向,一边跑去一边喊道:“等下!我和你一起,别一个人乱跑!”
她可不是担心小孩哥的安危,只是怕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破坏整体的计划。
夜烬燃远远望着充满活力的两人,叹了口气:“明明我年纪也不大,怎么开始羡慕他们了。”
可喜可贺,他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你可能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白湮昼突然说道。
夜烬燃猛然回头,一脸难以置信。
“什……什么?你多大了?”
“我才二十二,”白湮昼语调上扬,“而你,是千年的老狐狸。”
夜烬燃哽住了:“你……我们走吧。”
他没敢说自己24岁,确实比白湮昼大一点。
白湮昼一路哼着歌,陪夜烬燃走到了皇城范围附近,两人同时开启了隐身道具,默契地没有选择隐藏影子,方便辨认,避免出现上次的悲剧。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很快找到了当初碰见侍女的地点,提前蹲伏,不一会儿就等到了目标出现。白湮昼迅速出击,一记手刀击晕了她,夜烬燃顺势接住,从她怀中摸出了那封用暗号写的书信。
“墨水字迹没办法用正常方法消除掉,我试试这个。”夜烬燃从系统商店中兑换了万能橡皮,将上面的笔迹消除,又找到了相似的笔墨模仿艾尼丝的字迹。
白湮昼站在旁边颇有兴致地观看,他极少使用到这种小道具,系统商店更新换代又很快,道具琳琅满目谁都记不全,夜烬燃的操作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不愧是店主,”看着夜烬燃写完后,白湮昼不知是否出于真心地赞叹道,“连这种小玩意儿都能找出来,你记得商店里的全部商品吗?”
夜烬燃拍了拍手,将道具扔回仓库:“差不多,但一些细枝末节我可能不记得,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也许比任何玩家都要更依赖系统商店。为了制作组合包,他可是花费了很多时间去研究各种道具,思考如何搭配效果最佳,有哪些可能无人问津,被用来捆绑销售。
“暂时没什么,有需要的话会问你的。对了,你都写了些什么?”
夜烬燃检查了一遍信件,将它放回到侍女手中:“邀请函。”
虽然已经入夜,但离零点还差几个小时。他在信件中邀请大祭司今晚出来长谈,还有许多问题要从这位启动回溯的关键人物身上得到验证。
夜烬燃相信他会按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