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 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意识断线前，夜烬燃听到了这样一句嘱托。
怎么可能忘记？
夜烬燃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白大褂。
双手被保护在胶质的手套中, 身前的桌面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不知名的仪器正在运转，工作指示灯保持明亮。
他是……一名医生。
手术室的无影灯下, 鲜红的心脏在掌中跳动，如同制作精良的玩具，任人把玩。
夜烬燃还未完全看清, 眼前的场景就再度转变。
在船上，他双手郑重地捧起一个盒子，扔进波涛汹涌的海浪里。
他是追寻秘密的研究者。
不该面世的秘密被他沉入海底，再无重见光明之日。
在高校的实验室中, 他与其他学者激情辩论，讨论最前沿的核武理学。
震耳欲聋的轰鸣自乌云中传来, 气流轻松地将他的身体托起, 脱离尖塔，直冲云端。
察觉到他本质的可怜人, 在尖叫中丧失理智, 成为无可救药的疯子。
夜烬燃振翅高飞，张开形似烈焰的三瓣眼睛。
他是……
祂叫夜魔。
传递外神意志的代行者，让文明步入巅峰又堕入毁灭的恶魔。
同时也是极度畏光的生物。
光明与黑暗不同路, 正如水火不容，有光的地方没有祂的存在。
地球上的光线太耀眼，让祂不由自主地烦躁。
深渊不需要被阳光照亮, 它终将吞噬一切。
夜烬燃闭上眼睛，感受令人舒适的黑暗。
人？
不, 长着漆黑鳞甲与蝙蝠双翼的生物并不能被称作人类。
一条细长的尾巴轻轻扫过前方，将障碍物拦腰斩断。
“不要……”
“快……停下……”
细碎的声音涌入耳中，与风声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体内的细胞在膨胀，几乎要撑破表皮，骨头也在肆意生长，将躯体拔高好几倍。
好痛！好痛！
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夜魔燃烧的三瓣眼中看不见光亮。
人的血肉飞溅到坚硬的黑色表皮上，带来一丝温热。
正当夜魔要再次飞入空中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祂禁锢在原地。
有人骑上祂的肩膀，用尽全力徒手撕开头颅，随意搅弄脑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万物归一者的庇佑下，纵使是混沌的化身也无法阻止这场暴行。
一枚闪耀着奇异光芒的多面晶体出现在那个人手中。
手电筒的强光刺破了夜魔的身躯，祂如同黑雾一般烟消云散。
…………
“呼……结束了吗。”莫比乌斯捂住手臂的断面，试图阻止动脉血喷涌而出。
王爱民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医神正在使用道具帮忙治疗腹部的致命伤。
猛虎下山惨遭腰斩，生命危在旦夕。
白湮昼站在最前面，手握闪耀的三八面体，保障它时刻处在手电筒光芒的照射范围内。
夜烬燃的身体靠在时钟上，似乎沉沉地睡去了，表情安静祥和。
在上一刻，玩家们还在与名为“夜魔”的诡异对峙。
战斗的激烈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密室到处都是弹孔和各种划痕，好像有猛兽用利爪狠狠撕扯墙壁。
医神在简单处理完王爱民的伤势后，立刻转去治疗猛虎下山，虽然她是别人的绑定奶妈，但有医生的职业操守，有余力的话不会见死不救。
太初立在远离战场的一处角落，灰纱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空间。
“醒醒，”白湮昼腾出一只手摇晃夜烬燃，“别睡了，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夜烬燃茫然地半睁开眼，头痛欲裂，好想继续陷入沉眠。
但白湮昼的声音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丝清醒，让意识重归身体。
“发生什么了……”夜烬燃有气无力地问。直到开口时，他才惊讶地察觉到自己有多虚弱。
“跟那次差不多的事，”白湮昼搭把手将他扶起来，“你进入了异时空，回来之后就变身了，还好寡不敌众，被我们制服。”
夜烬燃苦笑一声，问道：“那你找到我的第三件行李了？”
“没错，我想，它应该属于其他世界的你，而不是站在我身边的你。”
白湮昼将放在掌心中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不知用什么手段切割出来的偏方三八面体通体暗黄色，却能反射许多光线，让它如一颗星星般闪耀。
夜烬燃认出了它：“这是召唤夜魔的媒介，我之前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是忘记了。”
“这块石头被谁放进了你的精神内，”白湮昼将它塞到夜烬燃手中，“我猜，是你的好上司吧。”
夜烬燃将晶体收入个人仓库，低声道：“嗯，多谢你帮忙取出来。”
白湮昼将双手往兜里一插，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意：“说说吧，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夜烬燃愣住一瞬，整理好语言后才说道：“太魔幻了，我看见异世界的自己是一位医生，又成为了核物理学家，最后是个……研究黑魔法的邪教徒。我好像无意之间做了一件错事。”
“不管那是什么，”白湮昼凝视着那双金灿灿的眼眸，“都不是你做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夜烬燃的心情竟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砰，砰，它跃动的声音愈发明显，仿佛被人重新注入活力。
白湮昼就像现实的锚点，将他剥离出时空乱流的噩梦。
待到精神稳定后，夜烬燃道：“没错，那与我无关。”
奖状，晶体，还有神奇的时钟。
夜烬燃转身回去，将时钟捧起，收进个人仓库。
眨眼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列车的车厢，两排座椅安静地立在旁边。这次行动异常迅速，甚至没等到列车开广播催促乘客回去。
但夜烬燃感觉每分每秒都很难熬，比前几次更加漫长，甚至怀疑太初是不是放慢了时间的流速。
“欢迎回来。”白湮昼道，顺势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
列车尚未启动，现在还处于临时停车状态。几人纷纷选择合适的位置落座，受伤严重的也被医神扶着坐下。
多亏医神习惯储备大量治疗型道具，大家的伤势都得到了控制，没有生命危险，断肢也被接上了。
夜烬燃底气不足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你进传送门之后，不知怎么的召唤出一只叫‘夜魔’的诡异，”白湮昼一手托住下巴，说起这事时脸上表情依旧轻松愉快，“开局就甩尾腰斩了猛虎下山和王爱民。我们大战一场，终于把祂制服了。”
夜烬燃：“合理怀疑是我召唤出来的，对不起，我不该使用那件道具。”
“都说了，不要怪罪自己，和你没关系。”白湮昼往椅背上一靠，“是伏行之混沌的问题，祂就喜欢坑人类。”
夜烬燃听完这话却悄悄将视线移向后方，他怀疑此事和万物归一者有关系，但想不出太初坑害人类玩家的理由。
难道是邪神本性暴露？
夜烬燃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不过，没想到在其他时空，我能做这么多事，真是太奇妙了。”
他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但自身能量不足以支撑他去完成什么伟业。
就连成为医生这样的未来对他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别愁眉苦脸的。”
白湮昼握住了身旁的那只手。
夜烬燃重新调整表情：“咳，那不一定是好事，虽然我得到别人的尊敬，但也制造了不可挽回的灾难，还是当条咸鱼比较安全。”
“对地球来说，你摆烂确实更好。”白湮昼道，“但谁说你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等离开了游戏，多出去走走吧，你要亲眼去看真实的世界。”
夜烬燃不抱希望地叹息道：“地球还能恢复原状么？恐怕到最后只剩一片废墟。”
列车启动了，带着这批旅客继续向前。
人们缓缓从刚才的战斗中回神，身体仍残留惊惧和刺痛感。
“再经过两节车厢，我们就能到驾驶室了。”医神小声安抚道。
这场遭遇战可以说完全是由夜烬燃引起的，但现在没人敢把矛头对准他，恐惧占据了高位。
王爱民干呕了一阵，擦了擦嘴巴道：“回去之后，我要看看能不能买复活道具，姐姐说不定还能回来……”
“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莫比乌斯冷冷道。
此言不虚，经历这场意外后，所有人都对“站台”的危险性有了新的认知，并担心前方潜伏着更可怕的诡异。
“说到底列车长才是大BOSS吧，一个人怎么能把列车开到异时空去？”猛虎下山义愤填膺。
夜烬燃添油加醋道：“他一定不是正常人，总之，最好能尽快解决这个NPC。”
列车平稳行驶一段时间后，白湮昼站了起来：“下次停车该轮到我了吧，呵，看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好像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不担心自己的过往被窥视，并嘲笑每个被吓到的人。
夜烬燃默不作声地跟上去，在侧后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能够清楚观察白湮昼的全部动作和神态细节。
门开启了，二号车厢的灰雾正在欢迎造访者的到来。